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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长梦和补血内脏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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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梦,此梦太长,亦真亦幻,来不及分清身处之地,只不过叹息之间,已都只是过往,
不忍心,再望那一片片黄土……
梦里有个声音,声线悠长,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着奇怪的问题,“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叫以续?喜欢这个名字吗?”
喜欢吗?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听人这么叫着的时候,心会微微的痛,渐渐的沉,想着,以续,你要好好活下去。
痛,是一种迁延难愈的牵绊,痛彻心扉也有可能就是爱的感觉吗?
五岁
“以续,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这次病好了,想要什么?给你买。”
只想要健康,可是更小的时候就知道,这话不该说,这样东西太过奢侈。
于是摇头,那个时候,以续,是一种希望,深处的,是害怕吧,延续下去的,是不能再失去的恐惧。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不知道。
八岁
“以续,以后还有阿姨在的,阿姨不会离开你的,不要害怕。”
不害怕,因为拥抱他的那个人,肩头颤动的幅度比自己更厉害了几分。
于是哭泣,那个时候,以续,是一种陪伴,深处的,是思念吧,继续下去的,是始终抹不去的影子。她快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知道。
十二岁
“以续,以后就和我们一起住吧……我希望不要造成你负担。”
没有负担,第一次可以有机会问一句“真的很像吗?”那个时候,以续,是一种弥补,深处的,是疼痛吧,迁延下去的,是放不下的愧疚。他一开始就知道的,才明白知道亦是无能为力的。
以续,究竟是要将什么得以延续?那个时候,不是没有悲哀厌倦过,延续的,不过是无奈和痴念罢了,真有意义吗?
然而,他遇见了绵延,才发现原来冥冥中,他的名字,真的可以点亮星火。
人们都说他们的名字很相配,相配吗?他只知道,他们有着相同的背负,每次叫她绵延,都是在心痛至极的时候。所以,想要保护她,无论如何,也想让她幸福。
喜欢叫她“暖暖”,觉得软糯甜美的两个字很适合她,虽然幼稚,却仅存着幸福的味道,没有那些过往,责任,多么单纯美好。
原来他也忘不掉,放不开,小心谨慎地抵触着自己的名字,悲哀接受着那些期许,从来开不了口。
心痛不痛?面对这样的质问,要他怎么回答,他可以原谅的,是真的不恨,却也是真的痛。是因为心脏有病的缘故?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一直以来,他都可以安慰自己,他是看的开的,心间升腾出的刺痛,不过是因为疾病而已。
生命中,那么多的人疼爱过他,付出都是真心无疑,他哪怕是替身,也是代替着别人享受幸福,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那他心底的涩意究竟是为何?不过是在这么多的关爱包围中,依旧会觉得孤单,说不出口,深不见底,想来,是他太贪心了……
完满,是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不断对他说,“哥哥,我知道的,很痛对不对。”
只是两个字,是“哥哥”,不是“以续”,暖暖,我就知道,你真是懂我的。
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迫切延续下去的东西,和责任,期盼都无关,单纯的只是自己想要而已。
手指微曲,仿佛握紧了,温暖就可以消去疼痛。
“哥哥?你醒了?”绵延发现了以续的细微动作,紧张地握着他的手微晃。
良久了,他始终无意识的任她摆弄,怎样握紧,都冰凉凉的,没有令人安心的温度。于是急迫地要求,“你再动一下手指好不好,你都睡了很久了,别偷懒,再动一下。”
以续依言动了动,绵延的眼泪便被轻易拨弄了下来,滴落成线。匆匆按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手背上,“好了,不动了,现在很痛对不对?会不会难受?我去叫医生。”
以续想说不要,但稍稍一动,迅速蔓延到全身的疼痛令他逼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不可以动,检查一下就好的,我就在旁边守着,哥哥不怕。”绵延安慰着替他擦了擦汗,状似轻松地笑,“哥哥你知不知道,你都进过监护室了,心脏还停跳过一次,很夸张的,都吓死我了。”
以续听了皱眉,真是夸张了,他记得,应该只是断了几根肋骨,虽然当时心口痛的有些濒死的意味,但想,也是寻常发作的错觉,严重的程度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想。
医生很快进屋,仔细检查了一番,以续的神智还不甚清明,只知道身边有仪器响动,身体受着制约,还是就是痛,分不清是哪个部位痛。
但目光搜寻到了站在一边的人,看着暖暖用双手遮住双眼,一脸心疼的模样,瞬间,剧痛也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
待人都退去,绵延上前来小心替他拉了拉被子,动作轻柔地很夸张。
