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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巡塞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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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喘氣連連,往前大喊:“公主,您別跑啊!”可憐了一雙水靈靈眼,猛的盯住桑柔,生怕她有個萬一,自己恐要人頭落地。只見桑柔正在前奔走,疾風狂吹,春林怕那嬌柔身子奈不住勁風,正要上前勸說,忽見桑柔跌地。春林是嚇得魂不附體,拼命趕到桑柔身旁,卻見桑柔雙目緊閉,她聲音忍不住顫抖,淚兒已在眶內打轉,輕推桑柔,啞聲喚:“公… 公主?”
桑柔聽其聲顫抖,知道這丫頭慌亂,便睜眼看她,笑說:“放心,本宮只是躺著,妳緊張個甚麼?看妳,淚要流下了。”
春林見她無事,又被這一嚇,只覺雙腿無力,跪在其身旁,愣了半天才說:“公主,您別躺著,這兒風大,等下著涼就麻煩了。”
桑柔聽了,嘆氣:“我躺帳數天,出來走走也不行麼?”說完,只覺甚是掃興。
太醫吩咐她要在帳內休息,今回好不容易支開旁人,欲出來走走,好等驅走悶氣。如今想來也覺無味,身子跑了一會也見乏,起來便要回去。春林見桑柔回去,忙在其身後跟隨。二人才揭簾入帳,見一人坐內,身穿淺藍長袍,腰掛葫蘆香囊,臉如盛桃,薄唇啖茶,一副神態自若;笑時眉兒如玉弓,怒時雙目似寒冬,這人不是胤禛是誰?
春林一見,忙欠身請安。想春林進宮已有五餘年,原本乃孝惠皇太后身邊侍女。皇太后怕他人服侍不周,便把自己調去服侍桑柔,春林這才頭會見着桑柔。且那五年間,她不曾多見四阿哥這號人物,偶爾見面,轉眼已不知人影;那似現在朝晚相逢?
她初道其他宮女所說,四阿哥胤禛性子陰晴不定,不與八阿哥與十三阿哥般好侍候。她話聽多了,心不猶得慌了幾分,見了四阿哥心內總怕他着怒,自己是倒楣的份兒。
那知四阿哥在公主跟前,總是嬉皮笑臉,任公主如何無理取鬧,他總笑面迎人,實在教春林吃驚。
胤禛見桑柔,眼角楣梢全是笑意,轉頭竟見春林打量自己,臉不覺沈了下來。
桑柔看見他冷了張臉,瞄到春林被胤禛看得顫抖,心想定是這丫頭看胤禛看到忘情,想春林侍候自己無不盡心盡力,不願她受了罰,只好替她解圍,便伸手輕打胤禛,嬌嗔道:“要麼不來,來了便拿這張臭臉見我。”
胤禛被這樣一說方才回神,看她已在自己跟前,便笑說:“是我不對。”
桑柔哼了聲,不慌不忙轉身,向春林揮手,春林感激點頭,與一眾奴才退了下去。
桑柔坐他身旁也不言語,只是低頭看他腰間香囊。她手往他腰間探,把那香包摘了過來,見其刺繡精細,彩線兒繡出一對鴛鴦,但見那鴛鴦栩栩如生,她想起那天坐在德妃身旁之女子,腦海想起她繡這香包時的神情,不覺有氣,冷聲道:“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胤禛聽到,見她微有怒容,知道她又猜疑,嘆了氣問:“身體好了沒有?”
她抬首,問:“若我把它鉸了,你心痛不?”
胤禛愕然,想:“好端端怎麼把它鉸了?”可又立即會意,便說:“心痛談不上,只覺得可惜。妳若不喜歡我帶在身旁拿去便是,何苦把人一番苦心毀去?”
桑柔啐聲,把香囊擲給他,彷彿那香包是何其骯髒,說:“胡說,我要它作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疼她罷了。”
胤禛被她鬧得哭笑不得,啖了茶,又是嘆氣,說:“妳身體好一點便跑出去吹風,到底要命不要?”
桑柔也是嘆氣,幽幽說:“我啊,有人疼我,這命倒是值個錢;可沒人疼,死了也是沒人可憐。想我以前若不是被太皇太后收養,早已死在五台山旁,那時命又值幾個錢了?如今被皇阿瑪捧在手心,太醫們不敢亂來,這命怕是要丟,也是不容易啊。”
胤禛聽她說得哀怨,卻聽她滿口“死”字,不尤得皺眉,慍說:“桑柔,別一天到晚胡說白道。別以為仗著皇阿瑪疼愛便沒規沒矩,妳到底是個女兒家,嘴巴放乾淨一點。幸好是被我聽見,若被他人聽見,告到皇阿瑪那裡,怕是一頓責罰。”
桑柔見他怒容,不驚反笑,更是笑得掩嘴,說:“我就是如此,你不是頭一天認識我吧,四阿哥?你要我嘴巴放乾淨點,可阿哥們的嘴巴又有多乾淨了?休把你們那套規矩套到我身上。”
胤禛向來說不過她,如今實在拿她沒辦法,索性不作聲。桑柔見他不語,眉頭緊皺,便問:“你生氣了麼?”她見胤禛仍是不說話,以為他真生氣,輕推他說:“我知道了,答應你以後守規矩便是。”不料,胤禛笑說:“我可沒迫妳,是妳自己答應我。”
桑柔方知中計,搥他後背,嗔說:“前回兒你騙我不夠,今回又來騙我。”
胤禛捉她雙手,見她眼兒含笑,索性把她抱住,她乖乖讓他抱,把首倚他肩。
想二人幼時同床共枕亦是如此,如今摟摟抱抱,更不見怪;雖說胤禛知男女之事,但可笑二人皆不知情為何物;懵懵懂懂,情根早動,卻如在夢中,只道這是兄妹之情。
忽聽,桑柔輕問:“可有被皇阿瑪打傷?”
