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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登船 ...

  •   金瓯并非黄金,而是城中屈指可数的铜器,若非祭祀这种重要场合决计看不到。安泊和峣托起的金瓯并不大,但手感十足,沉甸甸地缀在掌心里。为求稳妥,二人的手指叠在一块儿垫在金瓯下。

      峣面不改色,隐晦地打量安泊的反应。让他纠结的是,安泊压根没注意到彼此的手,专注盯着金瓯。不等他垂涎完这铜器,笛声又变了调,在峣的主导下,金瓯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堆满祭品的案中央。

      大巫抓起蓍草念念有词,落手又是冗长繁琐的推演。

      安泊忍住回首向下望的冲动,和峣一道焦灼地等待结果。不知不觉,日照当空,明亮的光辉直落在金瓯上,折射出惊叹的绚彩。大巫如释重负地收起蓍草,回眸朝他们微微一笑:“礼成,天佑金瓯。”

      仪式圆满完成的消息迅速传递下来,圭咧开嘴不掩笑意,扯开嗓子用浑厚的声音喊道:“天神已经接受了我们的祈祷,南闵之行必定一帆风顺!”

      话音刚落,欧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其中不乏虔诚者,激动地伏地叩首感恩天地。

      “太好了太好了,这可是近年来出行仪式最顺畅的一次!”

      “你也不瞧瞧,站在上头的什么神仙人物,怎么可能不顺利!”

      “只要有他在,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同样的喜悦之情也在出行队列中徜徉,吉兆让大伙儿跃跃欲试,恨不得插上翅膀直达南闵。圭拍手吆喝了声,祷祝舞的弟子停下舞步,喜气洋洋地端来祝酒。

      与此同时,同样面带笑容的大巫领着峣和安泊走下台阶,一起举起青瓷酒器道:“诸位,此行大吉!今年我族是好是歹就全靠你们了!”

      远行者同声呐喊,中气十足地回答:“定不负众望!”

      安泊也被分了酒,趁着高昂兴致也一饮而尽。瓯人的酒水辛辣得直白,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放下酒器的刹那,他双颊顷刻映上桃色,美若天成。

      峣笑容一滞,连忙将他挡到身后。季术见状也急忙跑过来问:“泊哥,你没事吧?”

      安泊定睛看着季术,准确无误地捏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拉:“放心,泊哥好得很,不会让你失望的。”

      季术听他声音扬扬打飘,干脆放弃和他交谈,扭头拜托峣道:“峣大哥,我哥根本不擅长喝酒,一路劳烦你看着他,别让他离开你视线!”

      峣端看安泊红霞满面的模样也有些担心,但安泊目色清明,也没忘记控制机关兽,一时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郑重应下这个承诺。

      饮完祝酒,收起酒器,圭换下祭祀服,背上行囊也加入了队伍。

      众人列队而歌,依照规矩绕祭台走了一圈后朝正北出发。城民并未离去,跟在队列后头相和而歌,鼓舞士气。季术趁着这机会紧紧抓着安泊的手,以防他出什么岔子。

      祭台后是一条用碎石和泥土混合铺就的道路,两旁没有任何建筑,只有垒在石墩上筑起的高耸墙体。墙角下繁草丛生,人群行走如风,带起蓬草翩然旋转,飘向半空。

      安泊心潮澎湃,步履轻盈如踏云巅,山有乔松,隰有游龙。道路尽头,蒿芩连绵。潋滟水光之中,一座“小山”巍峨矗立。他昂首望去,不由睁大了眼睛。

      此山非山,而是一艘足够容纳五十来人的翼船,黑漆其外锃光发亮,船头绘有鸾鸟,与瓯人的文身如出一辙。船身上下两层,上层为舱,下层为桨。船桅上帆布高悬,伺风而用。

      翼船?安泊仰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渐渐加快脚步。

      瓯人对这艘船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与家人们互道珍重,背负行囊顺着架设好的木板登上甲板。上船的人并没闲着,桨手奔赴下层,其他人也各归各位,等待起航。

      不等提示,安泊迫不及待坐在机关兽背上一跃而上,并不单薄的木板狠狠向下弯出岌岌可危的弧度,待大猫跳走又猛烈弹回,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季术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脸,琥大大咧咧地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没事,板子结实着呢。”

      季术关心的哪儿是什么板子,他摆开琥的手,希冀地朝峣看去。峣摸摸他的脑袋道:“放心,船上有我,你们在家自己照料好自己。”季术如释重负,目送他上船。

      峣三步并作两步登上船,一上去就瞧见机关兽被“抛弃”在桅杆边,委屈巴巴地等候主人,而安泊正兴奋得在甲板和船舱间穿梭,眼中如有灿烂星汉。

      他抓着峣的手,双颊红扑扑地问:“峣,这船是何人所造?他是不是在城里?你怎么不带我去拜访——”

