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中初夏》温酒泡奶片

27、第 27 章

　　若要问从小学到大学那个假期的作业最多，那毫无疑问是高二之后的暑假。好不容易放二十多天的假期，每科二十几张试卷砸过来，任你的铁打的筋骨，AI的脑力都扛不住这连环大招，加起来得有一百二十张试卷了吧？科任老师说得很轻松，就二十张试卷，每天做一张完全可以做完！可惜的是每位科任老师都是这么打算的，于是伤害叠加，足足增长到六倍！

　　“其他老师我就不说了，这老王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时代了还在搞高指标那套，亏他还是政治老师呢，就算现在水稻能亩产上万斤，就算一头猪够全社吃一天，试卷一天六套我也做不出来啊。”宋辞越说越来气，“夏清和你放假前怎么不反应一下情况呢，害死我们了你！”

　　“你别抱怨了，有时间抱怨还不如多做两道题呢。”夏清和吃完饭洗过澡，缩在了沙发上翻看相机。

　　宋辞抢了她的相机，“你怎么不去做题，光想看我的答案没门儿，你自己也得做。”

　　夏清和靠着沙发，发了会儿呆，“让我休息会儿吧。”

　　宋辞歪头看着她，夏清和被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你皮肤挺好啊……”宋辞凑近了一些，“一点都没晒黑，真嫩。”

　　“叮咚。”门铃响了。

　　夏清和躲开宋辞的视线，去开了门，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呵呵地笑，“热死了热死了，有没有冰阔落来一杯。”

　　夏清和对他笑：“冰阔落没有，有冰雪碧。”

　　“雪碧也行。”男生走进了门，突然“哇”了一声，“班长你家还有落地窗呢，咦？还有个小美人儿呢。”

　　“滚过来叫妈。”宋辞盘膝落在沙发上，俨然一副主人风范，“你来干什么啊？”

　　唐风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这不是来给您请安的吗，顺便蹭蹭作业，嘻嘻嘻。”

　　宋辞皱了眉头，“蹭作业？夏清和你怎么把这家伙给叫来了，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吵吵嚷嚷半天都憋不出一道题来，你也不嫌烦啊。”

　　唐风当即反驳：“我靠，宋辞你嘴怎么越来越毒了，什么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就许你来不许我来了？你再这样我可不认你做妈了啊！”

　　宋辞冷笑，“你可搞清楚了，你要蹭夏清和的作业是蹭不到了，她一个字都没写，要蹭只能蹭我的，你摆正自己的地位行不行？”

　　唐风转头看向夏清和：“你一个字都没写？”

　　夏清和把拉罐递给唐风，“对啊，我也没说我写了啊，你先发消息给我说借我的作业，我就让你一起过来了。大家一起做效率高，你俩也别互相挤兑了，分分工加油干吧！”

　　宋辞问唐风：“你能做什么啊？”

　　唐风瞬间挺直了腰杆：“我告诉你，你可别小看我了，我已经做完八十套选择题了！”

　　宋辞嗤之以鼻，“正确率百分之五十，还没我蒙的对得多。”

　　“放屁，老子这次正确率最少百分之八十！”

　　“抄的谁的啊？”

　　“靠！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行了你们俩，赶紧过来。”夏清和拉开了餐桌的椅子，“这边坐，唐风负责选择题，宋辞先做政史地的大题吧。”

　　“那你做什么？”宋辞问。

　　“我……我太困了，先去睡个午觉。”

　　“你大爷的，你才是食物链最低端的，居然敢这么嚣张？鼓什么腮帮子，别想装可怜蒙混过关这是原则问题，你敢丢下我们自己去睡觉？”

　　“那这样吧，你把地理题留下，只用做历史和政治行不行？我就睡一小会儿，帮你做了地理二十张卷子，怎么看都是你赚了吧。”

　　宋辞：“赶紧滚去睡觉！”

　　唐风赶紧道：“那我呢，我有什么好处？”

　　宋辞：“让你做选择题已经是便宜你了，还敢提要求？”

　　于是唐风只得闭嘴。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一百二十张试卷成了这个高二暑假最深刻的回忆，在这个夏天的小尾巴里，空调、西瓜、同学朋友、还有试卷，诠释了暑假所有的含义。余下不多的假期说枯燥也枯燥，说有趣也算有趣，一个人写作业太孤单，但三个人聚在一起各自忙碌着，居然有了一点励志的意味儿。

　　下午四点，夏清和总算是睡醒了，一出房门看到饭桌上两个奋笔疾书的人还愣怔了几秒钟，但很快就被宋辞拉着加入了他们。

　　黄昏来临，晚上六点半有人按响了门铃，小葵出现在门口。时间不早，唐风拖着宋辞一起告辞了，说是明天再来。

　　房门“啪嗒”地关上，热闹的屋子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

　　小葵问夏清和：“你们在写作业啊？”

　　“嗯。”夏清和看着她，“你做暑假作业了吗？”

