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守恒定律》林也思

8、H

　　古镇不大，两天就基本能逛个遍了，沈以诚本来还想多待两天，虽然没什么可玩的，可是有于卓一在身边啊。但是当天下午他妈就打电话过来催了，说要开始上课了，让他早点回去准备准备。本来这趟出来她就不怎么乐意，还是他和他爸一同上阵她才勉强同意的，所以下午两人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沈以诚回爸妈家，于卓一回老宅，路上还不忘不停地嘱咐他记得给他买礼物，于卓一这耳进那耳出，敷衍地嗯嗯啊啊答应。

　　一到家沈以诚就懒懒地倒在床上不想动。他妈走了进来开始帮他收拾箱子。

　　“啧啧啧，沈以诚你怎么搞的，这些衣服你是不想要了？”他妈打开箱子一看，衣服乱糟糟地堆在里面，就跟那干菜团似的，还有着一股怪味，他妈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衣服的一角，扔到了衣篓里。

　　“哟，还知道给你妈买礼物了。”翻到后面，看到箱子角处的一条丝质的围巾。

　　“什么？”

　　“什么眼光啊这是，给你妈买这么老气一条丝巾啊。”

　　沈以诚一听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拿过，刚刚还要死不活的人一下子精神起来了，他妈也吓了一跳。

　　“怎么，不是给我的啊？”

　　“我，我给我奶奶买的。”

　　“哟行啊，现在好了，懂事了，知道孝顺了？”满满的酸味儿。

　　沈以诚连忙哄到，“这这，这条太老了不符合您的气质，改明儿啊我给您买一条更好的更贵的。”

　　他妈哼了一声，“我不缺你条围巾，你给我高考好好考我就谢天谢地了，你啊——”

　　“妈，妈，今天我生日呢。”

　　“是吗？”他妈拿出手机一看，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奶奶才来了电话，一忙倒是忘了。

　　“妈，咱俩晚上一块吃饭去吧？”沈以诚把那围巾往抽屉一塞，赶忙拥着人的肩膀出去。

　　“你这衣服还没整理完呢。”

　　“没事没事，反正那几件我也不爱穿了，快走吧妈，都到饭点了，我都饿了。”

　　“好好好，你别推我呀。”

　　从古镇回来后没几天沈以诚作为一名准高三生就开学了，开了学就不能整天整天地跟着于卓一了，只能挨到傍晚下了学去，然后一起回家。有的时候会逃课去，但是不去于卓一他们店里，在他们对面那家，因为不能让于卓一发现自己逃课，到时候他又有理由跟着学了，沈以诚心想。

　　晚上的时候再一起踩着一路灯光回家，虽然有时候话不多，却让人觉得心安又满足。

　　于卓一每天下了班回家洗个澡就瘫在床上，动弹都不想动弹，手机都懒得玩，更别说翻窗出去了。但沈以诚又找了个新的理由继续赖在他的房间，空调坏了。

　　八月的天，天气热辣辣的，城市不像乡间，晚上吹过来的风是凉的，夏天也用不着空调，有时候半夜还因为冷要起来把风扇关了。

　　城市里，汽车多，而且到处都是建筑，小区那点绿化起不了什么作用，到了夏天，尤其是男孩子，没有空调简直是活不下去。

　　于卓一也不想管他，反正每天早上起来躺在地板上的也不是自己。

　　“诺。”

　　“什么啊这是。”沈以诚接过于卓一手里的纸袋子。

　　“生日礼物。”

　　“真给我买了？！”沈以诚亮着眼睛抬头看他，眉眼都染着笑意，小心翼翼地拆开袋子。

　　一个小小的模型，他左摸摸右看看，问，“这什么啊？”

　　“物理模型。”

　　“于卓一你故意的吧？”沈以诚最讨厌的科目就是物理，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脑子一抽还选了理科，如今物理就连梦里都不放过他，再放这么个模型在桌上那不是膈应自己吗。

　　“你不想要？”

　　“还有别的选择不？”

　　“没了。”于卓一冷酷无情地斩断了他的念想。

　　“好吧……”

　　“诶这模型什么讲究啊？”刚刚还嫌弃的不行，这会又可宝贵了。

　　于卓一顿了顿，半晌开口对他说，“能量守恒定律。”

　　“什么什么定律？”

　　“……”

　　白痴。

　　门口的盆栽被昨天夜里来袭的台风吹倒在了地上，陶瓷的花盆碎了一地。外面还在下着雨，细细的雨丝，带着凉意。于卓一戴着鸭舌帽，认认真真地拿着扫帚把那些碎片扫起来。盆栽才刚长出几个花骨朵，眼看就要开花了，这下被雨打得萎靡，枝叶零落。于卓一抿着嘴唇，小心地把残物分开装进了袋子里。

