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8、太子忽至

　　浔玉说到做到，当真在十四日晚上乘着马车赶去了宫外的别院。阿南思虑许久，抱着飞笺，在她临行前追问道：“先生当真不带我？”浔玉仍是微笑：“阿南，先生知道你关心我，只是身有要事，实在不能带你。”说着她还拍了拍阿南的肩膀，远远地落在外人眼里都认为主仆二人关系甚好。
　　“照顾好小姑娘，没事可以再去花园逛一逛。”
　　“……”阿南立刻自动退后一步，大有慢走不送的架势。
　　阿南不知浔玉离开做什么，但明白她是把自己留在此处做人质。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逃跑的？他并不觉得她对他有如此信任，相反，他更怀疑这女人在给自己的药里动了手脚，所以他不能走。浔玉在时尚可，此刻他一个人面临着红楹翠茗探寻的目光，感到十分地不自在。不善交际如他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逗鸟。
　　是夜。
　　又是一个瘦弱黑影潜行后廷，辗转竟然来到浔玉的客殿。几声几不可闻的鸟叫之后，阿南缓缓睁开双眼，一个轻功微步来到殿前。他听着门外的动静，意识到红楹翠茗都已沉睡，才轻轻推开殿门，随着那黑影疾步飞远。
　　两人躲过重重暗哨，才来到一个暂时无人来往的树林。阿南刚刚停下脚步，黑影便迅速地扑进他怀中，嘤嘤哭起来。阿南轻微地皱了眉，生硬地将对方推开。“我已留过信息让你们原地待命！”
　　对方一把摘下脸上黑罩，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正是前日刺杀燕王的领舞舞姬。被呵斥后她更是委屈，眼泪生生在眼眶里打转，这模样在任何男人眼里都会激发保护欲，只是除了眼前这一位。她娇媚道：“少主，你不让我们寻你，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主公他怎么会舍得放弃你？还有……雪姬怎么舍得放弃你？”
　　雪姬说出“主公”二字时阿南稍有些触动，但她扭扭捏捏说完时，阿南又成为一块寒冰。“这是我的命令！”
　　“少主……”
　　“春祭上你擅自行动破坏计划，妄想以一人之力杀掉燕王，已是犯了大过。如今违命不尊，如果我再回禀义父，你可知道有怎样下场？”
　　“我……”阿南如此冰冷的语气，雪姬再热的心也没法软化他。
　　阿南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那日被燕王抓到的人，是谁？”
　　雪姬闻言，难掩心中悲痛：“是阿鹰。”
　　阿南听见这个名字，狠狠捏紧了拳头，泛白的拳头几欲滴血。雪姬以为他会愤怒，会疑惑，但他只是沉默地闭上眼睛，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了他的不平静。
　　半晌后他睁眼，声音已平静：“浔玉先生今日出宫，你们盯好了吗？”
　　雪姬支支吾吾起来：“这……少主，今日我们的确是一直跟着他的，只是后来，他人本在院中，我们的人稍一疏忽，他就不见了。”
　　“不见了？”
　　“是。”
　　阿南皱着眉，本想说什么，但还是按捺住：“算了，那人本来就不简单，切记下次不要再出这样的纰漏。”
　　“是，少主。”雪姬缓缓起身，双手奉上一只竹筒，“这是您要的东西。”
　　阿南单手接过，语气冰冷：“我知道了，你该退下了。”
　　“少主，请保重。那个人因我们行动失败，很有可能会反悔对您不利。”雪姬含泪看着阿南，然而他只字不语，面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罢了，罢了！
　　“雪姬告退！”雪姬幽愤离去，一缕暗香也随之消散。他从来不懂，她仰望他那么多年，不过是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本以为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伤是对自己有情，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的幻觉！雪姬渐行渐悲，泪水落在触碰到的枝桠上，发出轻微又沉重的声响。
　　阿南听着她走远，这才抬头望着星夜。阿鹰是代替自己被抓的，他的结局谁都很清楚。义父今日为了保我，能舍得阿鹰，有朝一日，是否又能舍了我？
　　阿南不愿再想，顺着沿途而来的雪姬暗香，成功地返回了浔玉殿内，伴着红楹翠茗均匀的呼吸声合上殿门。暗香极淡，一夜消退，阿南并不担忧。此刻他更想知道的是，澹台浔玉在谋划什么。
　　阿南对着月光抽出竹筒里的布条，上书着：澹台浔玉，齐人。擅鉴玉，周游列国，家主甚重。
