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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回头是岸 ...


  •   本以为此去西佛国不过是重复之前的路途,却万万没料到途径沙漠之时遇到沙尘暴,寒江雪在其中迷失了方向,足足耽搁了五六天才赶到西佛国。

      甫一踏进西佛国的范围,寒江雪便觉察到了些许的不对。心魔也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为何西佛国如此安静?”

      西佛国全国向佛,平日里梵唱阵阵,佛香袅袅,可是今天佛香依旧,却没了梵唱,显得整个国家清冷无比。

      就连守城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寒江雪忙跑进去看:街道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只有鎏法天宫处隐隐有佛光闪耀。

      “我们去鎏法天宫看看。”心魔说。

      话音刚落,却听见梵钟响起。

      那钟声低沉却悠扬,宁和而悲伤,回荡在天地之间,好似在昭告着什么。

      寒江雪怔怔地听着那阵钟声,就连心绪都随着阵阵钟声沉了下去。

      周遭终于传来哭声。

      西佛国与中原佛门不太一样,他们不喜欢敲钟,只拿经轮,但凡敲钟,便意味着有人逝去。

      钟声是从鎏法天宫传来的,能承担起如此清圣钟声的,在西佛国只有一人——小活佛梵刹伽蓝。

      虽然她并未见过梵刹伽蓝,但她也数次来过西佛国,知道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佛剑更是与他讨论过嗜血族之事,应该同为正道朋友才对,为何突然会逝去?而且对于梵刹伽蓝的逝去,西佛国子民们的反应似乎都有些怪怪的……

      “小活佛的死不简单。”心魔皱着眉头说。

      “想再多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去看看。”寒江雪朝鎏法天宫的方向跑去,快到那高耸入云的天宫脚下时,却看见一个身影缓缓走下了山道,步伐沉重又坚定。

      清圣的佛香与风尘的味道扑鼻而来。

      寒江雪看见佛剑,刚放下心来,想要冲上去询问,却在下一秒见到让她冲冠眦裂的一幕。

      她脑中一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

      杀小活佛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佛剑分说早有觉悟,因此千钉刑、烙佛枷这种只算得上是皮肉之苦的代价,在他看来,若是不放在眼中,亦与大空无异,而身后的那些在他身上发泄愤怒的西佛国子民,也同样如此。

      这是剑子仙迹想要尽量避免的结局,他自己也曾为避免牺牲佛子而努过力,可是阻止灭绝希望的世界降临本就逆天而行,逆天者总要有代价,梵刹伽蓝看得透彻又无畏,他们也只能贯彻到底。

      如今,小活佛已为逆天改命之举付出了代价,佛剑分说正在付出代价,不忍心看到好友受苦目前已离开了西佛国的剑子仙迹或许不过多久就会付出代价,但没有人会为此后悔。

      佛剑其实并不想要剑子也参一脚,除了这是他的选择之外,也的确有不想让好友受苦的成分在,但剑子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才做出了这些举动。

      说实在的,最初听到是剑子偷走佛牒之时,他的确有些震惊,但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他也只能在心里记下了这一份共同承担的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寒江雪并没有被牵扯其中,看来他知道真相后的第二反应如今是显得有点多余了,想来他到豁然之境后看到的那一幕必定是剑子偷走佛牒的时候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又反身把她逮了回去,寒江雪并不知道剑子仙迹的计划。

      他放下心来,继续走着逆天的圣行之路,内心格外平静,皮骨之上的痛苦都似乎不存于世,只有佛子的梵香陪着他,却在下一秒感觉一道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吹淡了佛香,绕开了他,直接轰飞他身后的西佛国子民。

      一道白影闪过,带着幕离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风掀开帽裙,露出寒江雪苍白的脸色。

      佛剑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姑娘却直接拧起了柳眉,抓着他说:“走!”

      再一睁眼,便已离西佛国数里远。

      “大师!”寒江雪看着眼前的佛剑觉得手都在抖,“怎会……你怎会如此?!”

      连受刑之时都未曾皱眉的佛剑皱起了眉:“寒姑娘怎会来此?”

