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窑白瓷少女像》妖都某腐

4、肆

　　一日，新一批瓷器烧制成功，阿奇将自己的作品拿来给师父过目点评。这是一个装饰性的大瓶，只在器型和釉色上稍加改动，就比常见的大瓶灵动许多。
　　徐时初看便眼睛一亮，仔细看过更是夸赞不绝。阿奇只微笑听着。
　　把大瓶放在一边，略停顿，徐时便趁机提起阿奇的婚事。“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可有什么打算？”
　　阿奇听到师父突然提起这件事，愣了愣，想起倩人丽影和疏离态度，眼眸暗了暗，“弟子如今身无长物，何谈娶妻，待出师再谈不迟。”
　　“那你要是一直不出师，就一直不娶妻？”徐时故意逗他。
　　“若不能靠自己养活妻儿，就不该耽误人家。”
　　徐时呵呵一笑，“就凭你的手艺，还怕养不活妻儿？”
　　阿奇见师父还揪着这个话题，猜想他可能想替他张罗哪家的姑娘，心下有些警惕，正想着如何推了这件事，口里应道：“弟子还差得远。”
　　徐时也不跟他兜了，直接说：“若我说要将彤彤许给你呢？”说完乐呵呵地等着看他的反应。
　　阿奇先是懵了一会，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时，见他虽然笑着却是认真的样子，心头狂喜，“嘭”一声就跪下了，激动得脸色通红，“谢师父，弟子愿意，弟子一定会对师妹好的，弟子会好好学手艺，会让师妹过上好日子……”
　　徐景釉是来看自己刚烧出来的作品的，他虽然也不爱做瓷器，但被他爹拘着也只好干了。没曾想却听到了小师哥激动得颤抖的声音，爹把姐姐许给阿奇哥了？
　　徐景釉自觉这个消息很重要，也不管新鲜出炉的瓷器了，一溜烟就往后宅跑。
　　徐娩彤正在看一本游侠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弟弟带来的晴天霹雳，扔下书就往作坊跑。徐景釉气还没喘匀，又跟着跑回来。
　　徐娩彤赶来一看，果然那两个人正满脸喜色地谈论着婚事。
　　徐时说，要阿奇入赘，阿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徐时又说，彤彤还小，可先定亲，待她十六再完婚，阿奇依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愉快的聊天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阿奇脸上的红晕未退，见到师妹来了，嘴角不由自主就咧起来，眼睛亮亮的，“师妹……”
　　“怎么毛毛躁躁的，都大姑娘了。”徐时轻斥。
　　徐娩彤憋着一股怒气，问：“是大姑娘了，所以爹要把我嫁出去了？嫁给这个人？”她眼睛盯着父亲，手却指着阿奇。
　　“没错，”徐时皱眉，沉声道，“你先回后宅，我待会再跟你说。”
　　徐娩彤大怒，抗命不遵，“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犯人！”
　　阿奇全身僵住，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脸色由红转白，目光发愣。
　　徐时脸色大变，目光阴沉盯着她，扬言她若不向阿奇道歉就要将她禁足。
　　徐娩彤恶狠狠瞪了阿奇一眼，甩袖而去。阿奇怔怔地呆在当场，脸色惨白如纸。
　　徐时被女儿落了面子，气得够呛，却也只得先安抚徒弟，才赶紧回后宅看情况。
　　阿奇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前一秒还愣愣地盯着虚空看，下一秒就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滚滚止都止不住。当初在牢里不论被折磨成什么样，他都不曾落泪，今天却哭得像个三岁小孩。
　　徐景釉扒在门外听见了，心里很慌，感觉自己好像闯祸了。
　　徐时回到后宅，正赶上女儿拎着包裹往外走，妻子在拦着她。
　　“这是干什么？”徐时喝问。
　　“我要去找姑姑！”
　　“找你姑姑也没用，婚姻大事，自当父母做主。”
　　徐娩彤不听，又一个劲地要往外走，徐母赶紧拉住她，好不容易才拉回房间里。徐娩彤还是坚持，如果不撤销这门亲事，她就宁可离家出走，她甚至都不想再看到那个人。气得徐时拿了一把大锁把她房门给锁了。
　　徐时想想这事做得是有些鲁莽，然而已经这样了，只好找妻子商量，女儿的思想工作还得妻子来。
　　徐母趁着送晚饭的机会，对女儿晓之以情，“你爹心心念念的就是振兴作坊，他没办到，你和釉儿又对制瓷没兴趣，阿奇是个有天赋的，你爹是把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你就当成全了你爹的心愿，”又道，“那孩子是个好的，入赘也答应了，成亲后自会对你好，对女子而言还有什么更好的归宿，再说也不是马上就嫁了，还有两年的时间，还怕不能培养感情？”
　　徐娩彤仍是不从。
　　徐时对妻子怒道：“她以为我毫不考虑她的将来吗？阿奇这孩子有天赋，又坐得住、肯钻研，将来成就必在我这个师父之上，她将来不会受苦的，有什么不好？”
