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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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路上晃悠了数日，终于停在了徐家作坊门外。
徐娩彤从车上下来，看着熟悉的门面又旧了几分，眼眶有些发酸。
一个少年从里面出来，看到她顿时瞪大眼睛，愣住了。
“姐？”
徐娩彤看着他，十二岁的徐景釉比印象中长高了许多，脸庞也开阔了些，都快认不出来了。
徐娩彤粲然一笑，“我回来了。”
徐景釉拔腿就往后宅跑，还没跑到就喊起来，“爹，娘，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徐娩彤噗嗤一笑，跟着绕进巷子去。小厮拉着马车跟在后面。
一进后宅的门，二老就迎了出来，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徐母更是一见到人，泪就簌簌下来。家人久别团聚，免不了抱头痛哭一回。
娘边哭边道，你好狠的心，一走五年，竟是一字一句都不曾寄回来，让家里人天天担心。
徐娩彤叹气，自己要争那一口气，倒是争得了，却也对不起家人。
徐景釉也哭得稀里哗啦，回神以后袖子一抹，立马拔腿往江家跑。
当初他帮着姐姐逃走的时候，对情事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姐姐不乐意，这几年随着年纪渐长也明白了一些事，又看到阿奇哥痴心不改，甚至还因此得了心疾，他其实后悔当年的事了。阿奇哥虽然知道他帮了姐姐逃跑，却没有怪罪他，还把本事都教给他，这让他更加自责。这样的姐夫，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不管姐姐怎么想，他心里已把这个小师哥当作姐夫了。
“阿奇哥，我姐回来了！”徐景釉才跨进二门，远远看见江琦的时候就喊了起来。
江琦一愣，脑袋都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倏地站起来了，手里的账簿掉在地上也不管了，急急地往门口走去，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问：“她一个人回来的？”
徐景釉中途就转身同他一起往外走了，听到他问，犹豫了下才答道：“……还有个男子。”
江琦顿时僵住，心瞬间揪了一下，然后一直往下沉，脚直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徐景釉怕他心疾发作，忙安慰他：“阿奇哥你别多想，兴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心里暗骂自己不打听清楚再来。“要不我先回去看看情况，今晚再来跟你说？”
江琦想，她回来了，自然是要先跟家里人团聚的，自己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凑上去。点点头，让师弟去了。他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万一那个男子是……他该怎么办？
在路上时，徐娩彤便发现了本县小贩似乎比之前多了些，经济多了些活力，与家人团聚，聊了许多，才知晓了这几年家乡的发展。而这与一个叫江琦的男人息息相关。
江琦，便是他爹的小徒弟，那个被她拒了婚的师哥——阿奇。在她走后，他又在徐家作坊当了两年学徒，出师后继续在徐家作坊做了一年，拉来了不少订单。攒了钱后他先是做了两个精美的瓷器送去给陈县令，得了县令夸赞，然后自己开了一个窑，名平康窑，还把自己改进的陶瓷技艺传给本地的作坊，带动整个县的活力。这两年来定淮县订货的商人又多起来，瓷都之名出现回归的趋势。如今自家弟弟也在那窑中做活。
徐时讲这些的时候，徐母就暗暗观察女儿神色，见她并无反感，才略略放心。一走就是五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把人逼走。又想她一个人在外面五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问她却一点也不说，只说都过去了，没人欺负得了自己，分明是怕说出来惹人伤心。
对于女儿居然成了一家客栈的老板，徐时和妻子都是十分惊讶，女儿竟是这般不可小看的人物。问她是否已经嫁人，她便是摇头，未禀明父母如何能轻易嫁人。
徐母又红了眼眶，都十九了，若是父母在身旁，早替她张罗，哪能到了这个岁数还单着。徐时虽然心里还想着小徒弟，却也不敢说出来，女儿是个有主张的，便由她自己做主了罢。
过了晚饭时分，徐景釉才又来到江家，江琦早等得心焦，一见他就拽住了他的手臂，紧张地看着他。
徐景釉轻松笑了笑，“放心吧阿奇哥，那个男人只是个小厮，我姐姐还没有嫁人。”
江琦心上一块大石头搬走，才觉得能喘气了，太好了，他还有机会。
他真的有机会吗？师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江琦先是郑重地跟师弟道谢，然后细细询问他了解到的所有关于姐姐的事情。听到她竟是大客栈的老板，既心疼她多年的辛苦，又自惭配不上。
徐景釉瞪大双眼，“阿奇哥你怎么会配不上，你是整个县里最厉害的瓷匠，还是平康窑的窑主呢。”
江琦笑了笑，是啊，起码他不再是当年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有一座两进两层的院子，有一座不断产的中等窑口，生意也上了正轨，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养活家人。
他又略紧张地问师弟：“我明日上门拜访，你觉得合不合适？”
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跟一个十二岁的小男人讨主意，徐景釉也不觉得他是昏了头，只觉得自己得好好表现。
“当然合适，放心吧阿奇哥，我会帮你的。”
结果第二日一早，江琦就来了徐家。徐家人昨晚太激动，说话说得晚，这会才刚起。江琦暗自懊恼自己不周全，忙说待会再来，往外跑的身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这还没见到人呢，就紧张成这样。
