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守恒定律》林也思

9、I

　　沈以诚好几天都没回老宅了，几次编辑了信息想问于卓一是不是真的愿意住到他家来，删了又打，打了又删重复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不联系于卓一，于卓一基本也不会主动联系他。在一眨眼瞬间新学期就已经开始一星期了。于卓一还没有住进他家，沈以诚莫名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开玩笑的。

　　“去哪了，又搞到这么晚？”刘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正在入门处换鞋的儿子。

　　“同学过生日。”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明天就要上学了不知道啊。”

　　“知道。”

　　打开鞋柜，发现底下熟悉的那双运动鞋沈以诚的心忽而发紧起来，他望向楼上。

　　“愣着干嘛，过来。”刘辛坐在沙发上向他招手。

　　沈以诚连拖鞋都忘了穿，恍恍惚惚走到客厅。

　　“卓一晚上过来了，你上去的时候记得跟他打个招呼。”刘辛微微压低了声音，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都几点了，打什么招呼啊。”沈以诚开口轻声回了句，慢吞吞地上了楼，也不再听他妈妈说了什么，左右不过是数落他几句交代他几句。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看着隔壁禁闭的房门站了好一会，想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打开自己房门要进去的时候，刚巧于卓一开门出来了。

　　一时间却是相对无言，不自然的气流流淌在两人之间。

　　“你……”沈以诚挠了挠后脑勺，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同意了，是自愿的吗，来这会习惯吗……好像又都无从开口。

　　于卓一的手抓着门把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没头没脑说了句，“你，没穿拖鞋。”

　　沈以诚看了眼脚，“哦，忘了。”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明明……不是这样的。

　　“早点休息。”沈以诚先开了口。

　　“嗯，你也是。”

　　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束缚住了彼此，原本在老宅的朝夕相处的那些熟悉只在一瞬间好像就荡然无存。

　　夜里失眠导致的就是第二天早上三个闹钟轮流叫唤沈以诚都起不来，最后还是他妈亲自出手。

　　自从上了高三，刘辛不仅对沈以诚实施车接车送，连同叫早服务也通通包了。

　　下楼的时候，于卓一已经坐在座位上吃早餐了。两人坐在对面，只是点了个头，沈以诚随便吃了个奶黄包就说不吃了，先去车上了。于卓一喝完最后一口豆浆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看着各自的窗外，刘辛开着车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于是一路沉默。

　　先到的是于卓一的学校，于卓一下车后她才开口，“你怎么不和卓一说话。”

　　沈以诚对他妈对于卓一的亲昵感感觉别扭又怪异，“没啊。”

　　“你在奶奶家的时候不是和他玩的挺好的吗？”刘辛透过后视镜看向沈以诚。

　　“有吗？”

　　“你不是还和他睡一个屋了？”

　　沈以诚突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都要炸起毛了，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那是，因为空调坏了！”

　　“是吗？”刘辛明显不相信，空调坏了可以回家啊，要不也有客房啊。

　　“爱信不信。”

　　“你不是挺喜欢他？你们——”

　　“我没有！”沈以诚梗着脖子激动反驳。

　　“那么激动做什么。”刘辛被他反应吓了一跳。

　　学校到了，沈以诚迅速拉开了车门，快步离去。

　　晚上回家刚吃完饭，于卓一背起书包刚要出门，沈以诚急忙开口，“去哪？”

　　“晚自习。”

　　这是两人今天的第一次对话。

　　沈以诚抓起书包，也要跟着出去，刘辛从房间里出来，“你去哪？”

　　他急匆匆穿上鞋，“晚自习。”

　　“你终于知道要去晚自习了？我送你们啊。”

　　沈以诚不回答了，脚踩着鞋就跑出了门。

　　“走那么快干嘛。”沈以诚喘着气跟上于卓一。

　　两人并肩走向公车站。

　　“为什么同意？”沈以诚手插着兜，踢着地板，低着头问。

　　“什么？”

　　“为什么同意过来住。”

　　“奶奶让我来的。”

　　“奶奶让你来你就来？！”沈以诚简直无语，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

　　“她说，”于卓一也不害怕，对上他的眼睛，真诚而又无辜地开口，“看着你，多给零花钱。”

　　“于卓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公交车来了。”

　　车刚停下人就上去了一下子没了影，沈以诚看着车窗气得跳脚。

　　要搭乘的公交车是不一样的。

　　心情不好他也懒得等公交，直接打了个车，莫名其妙地去了教室晚自习。

　　碰面的机会比在老宅的时候要多得多，但是话却是说的更少。真正独处的时间只有去晚自习走到公交车站的那一会会时间，沈以诚像是变了个人，话很少。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往往是沈以诚先开的话题，沈以诚不说话，于卓一想先开口都要想个老半天，等到想出了要说什么的时候，公交车就过来了，然后各自坐上各自的，开往了相反方向。回到家的时候又已经十点多了，洗漱完睡觉，难有交流。

　　周末的时候沈以诚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爸终于回了家。

　　于卓一是在下楼吃饭的时候看到人的，有一瞬间的尴尬和不自在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从他答应来的那一天他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沈海磷抬头亲切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还问了他几句住在这里习不习惯之类的。于卓一一一礼貌地作了答复。
　　还好，一切都比想象中好许多。

　　吃饭的时候沈以诚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不知道为什么，扒了几口就说吃饱了，上了楼。

　　于卓一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抬手正欲要敲门的时候门被拉了开来，沈以诚换了身装束，看起来像是要出门，他这一出门就不知道几点才会回来。