      “这船是我们和南闵换来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到峣的解释,安泊安静下来,认真等他解惑。峣按捺住抚摸那双眼睛的冲动,继续说,“瓯城四面环水,船只不可或缺,但就以我们的造船技艺造不出大船。所以在八年前,大巫做主买回这艘船。南闵也算实诚,派来工匠指导我们如何保养船只,苍天保佑让这艘船使用至今。”

      安泊静默片刻,掷地有声道,“会有新船的,我这就过去偷师!”

      眼见他不问方向闷头就要下船去,峣这才确信他真的不胜酒力,连忙拦住人道:“别乱跑,我们坐船过去。”

      “也好,就坐船去。”安泊当真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忽而向后仰脸看着他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呢。”

      峣被他笑容一晃,越发不敢让他乱跑,攥着他手几乎寸步不离。

      待所有人登上船只,他发出一声号令,收起踏板,甩上绳索,落下布篷,翼船下层的木桨徐徐拨开水面搅动涟漪。季术和琥随着人群在岸边奔走相送,直到瞧不见帆影才不舍地离去。

      桨手动作划一,翼船随波轻摇,若有似无的颠簸让安泊酒意更胜,他趁峣忙碌,乐此不疲跑遍翼船,比划着胳膊丈量各处,不久闷出一身热汗。看他面色越来越红,双眸不复清明,峣赶忙把他拉回甲板,吩咐圭照看。

      身为船上为数不多的闲人,圭欣然同意,拉着安泊坐在甲板上,双手垫在脑后,倚着桅杆问:“我说安泊,你过去在中原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海啊?”

      安泊正晕陶陶着,他手支着脑袋靠在机关兽身上含糊道:“我不是要教你越语么,所以让琥带季术自己过去玩了呀。”

      听到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圭一噎,新奇地凑近他脸问:“原来你真的醉了啊。”

      “我没醉,我又没喝酒。”安泊嘟着嘴反驳,“你别以为这样瞎打岔就不用学了。”

      圭从没见他这副憨俏模样,心痒痒地逗起他来,故作正经地用越语说道:“你听听我这发音,是不是已经可以出师了?”

      安泊茫然片刻,歪过头来疑惑地碎碎念:“奇怪,你什么时候无师自通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教你了……我找季术他们去看海。”

      说完,他撑着机关兽要起身,圭连忙抓住他哄道:“别着急呀,我们的船马上就入海了,一会儿你就能亲眼看见了。”

      安泊懵懂地看着他,面露天真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圭终于忍不住下手捏住他脸颊,心底莫名满足。还没高兴多久,他上方落下阴影,狠狠敲在他脑袋上:“你怎么敢对他动手动脚,小心峣剁了你的爪子。”

      圭忙为自己辩解:“我就逗逗他嘛,再说他本来就比我们小,平时他正儿八经的根本没机会,难得有这醉醺醺的模样,换做是你你不想下手吗?”

      異看了眼流露出稚气的清朗少年,对着圭呵呵冷笑道:“我看你是胆儿肥了,该削了。”

      圭缩了缩脖子,仿佛预见了峣把自己踹下船喂鱼的场面,不等他求饶,只见安泊仰起脸孩子气地问:“你们在吵什么,不看海了吗?”

      “看看看,走,我们去船头,那儿的景致最好。”圭连忙拉起安泊朝船头走。

      在甲板上行走不似往常,涌动的波浪使得船体上下摇晃。若是往常,安泊自能克服,可现下他还是醉醺醺的,没了兴奋支撑,眩晕的不适逐渐占据上风。圭不知他难受,依旧健步如飞。被他拽着的安泊皱起眉头,抚着额踉踉跄跄。

      好容易走到船头,他抱住船舷深深透了口气,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没等他缓过劲儿来,一股咸腥味道扑鼻而来,从未闻过如此鲜明味道的安泊一阵恶心,他捂住口鼻忍了忍,却没防备身旁的圭给了他一击重拍,还抱住他肩膀使劲摇了摇。

      “安泊快看,前头就是海了!”

      “呕——”

      这结果颠覆圭的想象,他笑容一收,松开手不着痕迹地退到三步开外,寻思起开脱之词。就在这时,一股强悍煞气自背后压下,他猛一激灵,怂成一团。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他这会儿自觉跳海喂鱼谢罪还来得及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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