　　“知女莫若母。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是个柔顺的，其实内里刚烈，我是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来。”妻子担忧地说。
　　“难道还真要离家出走？”徐时愤愤嘟囔，随后又说，“锁好门窗，别让她跑了。屋里的利器也给收起来。”
　　妻子想了一会，又道：“你说她这样抗拒，会不会是有了意中人？”
　　徐时一愣，随后细细回想女儿接触过的年轻男子，立马就想到了王家那个正在县学读书的大儿子王仕鸣。王家离他们家只有两条街，几家小孩从小一起玩，也算青梅竹马了，后来长大些知道了男女之防，王仕鸣也去了县学不常在家，便不似小时候亲密，但每回王家大郎要离开或者刚回来，女儿都会跑去看望，莫非……
　　恰好王仕鸣前两日回家来，徐时决定上门试探一番。若是两人情投意合，这婚事或许真该作变；若是女儿对他有意，而王仕鸣无意，让他来相劝女儿也是个办法；若是其他……还是先看情况再说罢。
　　徐时到王家去拜访，跟王家家主寒暄几句后，就把王仕鸣拉到一边嘀咕，王家家主还纳闷原来不是来找自己的。
　　王仕鸣也没想到徐时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听他话绕过来绕过去，半晌才明白过来，失笑道：“没有的事，娩彤妹妹只是把我当大几岁的普通玩伴。”
　　徐时还有些不相信，“那为什么每次你回来……”
　　王仕鸣知道他的意思，“她不过是托我买书罢了。每回过来都是来取书的。”
　　“买书？”徐时震惊不小，买书可要不少钱，女儿竟对读书有兴趣。“啥书啊？”
　　“……游侠话本。”
　　徐时脸色黑了黑，“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着她胡闹？”顿了一下又问，“她哪来的钱？”
　　“娩彤妹妹给那些话本画插图，刚好能抵。”
　　徐时的脸更黑了。
　　总之意中人这事是没有了，徐时放下这桩，想着回作坊看看徒弟。王仕鸣把徐时送出门，心里暗叹，我倒是希望她能喜欢我。
　　到了作坊，阿奇仍在转轮边做着练习，只是时常走神，做半天也没做出什么来，倒糟蹋了东西，徐时一见就有些生气。待他抬起头来，露出那红红的眼眶，徐时就觉得很对不住他，教训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师父……”阿奇低低地叫着，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精气神。
　　徐时叹一口气，“阿奇啊，这事师父会再跟你师妹好好说的，你不要急，你暂时也别练手了，好好休息几天吧。”就这个状态，能做出东西来才有鬼了。
　　阿奇轻轻摇头，低头静了一会，又说，“师父，我想跟师妹说几句话。”
　　徐时见他脸色还算平静，目光中似有乞求，不忍拒绝他，便把他带到后宅去。
　　徐娩彤的房门还锁着那把大锁，徐时尴尬咳一声，把锁开了。门立时应声而开，徐娩彤正打算冲出来，见门口堵了两个大男人，又一把关上了。
　　徐时气得够呛，“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阿奇虽然脸又白了白，还是先劝住师父，“男子擅入闺房不妥，门关着也好，我就在这里说。”
　　徐时喘匀一口气，走开一些，算是给徒弟留点面子。
　　阿奇在心里鼓鼓气，才贴近门柔声细语地说：“师妹……”
　　没有回应，他又继续说：“师妹，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是真的喜……”话未说完，门就“嘭”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砸在门上，吓得他再说不出话来。
　　他还能说什么？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什么了。
　　看着徒弟黯然离去，徐时气得大声拍门，女儿丝毫不为所动，他只好又把大锁用上了。
　　隔日，王仕鸣被徐时拉来劝解，他支支吾吾说了两句，被徐娩彤一瞪眼就败下阵来。徐时暗骂没用，妻子被他气笑了，这种事把外人卷进来做什么，还是个未婚男子。
　　“既然彤彤不愿意，要不就算了，毕竟以后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过，强扭的瓜不甜。”妻子反过来劝他。
　　徐时默不作声，想了一日，心里有些动摇，就是觉得很对不起徒弟，好好的喜事弄成这样。转念一想，反正女儿也还小，也许过两年长大些了就能理解。
　　没想到隔日女儿就不见了！——徐娩彤在弟弟的帮助下，逃离家门。
　　徐时气得打了儿子一顿，又急忙到妹妹家里去，之前女儿说过要到姑姑家。结果妹妹说侄女根本没来，徐时顿时就慌了，难道真的离家出走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漂泊？妻子一听就急得晕过去，醒来又哭了一阵，直埋怨丈夫不早些放过女儿，又道女儿心狠竟抛下家人，连跟着哭的儿子都被她数落不该帮着姐姐偷钥匙。徐时也有些垂头丧气，一下子像老了几岁。
　　徐娩彤逃出家后，给自己乔装一番，然后马不停蹄往东走，最后到了山东道一个大镇上，白手起家，五年时间成了镇上一家客栈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