      “我……”寒江雪张了张嘴,有些底气不足道,“我来找你……”她看着佛剑的模样,又急道,“先不说我,大师你怎会变成这样?!究竟是谁让你受如此重伤?你先坐下,我为你包扎伤口……”她手忙脚乱地掏着金创药和纱布。

      “不必,这是吾杀佛子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佛剑阻止了她,“姑娘请回吧,勿要插手此事,剑子会担心。”

      寒江雪手一抖,金创药便跌到了地上,她一时半会儿不知该问佛剑为什么要杀佛子,还是问为何她不能插手此事,原因只是“剑子会担心”吗。

      万千思绪化成狂风在她脑海中呼啸撕扯,就像心魔在她耳边碎语。

      佛剑背着佛牒,手提佛子的头颅,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而行。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的终点在何方,毕竟佛剑和佛子皆不曾言语。

      刹那间寒江雪好像看出来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她只觉得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模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问:“你要死了吗?”

      佛剑的身影轻轻地顿了顿,却没有人发现,就连落叶也未能因他的停顿而顺利落在他的肩头。

      “佛剑此身,早在无间。”

      寒江雪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不想你死。”

      佛剑分说依旧没有回头,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坚定,从未因谁改变;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地沉重,从不为谁停留。

      那曾是寒江雪最喜欢看的背影,可如今他每走一步,都像是刀刃,一下一下割裂在她的心头。

      她追逐佛剑这么久,至此也未曾听过他对自己说过什么。

      突然她就很想问,尽管泪水汹涌,而她还得尽力抑制住自己放声大哭地冲动:“佛剑大师……你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不是以“佛剑分说”的身份对“寒江雪”所说,只是你,和我。

      佛者的叹息消散在清风里。

      “回去吧。”他说,“回去吧。”

      寒江雪看着佛剑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看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滴落,一滴一滴洗掉那不慎沾染上鲜血的野草,洗刷出新的青翠。

      她缓缓地背过身,朝佛剑离去的反方向而行。

      脊梁似乎再也支撑不起重量,她耷拉着肩膀,扶着树干边走边哭。

      “你做什么!”心魔怒喝道,“佛剑这可是要去送死啊!”

      “我知道啊。”寒江雪说。她吸了吸鼻子,手中掐着的法诀依旧没有松开。

      心魔愤怒地一挣——却没挣开:“那你为何不让我——不行动?!”

      她如今被寒江雪用术法束缚着,数条金色的锁链包围着她,随着她的挣扎而锁紧,只能不甘地怒喝。

      心魔不知道寒江雪究竟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在她投身进自己的躯体里救下佛剑后,居然硬生生地施展术法,将她困锁在身体之内,甚至在大恸大悲之中亦未松懈术法分毫!

      寒江雪不答,却反问:“若是你,会如何行动?”

      “当然是让他远离——”

      “我却不会这么做。”寒江雪摇了摇头,又抹了一把眼泪,“这是佛剑的选择,我不会阻止,也无法阻止。”

      “难道你便要这么看着佛剑去送死吗?!”心魔在锁链中挣扎,却看着锁链越缩越小,渐渐的,她已无法再动弹,只能张口冷笑怒骂,“你嘴上说着喜欢他,却仍然要看他去送死,这就是你的喜欢?!”

      寒江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尽管她知道自己绝不会看到佛剑的身影:“……我竟然现在才发觉。”她继续自己的路,摇了摇头,“你一直以来,都化作我的私心作祟,一次次地怂恿着我,夺取着我的自私成长壮大。之前那一次,你是不是还想对仙凤下手?”

      “我没有化作,你说错了,江雪。我是你的心魔啊,我就是你的私心!”心魔见此也不再隐瞒,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人都是有欲望的,遵从欲望不好吗?这样不是会更开心?你看,如果你让我帮忙,我就可以帮你拦下佛剑,佛剑不会死,你也不会这么心痛了。”

      寒江雪沉默了一下:“或许你说得有道理,可喜欢从不只有欲望,也不应该有自私。我喜欢的是那样一往无悔的佛剑,那他只需要保持这样就好,我的喜欢与他并无关系。”

      对她的这番话,心魔的回答只有一声冷笑。

      寒江雪感受到自己功力的消逝,但与此同时,是封印的逐渐稳固,心魔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说话了,在封印即将完成的最后几分钟,她才终于开口:

      “江雪,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吧。”她的声音微小,却带着笑意,仿佛看到了自己会在此出现的一天,“你封印了我,最好一辈子也不要让我出来,因为你知道他的个性,心魔为祸,你便是他要斩断的罪业之一!”

      “总有一天,我会挣脱封印,你从我手里尽力抢回来的一切……包括那枚剑穗,都会是我的!”

