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窑白瓷少女像》妖都某腐

3、叁

　　徐娩彤是识字的，也会画一些花草纹样，徐时原意是想让她画瓷坯，她却坐不住，只除了偶尔兴起画几张，若是强要她画，全是要坏了坯的，只得罢了。她自家倒是爱看些游侠传，还画过几幅仗剑行侠的，浑然没有点女儿样，好在女红倒也做得不错。
　　徐娩彤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却极有孩子缘。亲戚邻居的小孩过生日，都爱来央她画瓷坯，点明就要画游侠。前时又烧了一批，烧坏了几个，原是该毁了的，阿奇都偷偷藏了起来。他不能常到后宅去，见不到人，就只好拿出这些小玩意来睹物思人。
　　一日，有小贩走街串巷卖葡萄，徐娩彤听见吆喝声，一时馋虫鸣起，便央父母买来尝鲜。徐家虽有些积蓄，到底不甚宽裕，那葡萄因是远来之物，几番转手，卖得颇贵，徐父念及这几日正没有生意，一时不肯答应，道那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玩意。
　　徐娩彤拉长了声音撒娇一番，徐时还是不答应，她哼一声就跑回房间。
　　阿奇当时正在二进的仓库里找材料，离后宅就隔着一扇门，听到了心上人的声音，仔细辨认才知道她是想吃葡萄了。他心里一动，这不是千载难逢的讨好师妹的机会吗？他立马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从床铺底下摸出所有的积蓄，然后跑出去找那个卖葡萄的。他虽然没有工钱，但逢节师父都会给他一点零花，他全存了起来。幸好是存起来了，不然不就要眼睁睁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吗？
　　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来了一串，又回去翻出自己做得最好看的那个浅钵，一颗一颗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底透着浅青的钵里，送到心上人面前去。
　　徐娩彤听母亲喊她出来吃葡萄，以为父亲最终还是买了，喜滋滋地跑出来。
　　院中石桌上正有一串葡萄，父亲、弟弟坐着，弟弟已经吃上了，父亲严肃地对站在面前的徒弟说着话。
　　阿奇本来低头微笑听着，看见徐娩彤来了，扬起一个大笑脸，把桌上的葡萄整钵端起来，双手递到她面前，“师妹，吃……吃葡萄。”似乎很是羞怯。
　　绿莹莹的葡萄还带着水珠，清新可爱。
　　徐娩彤犹疑着取了一颗，偏头问父亲：“您买了？”
　　徐时轻哼一声，“是你阿奇哥花了所有积蓄买的。”
　　徐娩彤顿时恹恹地放下，“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们吃吧。”说完自顾自回房了。
　　阿奇僵在了那里。
　　“阿奇哥，我还要吃。”徐景釉的叫声让场面不那么尴尬。
　　“哦。”阿奇白着脸把钵放回石桌上，顺势坐下，拿出那颗被徐娩彤扔回来的葡萄，往嘴里送，慢慢咀嚼。
　　还真是酸，酸得他心脏都颤抖了，难怪师妹不喜欢。他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徐时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跟徒弟之间有些不对劲。
　　阿奇低落地离开后宅，回到睡觉的地方又发了好久的呆，当晚睡觉更是连连做梦。先是梦见师妹拉着他的手臂摇晃撒娇说要吃葡萄，他跑出去买了很多葡萄回来，捧到师妹面前，师妹却冷着脸一手把东西都扔在地上。又梦见他娘收拾东西到牢房看他，跟他说她要改嫁了。牢里的人笑嘻嘻地围住他，一会就怪叫起来。那个权贵子弟拿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往他后肩上烫。
　　阿奇第二日就病了，脸色通红，浑身发热，脑袋迷迷糊糊的，做了什么梦都不记得了。徐时让妻子照顾他，他却拉着师娘的袖子喊“师妹”，徐时与妻子面面相觑，心下暗暗有了计较。
　　妻子给阿奇喂完药就回去了，徐时独自坐在一进的生产间沉思。
　　定淮县陶瓷业盛行，曾经在河南、淮南、山南三道是有名的“瓷都”。本地曾经有个顺窑，几十年前是远近闻名的大窑，规模宏大，匠人数百，精品无数。后来窑主人的家族没落了，匠人四散，转而兴起几十个小作坊，徐家作坊便是其中之一。其中有一个匠人乃是出自江南道，带着一身技艺回去之后大干一场，整个县都一起干，风头渐盛，几十年下来竟是将瓷都之名夺了去。本地匠人不甘，无奈人家改进了技术，质量的确更好，成本也降低了，就算本地邻靠瓷土产地，市场仍日渐下降。
　　徐时心有不甘，埋头钻研，却始终没有大的改进，渐渐有些心灰意冷。想要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他们却毫无兴趣。女儿活泼好动，不耐烦久坐，当不得匠人，儿子还小，也不知将来如何，目前看来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徐时走近仓库的一角，那里放着阿奇的练习之作。不到一年，做出来的成品就有此模样，可谓进步神速。而且他不因循守旧，善于探索、勇于创新，徐时预感，不出七八年他这徒弟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此番得了一个有天赋的徒弟，正是口渴时有人递来一杯水，瞌睡时有人递来一个枕头，他心思又活络起来，重现顺窑当年的辉煌也许真的能实现。
　　原本他还苦恼怎样才能把这个徒弟牢牢栓住，没想到他竟对自己的女儿有意。若是把他招赘进来，到时候师徒成翁婿，岂不更加亲密，也能顺理成章地让他继承作坊。
　　徐时自觉这个主意不错，就不知阿奇愿不愿意入赘，仔细观察了两月，发现他每次到后宅来目光总是看向彤彤房间的方向，果然是情根深种了，于是下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