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许星河》南桉乔木

11、中考

　　六月的初夏，南方的天气却已然步入了酷暑的季节，江城中学的门前熙熙攘攘，一道红色的横幅拉过，将家长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外面。

　　天气炎热，人又挤得水泄不通，在外面的家长大多闷得额头冒汗，但还是在细细叮嘱着自己的孩子考试要沉着冷静，临到进去了还不放心，笔袋和准考证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万语拉着万物的手，她抬着一双乌色的眼眸，声音软乎乎的。
　　“姐姐，你要加油啊。”

　　万物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不是要你不要来吗，就你一个人，你来干嘛呀。你待会怎么回去啊。”
　　她看了看手表，一咬牙，“我先送你回去吧，我这边还来得及。”

　　万语说：“可是姐姐，他们都进考场了。”万语指着在入场口陆陆续续进去的学生。
　　万物说：“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去，你要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等爸爸妈妈回家，不要到处乱跑。”

　　万物很坚持，万语只好嘟着嘴说：“好吧。”

　　万物急急忙忙送万语回家，都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沈星河。

　　沈星河本来想叫一声万物的，但见她匆忙走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只好立在了原地，望着万物远去。
　　“怎么了，那个姑娘你认识？”沈母见儿子盯着一姑娘，不由得问。

　　沈星河点了点头：“认识，”他想了想，补充道，“是我们年级第一。”
　　“是不是就是那个叫万物的姑娘？”沈母笑道，也跟着望过去，“这么厉害，你可得好好学学人家。”
　　沈星河难得没有跟沈母犟嘴，只笑嘻嘻地应了：“是是是。您说得是。”

　　沈母回过头去看，不自觉地奇怪：“就要开考了，那姑娘怎么匆匆忙忙倒往外面走了？”
　　沈星河眸子闪了闪，他把包背好，朝着沈母挥了挥手，“妈，你回去吧，我该进去了。”

　　“也好，”沈母把手里的水交给沈星河，“考试加油啊，我先回家了，等你中午考完我再来接你。”

　　沈星河连连摆手，“不用了妈，我都多大了。再说了，你这么关注我的考试，反而给我心理压力，我容易发挥失常。”

　　沈母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成吧成吧，不来就不来，就你事多。”

　　沈星河咧嘴一笑：“谢谢妈，妈再见。”
　　“好好考，我相信我儿子。”沈母在沈星河脑袋上摸了一把，便转身走了。

　　沈星河立在原地，伸长脖子看见沈母开着车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往四周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他，径直把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包里，然后立即朝着万物刚刚离开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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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把万语送回了家，又叮嘱清楚了，才匆匆忙忙地朝学校跑去。
　　她家所住的地方有些偏，在这里住的人大多鱼龙混杂，万物一直不敢离开大道往小巷子里拐。但此刻她低头看了看手表。额头上的冷汗都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她一咬牙，就要往从不涉足的小巷子里拐。

　　那是一条近道，足以节省她十分钟的时间。

　　可能因为还是白天，万物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她提起的心略略安稳了一些。

　　但在拐进另一条小巷的时候，万物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响。

　　她抬起头，瞬间停住了脚步。
　　冷汗从她的额头冒了出来。

　　几个男生停止了交谈，他们背靠墙根随意地抵在那里，手指间夹着未熄的烟。
　　他们静静地看着万物。

　　万物一咬牙，硬着头皮低着头快速走过。

　　小巷的过道原本便窄，被这么一堵，显得更窄了，万物小心翼翼地从他们中间走过。

　　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男生忽然伸手，他挡在万物面前，声音调笑：“别走啊小姑娘，跟哥几个一块玩玩呗。”

　　万物憋着眼泪，“我不想玩，我要去考试，可以让我过一下吗？”

　　“今天有考试，什么考试？”那个穿黑色夹克的男生扭头问身边的同伴。
　　一个同伴嗤笑一声：“学校不是天天考试吗？缺一堂有什么要紧？”

　　另一个同伴倒是知道点什么，“貌似今天是中考吧。”

　　“哦——”那个黑色夹克的男生上前一步，彻彻底底地挡在了万物的面前，“中考啊。”

　　他笑容里的不怀好意昭然若揭，万物红了眼睛，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

　　她说：“我、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她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这是徐燕看在她今天中考的份上额外给的，她今天中午的午餐钱也在里面。

　　黑色夹克把钱从万物手里抽过来，“啧”了一声，“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万物抱着书包：“这就是我所有的钱了，求你们让我过去吧。”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她的脸庞滑落，她咬着嘴唇哭，“我真的要迟到了。”