胤禛說:“沒有,只是看妳躺床數天,心裡難受。知道麼?妳在林吐血,那時我心如萬箭穿心般難過。”
桑柔把他推開,背住他說:“都怪你,如不是你在車上氣我,我豈會病了一回。”
胤禛說:“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只望大小姐大量,別與小人計較才好。”
桑柔見他手來握自己,即輕打他手,笑說:“你以後不許惹我生氣。”
胤禛笑說:“胤禛實不敢再氣公主。”
桑柔聽他說得誠懇,在他懷內磨蹭著,笑如蜜糖甜膩。胤禛聽她笑聲歡愉,低頭看她,見她臉頰紅粉,美如盛放山茶,身上幽香陣陣,嗅了不覺痴醉,只是,那時不知這醉,竟令其醉了一生。
九月辛巳,上還京。
桑柔大早便走至慈仁宮,奴才們通報,方得進了廳子,忙欠身請安說:“桑柔見過太皇太后。”
孝惠見桑柔,即笑說:“柔兒快來。”
桑柔上前,孝惠親親熱熱握任她手,說:“喲,往塞外跑了一圈,看,人也瘦了一圈,讓人看了怪心痛的,以後說甚麼也不該讓皇上把妳帶去!再說,女兒家為甚麼要跑到塞外去?妳這小丫頭也真是的…”
桑柔笑說:“千萬別啊太皇太后,您說一句,等會兒讓皇阿瑪聽見了,柔兒可就糟了。”
孝惠皺眉說:“妳這張小嘴,甚麼是‘糟了’?妳啊,身為咱們大清朝的公主,別一天到晚像個漢丫頭般,說話顛三倒四,成何體統呢?”
桑柔吐小舌,笑說:“是柔兒不對,皇太后您可別與皇阿瑪說啊!柔兒求求您了,好不?”
孝惠奇問:“妳為甚麼喜歡跟着到塞外呢?就如此不喜歡待在宮裡面嗎?”
桑柔說:“桑柔不喜歡留在宮,宮裡需要提防的事兒太多。而且柔兒喜歡在皇阿瑪身邊。阿哥們都可以在皇阿瑪身邊,為甚麼柔兒不可呢?”
孝惠笑說:“阿哥是阿哥,妳是妳。妳怎麼可以與阿哥們比呢?再說,妳是女兒家,身體偏生弱,哀家是不忍看妳忙碌,等會兒把身子都弄壞了,怎麼辦呢?”她邊說,邊拉桑柔坐在自己身邊坐下,讓下人拿了桑柔愛吃之食來,碟子放在遠處,便讓人捧前來,拿了一塊枣泥糕與桑柔。
桑柔吃了,在孝惠身前,撒嬌道:“柔兒不依,柔兒要跟皇阿瑪出巡。皇太后,您讓柔兒去嘛,您最疼柔兒了,好不?”
孝惠被纏得沒了辦法,笑說:“好好好,哀家是說不過妳這小娃娃。”
桑柔大喜,笑說:“柔兒就說皇太后最疼柔兒了嘛!”她正歡呼間,忽想起一事,便問:“太皇太后,選秀在明年七月開始吧?”
孝惠笑說:“妳這怪丫頭就主意特別多,這次又在打甚麼主意來着?”
桑柔笑說:“柔兒只想看看各家格格的樣兒罷了。”
她靠近孝惠,細說:“皇太后,選閱那天,讓柔兒一同去看,好麼?”
孝惠失笑,敲她額兒,說:“就知道妳這娃娃好事。”
桑柔掩住額兒,一雙大眼看住孝惠,淚兒欲滴未滴,數次幽幽喚道:“太皇太后……”
孝惠嘆了口氣,無奈點頭。
桑柔樂不可支,孝惠笑說:“皇宮選秀妳倒是留神,可有為自己作過打算?”
桑柔啞口無言,吱吱唔唔道:“皇太后為何問這個?”
孝惠見她臉容僵住,取笑道:“女兒家終歸要嫁人,不問這個,是問哪個?妳倒是說說。哀家上回宴席看納蘭家那幾個孩子倒是長得出眾,要不哀家去皇上請個願,把妳許與他家。”
桑柔一聽,急道:“皇太后,桑柔不嫁一直陪在您身旁不好麼?”
孝惠笑道:“真是個傻孩子!咱們愛新覺羅的公主一定要嫁得風風光光,尤其是妳,也好了太皇太后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