徐景釉没留住人，等徐娩彤起来之后，就把她拉到一旁，灌输了一堆关于江琦的事。什么江琦至今未婚，媒婆把他家门槛都踏破了也不为所动；什么江琦待自家很好，对爹娘恭顺，时常帮衬；什么江琦有座最好的窑口，生意也做得很大，认识很多厉害人物；什么江琦从来不对别的女子多看一眼，一直想着她想到心口疼，一听说她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徐娩彤算是明白了，自家弟弟是完全偏心偏到那人身上去了。当初她因这事逃跑，弟弟还是帮手，如今已经倒戈了。这事爹娘都不敢再提，也就弟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撮合。
对于那个人，徐娩彤心情有些复杂。五年里经历了太多，见识了太多，她早已明白自己当初的狭隘和愚昧，也知道自己伤害了他。如今她已变了许多，那人竟还一直保持着初心么？她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江琦在没人的地方练习了半个时辰，见她的时候，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说些什么，要自然，既不显得疏离，又不贸然亲近，徐徐图之……
江琦终于又踏进徐家，徐家人正在院子里，围坐在石桌边叙话。
“师父，师娘。”江琦先给二老见过礼，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看徐娩彤。
徐娩彤主动起来给他见礼，微笑道：“阿奇哥。”
对于徐娩彤的态度，徐家夫妇是略惊讶的，弟弟是高兴的，江琦则是汹涌澎湃的。如今的徐娩彤，比五年前高些，退去了少女的羞涩，显出女人的成熟甜美，还有种干练爽朗的气质，非常具有吸引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江琦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只能呐呐应道：“师妹……”
看他这副傻了的模样，徐景釉赶紧拉了他一把，“阿奇哥，坐。”
江琦急忙收回心神，担心自己这样子招她的厌，又暗暗复习之前想好的表情、语气、话语，小心翼翼。
徐娩彤看他这样，心情更加复杂了，分明是自己伤害了他，却是他小心翼翼地来讨好。
“姐姐还没逛过现在的乡里，变了不少呢，不如出去看看吧，阿奇哥你给姐姐带路好不好？”弟弟你这样太明显了知道吗？
江琦偷觑着师妹的脸色，不敢接师弟的话茬。徐家夫妇则是竖起了耳朵听。
徐娩彤觉得好笑，自己是成了家里的太上皇了吗？她也不忸怩，直接应道：“好啊，有劳阿奇哥。”
此话一落，其他人均是眉开眼笑。这是有戏了？
江琦努力控制自己嘴角不要翘得太高，要淡然，保持成熟男人的风度，不能再吓到师妹。
然此番再见，难掩爱意。那在身体里缓缓涌动的暖流，暌违五年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着，江琦显然很紧张，呼吸都是乱的。徐娩彤也不点破，看到跟印象中不一样的地方，就指出来，两人就一起回忆那里以前的样子，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倒是聊得很愉快。
江琦觉得就跟做梦似的，自己竟然跟师妹在一起说说笑笑。他决定等回去要好好地谢谢师弟，他太聪明了。
等到江琦慢慢放松下来，徐娩彤问，“我记得以前附近有个小亭子，不知道还在不在？”
“亭子还在，还翻新过，在这边。”江琦领着她往竹林边去。到了亭子一看，果然翻新过，不过柱身上的对联还是原来那几句。
四处无人，是认真谈话的好地方。
徐娩彤环视一圈后，转过身来，正视着江琦。江琦看她收起笑容，立马又紧张起来。
“……师妹？”
“阿奇哥，对不起。”
听到师妹跟他道歉，他更加手足无措，“不，师妹你不需要道歉。”
“阿奇哥是不愿接受我的道歉？”徐娩彤略歪头，带点俏皮地说。
“不是！”江琦连忙摆手。
徐娩彤笑了一下，又认真说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是我伤害了你，我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江琦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哪里舍得不原谅心上人呢？
徐娩彤粲然一笑，“那我们达成和解了。”
江琦看着那笑容，早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之后徐娩彤或者在家里陪伴父母，或者出去访亲走友。王仕鸣已经成亲三年，孩子都生了，见了她便问是当了游侠回来了吗，惹了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江琦则是隔一日就来报到，有时待上半天，有时东西放下说两句就走，有时也能再陪着师妹“逛乡里”。就算是“达成和解”，他也不敢太粘人，不敢说出格的话，被拒绝的滋味不想再品尝了。
临近中秋，家里要买的东西不少，徐景釉建议，江琦有自己的马车，让他载着姐姐去县城采购。弟弟你这样真的太明显了知道吗？
然而大家都乐见其成，徐娩彤转转眼珠，抿嘴一笑，也不推却。
其实徐娩彤也是第一次来县城，确实比镇上热闹许多。江琦因为生意来过几次，便充当起了导游，县城才有的小吃食尝了一路，该买的不该买的东西买了一堆，马车都快没地方坐人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擦黑，江琦和徐景釉负责把东西从车上搬进家里，徐时乐呵呵地看着，徐母就唠叨不过是个中秋，怎么费这么多银钱买忒多东西，这是把县城的店铺都搬空了吗？
里面只有一半是徐娩彤买的，一半是江琦“孝敬”师父师娘的，当然师妹和师弟的也没有落下。
徐景釉一边跟着江琦搬东西，一边悄悄问：“阿奇哥，今天怎么样？”
江琦笑得见牙不见眼，“很好，我很开心。”
徐景釉追问：“你们做了什么？”
“买东西呀。”
“没牵手？”徐景釉不死心。
江琦震惊地看着师弟，原来师弟你这么大胆的吗？还有那是你姐姐吧，有弟弟撺掇别人跟姐姐牵手的吗？
徐景釉一看就知道没有，看来任重而道远啊。他不知的是徐娩彤朝他的背影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