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中初夏》温酒泡奶片

28、第 28 章

　　晚上11点，暴雨中的山城像是风中的一片叶子，轰隆的雷声从远处响起，闪电撕开了沉重的乌云，向世界宣示它的力量。房间的窗帘拉开，侧躺着看着暴雨凌虐这座古老而又时尚的城市。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很突然的电话。

　　“小姑，什么事？”

　　暴雨天打电话，不想劈雷就是想遭雷劈，打的还是视频电话。夏清和开门见山，趁着闪电还远赶紧问了。

　　“咦，怎么看不见人呀，你脸呢？”

　　视频里的女人在自己家，脸颊有些红，说话有些飘，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她小姑这人平时忙工作，起来昏天黑地，一分一秒的空闲时间都没有，你给她个电话，只要不是大事儿，她一定给你放到深夜才回过来，更别说主动给你打电话了。

　　“诶？我的小侄女儿去哪里了，没接通吗，怎么黑漆漆的？”果然是喝酒了，眼神都不好使了。

　　夏清和开了灯，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视频里醉意朦胧的女人，“小姑，你喝酒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女人摇晃了下脑袋，“没，不是坏事儿，是好事儿。夏清和，来喝酒为你小姑庆祝一下，干杯。”女人从旁边捞起一只红酒杯在镜头面前碰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碰完杯就要往嘴里送，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手里的红酒杯拿走，她皱了眉头，露出了平日难得的娇气：“你干嘛抢我的酒？”

　　“小姑，”夏清和问了句，“你跟朋友在喝酒？”

　　女人摇着脑袋笑：“朋友？猜错了哦，不是朋友，是……诶？”她突然侧过头，对旁边的人说：“你别捏我，我跟我侄女说话呢，你先别闹。”

　　“好，你说。”画面外的女人声音很温柔，“我不闹你。”

　　醉醺醺的女人一阵傻笑，看向镜头又看看旁边的人，“诶，我要说什么来着？你帮我想想啊，我要说什么，很重要的……”

　　女人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接管了手机，放成了横屏。夏清和的手机画面里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温婉漂亮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穿着家居服。小姑蹲在沙发与茶几的缝隙里，她也蹲下来，小姑抱着她的胳膊靠着，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总算是想起来了。

　　“对了，夏清和，我给你介绍个人。”小姑侧头搂住女人的脖子，把她拉到镜头面前，“看，就是她。”

　　夏清和眨眨眼睛，等着小姑接着说，但小姑一直念叨着：“看见没？看见没？”

　　夏清和只能回答：“看见了，我听着呢。”

　　视频里的女人露出笑容，跟她打招呼：“清和，你好我是你姑姑的合作伙伴，我姓陈，你姑姑……”

　　“什么合作伙伴？”小姑捏住了女人的脸，不乐意了，“只能算是生活上的合作伙伴，在公司你是死对头，你要说清楚，不许胡说！”

　　“好，我不胡说，你说。”姓陈的女人任由她捏着，随便她怎么说。

　　小姑高兴了，松开她的脸又勾住了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看着镜头，笑着开心：“看见没，夏清和，这是我老婆。”又亲了一口，“她是我老婆，看见没？”

　　“……”

　　趁醉出柜，她小姑真是太厉害了，大半夜雷暴雨里给她搞直播。

　　“看见了……”

　　“看见了你怎么没反应啊？”小姑突然又不乐意了，拧着漂亮的眉头看着屏幕，眼神飘忽，却还等着夏清和给反应。

　　雷声越来越像，雷云渐渐往夏清和这边靠了过来，夏清和没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倒是被小姑给空降了一道闪电砸她头上。小姑的出柜有点突然，她知道小姑一直不喜欢男人，对家里一直宣称要做孤老一辈子，她有猜过小姑喜欢女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不是太突然了？

　　“你说话呀！”小姑生气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你那个……混蛋爹老不乐意，你是不是也不同意，我告诉你……你、你不同意你也管不着我，我就是要跟陈言静过一辈子！我喜欢谁跟你们都没关系，我……我就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就不回家了，我跟她在一块儿。你、你个混球，你以为你是我哥就了不起吗，从小就爱管我，管我大半辈子了也该停手了吧，连我爱谁都要管，你管得着吗？你、你……”

　　“小乔，你是真醉了。”旁边那个叫做陈言静的女人说，“好了好了，清和那边在打雷呢，你要跟家里人交代也交代了，快去洗漱睡觉了。”

　　“你凶我！”

　　“我没凶你。”陈言静拉住夏小乔，对夏清和说：“抱歉啊清和，你姑姑今天喝多了，你那边在打雷吧？我都听到雷声了，你关掉视频吧……”

　　“你什么意思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为什么要关，不许关。”夏小乔喝住夏清和，转头看着陈言静，“你凶我，你动不动就凶我。”

　　陈言静顺着她：“行，算我凶你了，你让你侄女关掉视频好不好？雷雨天接电话不安全。”