　　见到这布条，阿南凝重的表情并未轻松半分，稍一用力，布条即化作粉末，被洒在飞笺笼子下的杂草里。
　　阿南心忧，浔玉同样心忧。每月十五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她这番大肆出宫，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看着她。“子仪说得对，做人真难。”她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竟是毫无睡意。
　　宫内宫外，三人无眠。
　　睡意最浓的当属飞笺，无忧无虑缩在阿南为她搭的毛绒草棚里，时不时还要咂咂嘴以表明睡得正香。“这小鸟慵懒的样子实在和她很像。”阿南心里想。

　　翌日。
　　阿南每日都醒得很早。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个普通的家仆，为了安全起见，他除了按时接饭菜，任何时候都不愿出门。然而他不扰人，当下却有人要来扰他。
　　他听见翠茗在门口踟蹰半盏茶时间，终于敲门道：“阿南先生，太子殿下想要面见浔玉先生。”“先生不在。”
　　“奴婢已跟殿下回禀了，可是殿下执意想来这里，说想查看浔玉先生的起居情况。此刻殿下正在来的路上。”
　　“我知道了。”阿南一跃飞下横梁，惊起一片浮尘。
　　阿南把殿门打开恭迎了一炷香时间，才看见太子及一众仆人缓缓来至。太子人在弱冠之年，额高面红显出英色，和燕王一样显得癯瘦，现下乐呵呵地迈着步子近前来。
　　“草民（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前跪倒了一片人。
　　太子心情似乎很好：“起来吧！你们谁是浔玉先生的家仆？”
　　阿南向前一步行礼：“草民在此。”太子见着阿南八风不动的稳态，犀利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个遍，才又乐呵呵道：“早就听闻浔玉先生风度过人，连他的家仆都如此有风度，仪表堂堂啊，哈哈哈！”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阿南的肩膀，后者牵动旧伤吃疼，僵硬一笑，面上态度却更加恭敬：“太子谬赞。”
　　太子仿佛才看到殿前有这么多人，语气很不耐烦；“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什么？没事做了？”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各个仆人都迅速退下，只剩了阿南和红楹翠茗颔首不动。“今日来得不巧，浔玉先生既然不在，就容吾看看先生的起居情况吧。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就是我们燕国的不是了，哈哈哈。”
　　难道还能拒绝么？阿南点头称是：“殿下，这边请。”
　　太子的行为和他客气的语气完全相反，迈进浔玉寝宫时并不见半分的客气。他环顾了许久，发现浔玉殿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浔玉来时几乎没有带任何家当，殿里的陈设也几乎没有动过。他随意地在殿里踱步，似乎很意外地看见飞笺的草棚，立刻将草棚打开把飞笺看了个清楚。小鸟乍然受惊，瑟缩着望着太子，墨色眼睛闪闪发光。
　　“这是？”
　　“这是先生养的鸟。”阿南沉稳地回答，眼神却越过太子看向了飞笺。
　　太子显得更加高兴：“这小鸟着实伶俐可爱，吾很喜欢。”说着便要用手摸飞笺的绒毛，飞笺直往里缩，“叽叽叽”地叫。“哈哈哈，小鸟与吾投缘，不如将这小鸟借吾玩赏几天可好？”名为借，到了太子手里，还能还给浔玉不成？
　　太子一只手都要将飞笺拎起来，飞笺努力地挣扎，还向阿南投去求救的眼神。阿南本应置身事外，但看着飞笺的可怜模样，不由自主道：“回殿下，浔玉先生的东西从不让人碰。殿下不如等先生明日归来，先生必会很乐意将小鸟献上。”
　　太子身子一僵，回头凌厉地看着埋着头的阿南：“真是不巧，吾今日就是想把这小鸟带走。”
　　在他的威压下，阿南却连眉毛都不曾动过。
　　见阿南无动于衷，太子突然笑起来：“既然是先生爱物，那必是要求得先生同意的。来人。”殿外忽然多了几条人影。“去浔玉先生的宫外别院，去求得先生的同意。”
　　阿南行着礼的手产生了轻微的颤动。自己已经引火烧身，宫外的浔玉若是临阵逃跑，自己今日可就交待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一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