　　黑色夹克看她哭倒是很有兴致，他哼笑着去碰万物：“怕什么呀？读书有什么好玩的，走，哥哥们带你去飙车。”

　　万物泪如决堤，她一边躲一边呜咽着说：“求你，让我过去吧。”

　　黑色夹克对她的泪水视若无睹，他正要伸出手去碰万物的脸，巷子尽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大汗淋漓的少年。

　　他似乎跑得很急，满头是汗，隔着光和空间看过去，他的头发都有是湿的。

　　沈星河大喊一声：“万物！”

　　万物抬起迷蒙的泪眼，看着巷子尽头出现的少年。
　　他的模样一如往常，甚至此时此刻还有些狼狈，但他如此耀眼，万物呆呆地看着他。

　　沈星河笑了笑，仿佛跑了整个街区找遍了整个角落都不算什么，即将中考迟到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的笑容让人感到安抚，他说：“万物，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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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星河拉着万物一路跑到了考场。

　　此时学校里已经没人了，无论是考生还是监考老师都已经进了考室，沈星河看了看手表，只剩下两分钟了。

　　他伸出手，犹疑了一下，拍了拍万物的肩。

　　他说：“别担心，万物。待会要好好考试，别把那群人渣放在心上。”

　　万物定眼看着他。
　　“星河。”

　　沈星河：“嗯？”

　　“谢谢你。”

　　“不谢。”沈星河说，“你快走吧，我也该走了，没时间了。”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万物，快跑。”

　　这就像刚刚在巷子里沈星河同她说的话一模一样，他拉住她的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飞速奔跑，万物跟在他身后跑得跌跌撞撞，黑色夹克和他们的同伴在后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追，沈星河却一直在笑。

　　他们跑得很快，万物后来回想，她这一生，从未跑得这样快过。

　　仿佛劈斩时光。

　　迟到的钟点在滴答作响，沈星河说完这句话后，万物扭头就跑。
　　她大口呼吸，踏着最后的时刻走入了考室。

　　监考老师和同学们都抬眼看这个红着眼眶像是刚哭过的女孩，但万物却忍不住垂眸笑了笑。

　　她从未感到如此安稳过，她找到唯一剩下的那个位置坐下了，心里担心沈星河有没有迟到。

　　等到她坐下，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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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一共持续了两天，两天后，万物出了考场，在校门口见到了沈星河。

　　他似乎是专门等在那里，时不时地用脚后跟抵墙角，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人流量很大，沈星河的目光逡巡，很明显是在找人。
　　看见万物的时候，他眼睛一亮，然后高兴地招了招手。

　　万物走了过去。

　　沈星河说：“万物，你考得怎么样？”
　　万物说：“还好。”
　　沈星河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问你，和平常比怎么样吧，发挥正常吗？”

　　实际上万物觉得自己这次有些超常发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考的题目比她平时做的模拟题更简单的缘故。
　　万物想了想说：“嗯。”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沈星河说。

　　万物问：“你考得怎么样呢？你昨天有迟到吗？”
　　沈星河笑了笑：“没有，我没有迟到。考得算是不好不坏吧，我希望我考得好一点，这样我们就能是一个班了。”

　　少年人这么说的时候略有些脸红，但万物垂下了眸子，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沈星河说：“万物，我爸妈说中考考完就要带我出国去玩，我们去法国，我阿姨在那里。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吧。你喜欢什么？”
　　万物抬起眼睛，她并没有看沈星河。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用的，谢谢你。”

　　沈星河：“那帮家伙都毫不客气地让我带礼物的，你怎么就这么客气，不要白不要啊。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嘛。”
　　沈星河一边说一边觑着万物的脸色，但他观察的功夫还不到家，万物甚至没有看他。

　　万物还想拒绝，沈星河却朝一个方向忽然挥了挥手。

　　沈母坐在车里降下了车窗，校门口接送的车太多了，沈母来得有些晚，所以停的地方有点远，她遥遥地朝着沈星河招手，让沈星河过去。

　　“我妈过来接我了，那我先走啦万物，别拒绝了，只是一份小礼物而已。”沈星河看上去恨不得立即逃离此地似的，他说着就要走，但临走前，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万物说：
　　“你走大道回去，走人多的地方，别让那群人再堵住你了。知道吗万物？”

　　万物怔愣着点了点头。

　　沈星河这才放心一般地笑了笑：“那我先走啦，开学见万物。”
　　万物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扬起嘴角笑了笑。

　　“再见，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