　　今天是暑假工的最后一天了，可巧遇上了台风来临，店里不需要那么多人，下午的时候店长就让他们兼职员工先走了。

　　沈以诚的学校早上就通知停了课，但人不知道跑哪去浪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回家来，于卓一补了一下午作业刚想躺下又被人拖起来打游戏。

　　玩到后面的时候好像琢磨出了点意思，慢慢地有了游戏体验感，又有人带着，不知不觉就玩到了

　　半夜两点多，实在撑不住拿着手机就昏睡过去了。

　　“这么早过来？”

　　“最近比较忙，都没什么时间过来看看你和爸爸，爸爸呢？”

　　沈以诚妈妈回来老宅的次数一年到头一只手可以数过来，倒说不上是不孝顺，只是那个孩子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也早已放下了许多，只是如今孩子都大了，过来总是避免不了碰面，一碰面双方彼此之间往往只剩尴尬。

　　“书房里呢，我和你爸爸挺好的，你不用惦记着，吃早点了吗？”

　　“还没呢，我路上路过买了爸最爱吃的那家小笋包。”刘辛去厨房拿了碟子，把小笋包装了盘。

　　“你爸刚还念叨这口呢，”奶奶满脸笑意，“我炒个青菜，等会吃早点了。”

　　“好。”

　　看了看也没什么事情做，刘辛说，“我去叫以诚起来。”

　　“才放假就让他多睡会吧。”

　　“过没几天又要上学了，他又该调整不过来了。”

　　敲了敲门，没回应，又往里喊了几声还是没人搭理。开了门进去，才发现房间里根本没人。

　　这小兔崽子，仗着在奶奶家敢夜不归宿了，对着楼下喊了声他奶奶，“妈，他是不是昨晚没回来？”

　　“没有啊，不是在房间里吗？”

　　“房间里没人。”

　　奶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哦，他房间空调坏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人修，他最近都和卓一睡一个屋。”

　　“这样。”刘辛走到对门门口，刚抬起手，踌躇了一会走下了楼。

　　“起不来吧，”奶奶早就料到了，“这会对他们来说太早了。”

　　刘辛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了，帮忙摆好碗筷，犹豫着，终于是问出了口，“以诚他，他和卓，卓一处得好吗？”喊出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还是生涩了点。

　　奶奶一听这话，心头微微一跳，很快就又平复下来，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男孩子，吵吵闹闹的。”她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含含糊糊一句带过。

　　刘辛一听这话也懂了个七八分，她知道婆婆是怕自己介意，而自己的儿子更不用说了，从他记事开始刘辛就再没见过他与谁同过床，想来大概也是担心自己生气吧。她心里如今开始有些内疚起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该还在原地停步不前，纵使这些错误的造成她始终有怨，可是这些年来不论是公婆、还是丈夫、孩子每一个都在尽力地保护着她的感受，反而是她忽视了他们，没有看到这个家的点点变化。

　　反复在脑海里想了想，最终做了决定。

　　于卓一隐隐听到敲门声，像是在喊沈以诚，但是太累了，眼皮重到撑不起来。挣扎着摸着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才七点多。

　　沈以诚横亘在他胸前的手臂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还有压制在他身上的大腿，用了点力给他甩开。人嘟囔了一声背过身去，睡的死沉。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于卓一先起身洗漱完下楼，沈以诚还在床上挣扎。

　　“奶奶。”

　　“怎么这么晚，都要吃中饭了，以诚呢？”

　　“起来了。”

　　于卓一坐在餐桌旁喝了水，发着呆。

　　奶奶端出最后一道菜，坐在他旁边，“卓一啊，如果说让你去以诚家住你愿意吗？”

　　“什么？”

　　“就是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起来的祖宗给打断了， “奶奶，饭好没，我要饿死了。”

　　奶奶收了话，回到，“让你晚上不睡觉，早上起不来吃早餐，饿死你好了。”

　　“于卓一不也没起来，干嘛只说我。”

　　“那肯定是你昨晚拉着他打游戏了。”

　　“怎么就不能是他拉着我玩了？”沈以诚挺不服气，怎么不好的事都是他拉着做的，好吧虽然一开始是这样，可是后来明明是于卓一玩嗨了，结果还自己先睡着。

　　奶奶不听信他的，“去叫爷爷来吃饭。”

　　台风还未过境，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淋得整个城市湿漉漉。

　　可是如果心情是欢快的，就好像连雨水带起溅在新鞋子上的泥巴也都觉得是雨季的礼物。

　　“妈。”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又拔高了声音，“妈！”