      封印完成。

      寒江雪喉头一甜,低头吐了一口血,但她马上又平静地抹掉了嘴角的血迹,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并不知道这个耗费了自己七成功力才完成的封印究竟能坚持多久……倘若能坚持久一点、再久一点,坚持到她看着佛剑平安退隐……就好了。

      虽然她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体内气血翻涌,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低头一看,半截剑穗跌落在地上,她只能勉强捡起,收回了乾坤袖内。

      这枚剑穗心魔数次表示过渴望,那会儿她也没怎么注意,如今回头细想,心魔似乎对取代她十分执着。

      她也没力气细想,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到豁然之境之外。

      剑子仙迹忍着重伤和傲笑红尘一起寻声而来,看见摇摇欲坠的寒江雪,不由得大惊失色,脸色更白了几分:“江雪!”

      是剑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寒江雪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豁然之境的房顶,剑子仙迹背对着她坐在桌边,察觉到动静,赶忙来到她的身边,为她切脉。

      寒江雪十分熟悉剑子仙迹,若是往常,他的反应绝不是这样——眉头紧锁,就连嘴唇都紧抿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愤怒不爽的气息。

      她慢吞吞地唤了声:“师兄。”

      剑子:“你老实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七成功力不翼而飞又是怎么回事?不要瞒我,从实招来!”

      寒江雪默默地缩了缩脖子,但内心仍然很平静,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她苦中作乐地心想。

      “师兄,现在情况如何了?”寒江雪想在自己被剑子痛骂之前挣扎一下,但又不敢明着问佛剑情况,只能拐弯抹角。

      剑子冷着脸粗略地讲了一遍,又道:“快说!”

      没法瞒下去了,寒江雪只能全盘托出。

      剑子听完后勃然大怒:“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愤怒的剑子仙迹,却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无奈道:“师兄,我没事的。”

      “还没事?!七成功力散尽成就心魔封印,但仍然是治标不治本之法!道心不稳,心魔难除!”

      剑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教师妹教得奇差无比,而自己这个师兄当的也非常失职。他专注于应付邪之子,却忘了照顾自己的师妹。

      如今她心魔横生,他竟然也找不到去除之法!

      不,或许有,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心魔由佛剑起,由佛剑去除必定最快。可剑子该怎么和佛剑说?

      那可是佛剑!是佛剑分说!心魔是罪业之一,倘若放任不管,待成大患,他必斩之!当初,就连被磷菌侵蚀了的一页书他都差点下手,更别说是寒江雪了!

      他终究还是有一丝私心。

      “退隐!”剑子仙迹二话没说带着她化光而去,寒江雪头晕眼花,也不知道被自家师兄带到了什么地方,再睁眼时满眼深绿,不知道是哪片深山老林的哪片旮旯角,就连草屋也无。

      剑子仙迹不说话,闷着头给她建了间草屋,又从乾坤袖里拿出不少用品。他不眠不休地干了三天三夜才把一切都置办好。

      “江雪。”剑子仙迹难得用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

      寒江雪却笑了:“师兄,我都懂。”

      剑子不知道说,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是为兄之过。”

      “不怪师兄,无非是我太傻了。”寒江雪摇了摇头。

      做人总是要有几分痴,可痴极了,便入了魇,蒙了心,身心皆不由己。

      细细想来,也太过可笑。

      她跟在佛剑身边这么久,也听过他论佛论道,却始终参不透、看不破。

      心魔之危害她也知道,因此对于剑子的安排她毫无怨言,若不是剑子抢先一步,她自己也会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直到心魔消灭。

      唯一遗憾的是,她似乎没能与佛剑道别,不过既然佛剑已平安归来,她也没有必要再出现了。

      或许她应该放下了,剑穗虽然有些损坏了,但到时还是找个时间寄回给佛剑吧。

      就当作是告别。

      *

      佛剑收到剑穗时一时有些困惑,但看着摔断了的剑穗,还是花了好些的功夫,把它修好了,为此他还不惜花费了点时间,专门请教了在天佛原乡深阙修行的佛铸。

      看着恢复原样的剑穗,他把它收好,想着等下一次碰到寒江雪,再把剑穗给她。

      上一次见面她似乎哭得很厉害,佛剑分说还是第一次把什么人给弄哭,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把完好无损的剑穗还回去,寒江雪一定会很高兴。

      等她看到修复如初的剑穗,大概会先瞪大眼睛,有些讶异,然后接过剑穗,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大师!”

      这样就很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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