“哥哥胸口的龙口粉丝怕是要发展成东北宽粉了,”绵延开口,只是玩笑的语气,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又挨了一刀呢,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骨折倒没什么,就是心肺功能太弱了才会这样的。”
以续看着她,目光中满是不舍和心疼,他以为绵延一定气疯了,真怕这丫头知道实情,一冲动会把沈却怎样,没料到,她平静如常,而这样,他却更难受。
“都是我不好,这五年没有照顾好哥哥。”绵延笑了,俯身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下,不小心把自己脸上的湿意染上了他的脸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自责,就说这一次……是我不好”
以续皱眉,费力地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他用尽了全力,但显然此刻是力不从心,此刻的情绪不确定是不是可以完整的传达给她。
“好了,我明白的。我知道哥哥也不喜欢听对不对。”绵延偏头将脸贴在了他的手背上,继续低喃,“我当时发过誓的,只要哥哥能够从里面出来,只要哥哥能好,我就谁也不怪。哥哥……我害怕。”
以续只觉得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动了动唇,想叫暖暖,却只能喘气,徒劳化作轻不可闻的叹息。
过了些日子,以续终于能开口说话了,第一句便是道歉,“暖暖,对不起。”
绵延没好气地瞪他,“是该道歉,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躺在医院里了?存心吓我。”
以续被塞了口粥,容不得解释的余地。
“真的很丢脸哎,哥哥从小不会打架也就算了,怎么会连个看不见的人都躲不过,还被打断了骨头。”绵延继续抱怨,看似随意。
以续心下一惊,不小心呛到了,伤口因为振动牵扯着痛,却不能按,只是咳喘不停。这些日子,绵延始终没有开口问过他经过,他还有些疑惑,原来是一直知道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连吃东西都不会了?”绵延轻拍着他的背,很是无奈,“慌什么,才不用我出手,小缘早教训过那家伙了。”
“我没事了,暖暖,是沈却告诉你的?”以续费力咽下了粥,开口依旧艰难,“那他……我已经知道那些事了。”
“都怪你这些年没有保养好身体,才又咳又喘的。你一直有吃药的事怎么没有告诉我,医生早让你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了,你硬撑着也不说。”绵延用勺搅动着粥,自顾自说,“你这样胡来,爸爸却因为不知情让你帮忙公司的事,内疚的不得了,你说你多可恶。”
“暖暖……”以续制止她的唠叨,语气坚定,“不要害怕逃避,我没事的,真的承受的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都这样了,要我怎么样相信你?”绵延有些激动,上前抱住他,不能用力,只是环着,任由两人间的空隙处,空气穿梭,徒增慌乱,“哥哥,先别想那事好不好,等身体好些了再想。”
“母鸡暖暖。”以续笑,只是低头吻着她的发丝,无奈地拍着她的背给与安抚,低头望了一眼,目光闪烁,“眼下真有件事让人头疼呢。比那些事都让我吃不消。”
“什么?”绵延不解,捧着粥塞他,哥哥还真这么叫自己了,摇头抗议,“不准这么叫。”
“我可不可以申请吃叔叔准备的东西,暖暖,这粥的味道真的有些奇怪。”以续又被勉强塞了满嘴,皱眉下咽着。
“这可是我特地准备的,放了许多好东西。”绵延比划着手指,仔细回忆,“有肋排,鸡心,猪肝,鸭血……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我把这些都切碎了放粥里,多补啊。”
以续忍着恶心,嘀咕了句,“看起来是挺……补血的。”其实准确的形容词是血腥。
“哥哥,什么动物的肺能吃?我想不出来,改天我也加些进去。”绵延继续说着,“医生说这次肺也伤到了,那个时候,还积血了呢。”
“暖暖,沈却他……”以续知道绵延刻意的回避怕是事有蹊跷,只得硬生生把话题转了回来。
“你还指望他来看你吗?他没事的。”绵延叹气,撇了他一眼,有些埋怨,“有东西让你一吃就忘了那些事该多好。”
“不好,如果你问姨夫,他一定觉得忘记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以续拉过暖暖,自己舀了勺粥放入嘴里,“吃什么补什么,那是不是我想要知道什么,就该告诉我全部真相呢?”
“你不都知道了吗?”绵延皱眉,扭头不看他。以他的脾气,不是该把秘密藏在心底,从此波澜不惊,只字不提?
如此的契而不舍倒出乎她的意料,但也有所欣慰,这样,总好过他忍耐着,独自藏着遗憾,伤心难过好。
“我想知道全部,不是因为觉得遗憾,想要补偿……我只是想放下。”以续努力笑得轻松,眉宇间的凝重散了去,只是笑,并没有安抚的成分,“为了我们的将来,暖暖,我想试着放下。”
“你不会觉得对不起谁?歉疚什么的?”绵延就怕他的这点情绪,才选择了当初的隐瞒,没有想过以续会放下,以为他那样的自愿背负早成了习惯,会是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离开的人,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何况,我想她会希望我幸福的。至于沈却,我不会再往自己身上揽错的,就如同被他的盲杖打到的时候,我的本能反应并不心甘情愿呢。”以续坦白自己的真实感受,“我分的清楚,暖暖,我知道,我不欠他什么。”
“哥哥,傻瓜,不用都说出来的,我知道你只是怕我担心。”绵延抿嘴浅笑,觉得以续的话都有些保证的口吻,颇似此地无银的意味,“等你完全好了,我们就回杭州一次。”
梦醒了,发现亏欠弥补想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眼前的幸福,才不会制造出更多的亏欠来。弥补自然是会留下痕迹的,又何必在这道道伤口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