　　“只做了地理……”

　　夏清和一脸笑容地看着她：“帮我做地理试卷行不行？”

　　“可以。”小葵愣愣地眨了下眼睛，只要是夏清和提的要求，她从不拒绝。

　　她看上去挺开心的，那两个人在的时候她总是脸上带着笑，跟自己在的时候明显的不一样，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轻松感，与跟自己在一起时的紧张感，小葵能明确地感觉出这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她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

　　小葵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手表还是没有带上。

　　“你送的手表在房间里，”夏清和发现了她的眼神，解释说：“旅行的时候带出去不太方便……”

　　小葵摇头：“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夏清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两句对话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夏清和不由得想起了立秋那天晚上的对话，一种奇怪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我、我去给你做饭，我刚在超市买了菜，有你喜欢的排骨。”许是察觉到了对话的尴尬，小葵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说了要给你做饭吃的，你休息就好了，我自己做。”

　　“嗯，好。”

　　落地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笼上了一层阴影，太阳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乌云。窗外起了风，嘉陵江的水面被风掀起了小小的波澜，但迟迟不见雨点子。这样的天气多半是暴雨，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小葵。”

　　“嗯？”

　　“你今晚还回去吗？天气好像不太好，待会儿估计有暴雨。”

　　小葵在看了眼厨房窗外的天空，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变得阴沉得吓人，低重的乌云压在城市顶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今晚留下来吧。”夏清和在厨房门口说。

　　“你想让我留下来吗？”小葵问。

　　夏清和胸口闷着一股气，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呼了出来，“……留下来吧，你现在回去我不太放心。”

　　“好。”

　　晚上是糖醋排骨和红烧豆腐，还有一份紫菜蛋花汤，味道不错，饭后夏清和收拾了碗筷。在洗碗的时候，暴雨突至，巨大的雨声打在窗户上面，一道道水痕形成水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透过玻璃，看到的东西全是模糊的，成千上万的雨滴如同散在了空气之中，雨雾弥漫，小区里看不到一个人，竟然有种诡异的荒凉感。

　　“你在想什么？”小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夏清和洗好最后一个碗，关了水龙头，摇头道：“没什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你想看电视吗？”

　　天边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小葵微微哆嗦了一下，说：“你不是让我帮你做地理试卷吗？”

　　夏清和这时笑了出来，“我是不是太坏了？不仅要你给我做饭，还要你帮我写作业。”

　　“不坏，你以前也做饭给我吃，也帮我写作业。”

　　“你不觉得我欺负你啊？”

　　“你没有欺负我。”

　　“你真是……”

　　小葵问：“真是什么？”

　　夏清和摇摇头，“没什么，你帮我写地理作业，我借其他科的给你抄，很公平。”

　　晚上九点，暴雨小了一些，但是雨珠依旧密集，坐在十多层楼高的饭桌上都能听到大雨的声音，也只听得到雨声。这座热闹的城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静谧，静谧的仿佛连时间都被无限拉长，这种时候就适合躲进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饭桌上，小葵已经做完了六套题，她答题很快，之前做过一次，所以第二次写的时候得心应手。夏清和在她旁边坐着，正在解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在完成了第三张试卷后，夏清和松了笔整个人缩到了椅子上。

　　小葵看向她，带着关切的语气：“累了？”

　　夏清和点头：“嗯。”

　　“那你休息会儿吧。”

　　夏清和有些好笑，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用这种语气跟小葵说话，什么时候竟然反过来了？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地址显示湖北武汉。夏清和从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武汉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刚想伸手把铃声按掉，小葵却提醒道：“电话响了。”

　　夏清和和她对视一眼，一时手滑接了电话，对面是个男生的声音：“喂，清和你在吗？喂？”

　　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喂清和，我明子轩啊，你在不在？”

　　“在。”夏清和开口，问得比较冷淡，也很直接：“明师兄怎么有我电话的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儿吗？”

　　明子轩就是旅行团里那个对夏清和有好感的男生，隔壁师大大四毕业生，比元曲高一个年级，是元曲旅行社团的前辈，夏清和随元曲也叫她一声明师兄。元曲那只花蝴蝶四处招摇惯了，不管是谁都能搭上一两句话，招着招着就把这明子轩给招来的，可惜没瞧上四处逢源的元曲，倒是瞧上了她身边一个还没成年的嫩丫头。

　　借着夏清和也喜欢摄影的契机，动不动就凑她跟前说是分享技巧，看到夏清和拍的照片主动说要指导她。夏清和开始也没多想，她还没满十八，刚刚上高三，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抱着谦虚请教的态度跟明子轩学，却没想到学了不到一天就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这明师兄太热情了，夏清和刚从一段感情漩涡里逃出来，可不敢再逾越雷池。