　　“干嘛了又，你一回来一天天我就不得安宁。”刘辛匆匆走上楼，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刚整理好的房间又翻的凌乱。

　　“妈，我放桌上那模型呢。”

　　“哪个啊？”

　　“就书桌上那个！一个物理模型！”

　　他妈翻了他一个白眼，“就你还能知道物理模型长什么样了。”

　　“快点。”

　　“诺，不是在那呢吗，给你放书柜里。”

　　沈以诚拉开书柜的柜门，和一堆手办放一块了，轻手轻脚拿出来，郑重地给摆回书桌上。

　　“以后别让阿姨给我收拾房间了。”

　　“不收拾能行，跟个狗窝似的。”

　　“那别乱动我东西。”

　　以前还不喜欢书桌上人家乱摆东西，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行了，激动什么啊，想一出是一出。”

　　“下来，妈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这不能说？”沈以诚专心擦着手里的模型，头也不抬。

　　他妈妈倒是脾气也上来了，“不能。”

　　不情愿地跟着下了楼。

　　“我想把卓一接过来住。”他妈妈轻飘飘开了口，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般轻松的语气。

　　沈以诚一口水呛了出来，不停地咳着，缓了一会才断断续续开口，“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听到了。”

　　“我不同意。”沈以诚想也没想开口，反应激烈。

　　“理由。”

　　“我，我。”

　　“你什么？”

　　“反正我不愿意。”

　　“理由呢？”

　　“我我我，”沈以诚我半天也没想出个理由来，烦躁地扔了句，“没理由，就是不愿意。”

　　刘辛的眼神扫视着他，仿佛那x光，能将他看透，无所遁形。沈以诚拿起桌上的水杯掩饰般喝了口水，不敢看她。

　　“他来还可以给你做个伴不好吗，你刚好也向人家学习学习，”刘辛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成绩不行，性格也还是小孩子，“一点做哥哥的样都没，我让阿姨把这两天把房间收拾出来，你也帮忙看看还需要什么，你们年轻人的眼光比较相同，别一下子我挑了他不喜欢，就这样啊。”

　　什么情况，沈以诚一脸目瞪口呆，话语全部堵在了喉咙口，他妈妈对于卓一突如其来的亲昵还有将他称为于卓一的哥哥都让他一瞬间无所适从，只满满的疑惑与忧虑，脑子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好像成了浆糊。

　　刘辛还在不断地念叨着，沈以诚一句话都没能再听见去，只剩下一句于卓一要来家里住了，于卓一要来家里住了不断地在脑海里飘荡重复，一声比一声大。

　　“怎么了？”乔嘉兴过来就看见沈以诚坐在露台的座位上，眉头紧锁，也不说话，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

　　乔嘉兴坐在他旁边，捅了捅他人，“说话。”

　　“没怎么。”

　　“瞒谁呢？”

　　乔嘉兴拿过他手里的烟摁灭，沈以诚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我感冒。”

　　“……”

　　“到底怎么了。”

　　沈以诚半个身子窝进了沙发里，隔了好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我妈，说，把于卓一接来家里住。”

　　“那不挺好的吗。”乔嘉兴看了他一眼。

　　沈以诚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前方。

　　“对了，于卓一同意了吗？”

　　“不知道，我家阿姨已经开始在收拾房间了。”

　　“他来你不是更方便你看管他么。”乔嘉兴半开着玩笑。

　　沈以诚坐直了身，眼睛里盯着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细细地燃烧着的火苗，满是愁容。

　　“别担心了，这不是说明你妈妈已经开始接受他了吗，这是好事不是么？”乔嘉兴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放松点。

　　沈以诚没有答话，心有所思。

　　乔嘉兴看着他的样子，又装作不经心似的开口，“你真的有把于卓一当弟弟吧？”

　　沈以诚瞟了他一眼，“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怪异。

　　“字面上的意思。”

　　“不然呢？”沈以诚双手枕在了脑后，懒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又或者不是，弟弟，是？”他故意停顿了下，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邪气与玩味。

　　“你疯了？！”别人或许不明白沈以诚在说什么，但从开裆裤开始就有交情的乔嘉兴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大惊失色，手里的饮料都要拿不稳。

　　沈以诚看他紧张的样子笑出了声，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开个玩笑而已，你在紧张什么？”

　　“这不好笑！”乔嘉兴严肃地说到。

　　“你想多了。”沈以诚收敛了点笑意，开口，“你忘了我初恋了么。”

　　乔嘉兴满眼的不信任，却也只能说一句，“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