　　夏小乔没生气反倒笑了，抱住她的脖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不许、不许反抗。”扭头又朝夏清和露出个挑衅的表情，“看见没有，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是是，小姑，我不反对，我祝福你和陈阿姨，我关视频了，我这边打雷呢……”夏清和看得不好意思，她小姑出柜也出了，醉成这样还记得给她嘴里塞狗粮。

　　关了视频。

　　一道闪电刚好在不远处降落，震天的雷响轰然炸裂，似要将天空扯开一个口子。炸裂而长久的雷鸣声就在窗边，夏清和满耳朵只剩下打雷了，她小姑这事儿她倒是想分析分析，可惜雷公不让。

　　几分钟后雷云移开，夏清和下床想去倒杯水喝，口有些干，刚打开房门，看见小葵蜷缩着蹲在门口，裹着一床凉被浑身哆嗦。

　　“小葵？”夏清和蹲下-身，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你怎么了，怎么蹲在这儿？”

　　小葵抬过头，求救似的眼神看着夏清和，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夏清和吓了一跳，“哪里不舒服吗？”

　　雷声再次炸响，小葵浑身哆嗦，“我……我害怕……”

　　“怕打雷吗？”夏清和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扶起她坐在床上，“别怕，我陪你呢，我去给你倒杯水。”

　　刚要走，小葵却抓住她的手腕，抓得很紧，就像是抓住深海里那根唯一的浮木，死咬着嘴唇，下唇被咬得泛白，让人既心疼，又有些无奈。

　　夏清和回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跟我一起去吧。”

　　小葵点了头，从凉被里钻出来，抱住她的整个手臂。夏清和没能狠下心，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发丝凉凉的，跟她的体温一样凉。夏清和带她走到客厅里，按了饮水机的烧水按钮，拿纸巾替她擦了额头的汗，两分钟后接了两杯温热水，又牵着小葵回到卧室。

　　拉上窗帘，熄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之前离开的雷云又游了回来，闪电的光穿过窗帘将整个房间照亮，紧接着雷声又在云层里炸裂开来。小葵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在闪电之后就立即捂住耳朵，但那巨大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耳朵里。

　　在一个雷声过后的间隙，夏清和伸手把她从凉被里捞了过来，拉进了自己的被子。房间空调的温度很低，夏清和抱着她帮她捂住耳朵，“别怕，一会儿就停了。”

　　小葵睁大眼睛看着她，试探着触碰她、靠近她、抱紧她，雷声开始变小，小葵埋在夏清和的脖子里，体温开始回暖。

　　“我就抱一小会儿，等雷声过去就好了。”小葵靠在她颈侧说。

　　“嗯。”夏清和简单地回应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怕打雷。”在暴怒的雷云走远后，夏清和松开了她的耳朵。

　　小葵从她的怀抱里出来，声音喑哑，语气低落，“人总是要变的，以前不怕的现在怕了，以前怕的现在不怕了。”

　　“小葵，这不像你的语气。”

　　“是啊，我也觉得不像，在你眼里我变了吗，阿清？”

　　夏清和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她在雷暴雨的夜里谈这种话题，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仿佛离得很远，胸口闷着口气，憋得人难受。她如实道：“大约是变了吧，我已经分不清你和柳葵了……”

　　小葵眼神悲伤地看着她，“医生说这是好事，我们会合而为一，这样我的病就算好了。你知道我现在是哪个人格吗？是小葵，还是柳葵？”

　　夏清和逃开她的眼神，“我不知道。”

　　小葵眼里盈着泪水，“我也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是小葵，但是我却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柳葵的情绪……甚至模糊得感知到她以前所遭遇的一切……她太可怜了，替我遭遇了所有的变故，承受了所有的打击。我像是一只乌龟，平静的时候懒洋洋地趴在沙滩上，有危险的时候就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柳葵就是那副龟壳，一直在保护弱小的我。”

　　夏清和伸手替她擦了眼泪。

　　“你知道我为什么害怕打雷吗？”

　　夏清和问：“为什么？”

　　小葵微微笑了下，“不是说恶人会遭天谴吗，我就是恶人啊，我担心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道雷砸到我头上，劈死我。”

　　夏清和不想跟她说这个，“别这样说自己，你很好。”

　　“你以前也说过这句话，虽然现在听起来挺好笑的，但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夏清和摸着她的头发，想要结束话题，“睡吧，折腾这么久不累么？”

　　小葵却说：“再跟你说个秘密，要不要听？”

　　“说了你会觉得开心吗？”

　　“我会觉得解脱，平常不敢说，但今晚我想告诉你。”

　　“好，我听着，你说吧。”

　　“那你把耳朵凑过来。”小葵像是获得至宝的小偷，不敢显露出来，只有偷偷藏着欢愉。

　　夏清和靠近了一点。

　　小葵抱住她，凑到了她的耳边，“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夏清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