　　当天晚上夏清和就跟明子轩说了，明师兄，摄影就我就一业务爱好，比不上你专业的，我自己随便拍拍就挺开心的，还是不麻烦你教了。明子轩也算识趣，夏清和不学了，他也硬拗着要教，只不过换了种方式。他给夏清和拍照，如果照合照，那么焦点都在她身上。如果单人照，夏清和避着他，他就自己抓怕，夏清和总不可能真撕破了脸，因为这一点影儿的事就斥责别人拍她吧？

　　夏清和一直保持着沉默到了今天，早上给了发了一大串消息，夏清和没回，竟没想到他晚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电话，还给她拨过来了……

　　夏清和一个头两个大，她倒是想找个由头给明子轩回个□□，由头没找好，所以一直拖着都快忘了，没想到明子轩主动找她，这事其实也好办，快刀斩乱麻，冷着脸拒绝就行了。不过她心里多少也算纠结，在小葵的注视下，她其实不愿意暴露她冷血无情的那面。

　　“哦，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我向学校旅行社团问了你的手机号，当初报名的时候不是有填吗？”明子轩还算是有礼貌，听到夏清和的语气有些冷漠就换了个称呼，“对不起啊师妹，这……这算是侵犯你隐私了，不过你一直没消息，我也挺担心的，你没事就好……”

　　男生说得滔滔不绝，从早上的□□息说到了自己，说他现在在哪里实习，环境如何如何，待遇如何如何。

　　夏清和转头瞧小葵的神情，小葵眨了眨眼睛，缓缓低垂下头，没出声，在草稿本上写字：他喜欢你。

　　夏清和在纸上写：他一厢情愿的。

　　小葵愣愣地抬头瞧着夏清和，你不喜欢他吗？

　　夏清和：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小葵沉默了，没再写字。

　　夏清和别开头，那种怪异感又上来了，让人心烦。

　　“师兄，我问你个问题。”夏清和打断了男生的话。

　　“你问。”明子轩对她还算比较宽容，从来不计较她的冷漠。

　　“你喜欢我吗？”夏清和问得直接。

　　“啊？清……清和，不、不师妹……”男生明显被她的直接吓到了，他还没打算告白，夏清和的态度一直都很淡，他本来不打算现在开口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夏清和也没逼他立即回答，反正对方听到了，总是有个回答的。

　　“师妹，我是喜欢你……我……”

　　男生还打算说下去，但夏清和却没再给他机会了，语气总算是透露出几分轻松，“师兄能听我说几句吗？”

　　“你说……”

　　夏清和也没客气，明子轩既然让他说了，那么就是让她给这段没有开始的暗恋画上句号了。稍微想想刚才的语气有些冷漠，人家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也不欠她什么，夏清和下了狠心，一刀结束。

　　“师兄，我知道你这一路上都很照顾我，我也隐约感觉到你对我的好感。我其实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很多时候都犯过纠结的毛病，想着说拒绝的时候，怎样说才算不伤人，怎样说才能让大家都体体面面，不会感到尴尬。说实在的，我在学校也有很多人追，师兄你不是第一个，但结果都是无疾而终，我跟他们说家里不让早恋，或者说高三毕业前都不想考虑谈恋爱的事，其实那不过是借口罢了。但是明师兄，我不想用这种幼稚的借口拒绝你，因为我这么说对你来说可能没用，虽然接下来的话可能比较残忍，但我还是得说，我不喜欢你，请你别再联系我了。”

　　夏清和一点余地都没留，她就是在感情这事儿上犯过太多纠结的毛病，所以现在才把一切弄砸，搞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她不想再去纠结别人的感情，她自己的感情已经够糟糕了。所以无论是对自己也好，对对方也好，这都是最为有效的结束方法。

　　电话那头很久的沉默，夏清和把话说得太绝了，一点面子也没留，这跟她平时的做法大相径庭。男生可能还没反应过来，短短的四分钟时间内，他从暗恋到告白到被拒绝，这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好在夏清和拒绝地干脆，男生没来得及感觉到失恋的滋味，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好风度地开口了：“没关系，师妹，这样挺好的，你……你高三加油，我也进入社会，面试了很多家企业都被拒接，也习惯被拒绝的滋味儿了。没事儿，就这样吧，我也不打扰你。嗯，那你……早点睡吧，再见。”

　　夏清和：“再见。”

　　挂了电话，通话时间4分32秒。

　　转头看到小葵，她始终盯着她，看到了她冷着脸拒绝人的模样。

　　夏清和：“怎么，看傻了？”

　　小葵说：“没见过这样的你……”

　　“每个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夏清和叹了口气，“不止是你，小葵，我也是啊，但凡是人大家都有两面性。”

　　她语气低落，眼眸低垂，不知是说给小葵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星星要掉地上了。”

　　这是小葵回答她的话。夏清和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别低着头了，你眼睛里的星星要掉地上了。”

　　这丫头说起情话来是真的厉害。

　　夏清和忽的笑了，这算是今天回来从小葵嘴里听到的最正常的一句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