　　“聊聊吧。”于卓一没有犹豫率先开了口。

　　“有什么事回来再说。”沈以诚避开他出了房门，余下于卓一还在那傻站了好一会。

　　“去哪啊？”刘辛追着人的背影喊。

　　到了台球室，沈以诚拉开柜子，拿了瓶啤酒在桌角处撬开来，咕噜咕噜地一瓶下肚。又拿了另一瓶刚撬开就被乔嘉兴走过来拿了过去，他也不计较，反手又拿了一瓶，又被拿走。

　　“干嘛？！”

　　“你又干嘛了，这么大火气，怎么自从于卓一住进你家你就没正常过。”

　　沈以诚不想理会他，干脆也不喝了，拿起根杆来，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像是要去跟人家干群架。

　　“成言，咱俩来一局。”

　　李成言看他那架势，秒怂，扔了根杆给乔嘉兴，“你跟他来。”

　　乔嘉兴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看沈以诚那打台球的架势，那手里要是把枪，台球估计都要成了筛子。

　　发泄了几下，怎么打都不对，放弃地扔了杆走到外面阳台，乔嘉兴也跟了过去。

　　“别扭。”

　　“怎么别扭了？”

　　“哪里都别扭。”

　　“不是，你到底为什么不想让他住你家？”乔嘉兴就不明白，要说是讨厌于卓一，就沈以诚对他那上心劲，谁信啊。

　　“我.......你知道原因的。”

　　“这个原因根本不成立，是你妈提出来让他回家住的不是么，你妈对他不好吗？你爸对他不好吗？”乔嘉兴反问道。

　　沈以诚冷静了下来，对，没有人对他不好，爸爸妈妈都挺好，尤其是妈妈，在饭桌上的时候反而会常常找话题同他搭话，真正尴尬的却是他和自己，又或许说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别扭。

　　“有烟吗？”沈以诚垂丧着头，不知何处而来的无力感席卷着每一根神经。

　　乔嘉兴两个口袋掏给他看，空空如也。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乔嘉兴像是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带着几分讥笑。

　　“像什么？”

　　“就像是暗恋了认识已久隔壁邻居阿姨家的女儿却不敢对她好怕被妈妈发现你喜欢她。”

　　“乔嘉兴你疯了吗？！他是我弟弟！”

　　完了。

　　那些最离谱的怀疑，最害怕的担心似乎好像都在一步步变成现实了。

　　“是吗？你上次也说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乔嘉兴故意再一次激怒他。

　　果不其然，沈以诚揪起乔嘉兴的领子，眼中的怒火像是岩浆般要崩裂出来。

　　“怎么？说中了？”

　　沈以诚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手，“我，不，喜，欢，他。”一字一句用力地咬牙开口，清清楚楚。

　　乔嘉兴看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在他脸上搜寻着什么，沈以诚受不了只有探究的眼神，别过脸去。

　　“最好是。”

　　路上吹了风，回到家的时候倒是冷静了不少。碰巧阿姨正好要上去给于卓一送牛奶，刘辛见状，叫住了沈以诚，“正好，你送上去。”

　　沈以诚刚想脱口而出拒绝，又想到今晚自己和乔嘉兴的对话，他没有不敢对他好，没错，他是他弟弟，他对自己说。

　　“哦。”嘴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阿姨和刘辛相视一笑。

　　沈以诚是直接推门而入的，于卓一瞬间坐直了身子，以为是他妈妈。

　　“是我。”

　　于卓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诺，你的奶。”

　　于卓一伸手接过，放在了桌上，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开口问了句，“你，要喝吗？”

　　沈以诚笑了，捏着腔调说，“小学生才要晚上喝牛奶长高高。”

　　于卓一直接抬脚踹了他一脚，力道不轻。

　　“你干嘛？！” 沈以诚弯下腰捂着小腿肚不悦地看着对方。

　　“我……”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平时打闹习惯了，一想到他最近和沈以诚莫名其妙的关系，一时语塞。

　　沈以诚把刚刚送牛奶顺路拿的几张卷子甩在桌上，“帮我写了。”

　　于卓一呆愣地看着他。

　　“发什么呆，要不然你踹我这件事没完。”走到门口了还要回头叮嘱他不能被他妈发现了，那是他补习要用的卷子。

　　沈以诚静静地靠在了房间的门板上，刚刚打闹的神态转瞬间已经不复存在，那些他不愿想的问题在今晚好像因为乔嘉兴的话开始如藤蔓般慢慢地攀上了心头，让他无从躲避。

　　其实很多时候问题早就在心中有了答案，只是这些答案是否是心中想要的。只有当答案不是想要的时候，才会在潜意识里自欺欺人地说还没有答案。

　　像是有什么变了，又像是没有。

　　比如说餐桌上还是会故意地把于卓一最讨厌的菜换到他面前，又比如说一起看球赛因为支持的队伍不同就要吵起来，再比如说周末的时候要形影不离地跟着人。

　　“于卓一呢？”沈以诚刚刚补完习，一上车开口就问刘辛。

　　“去图书馆了。”

　　“那你也送我去图书馆吧。”

　　“喲，行啊，你现在挺上进的啊。”刘辛揶揄了一下自己儿子，突然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感到庆幸。

　　“我本来就很上进。”

　　沈以诚在图书馆二楼的角落处找到的于卓一，切什么读书啊，根本就是骗人的，趴在桌上睡的正香呢。

　　心里埋汰个不行，却还是不动声响地拉开椅子坐在边上，天气很好阳光也很好，风吹过树梢，树叶在摇摆。

　　沈以诚也跟着静静地趴在桌上。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