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子仪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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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玉为阿里戴上玉冠，低声问道：“你真的不想恢复本来面貌吗？”
阿里满脸皱纹，唯有眼神似水温柔，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阿里摸了摸脸，笑道：“我都做了几十年的老婆子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
“远离故乡，顶着别人的身份过活几十年，不能恢复本名，真的值得吗？”
阿里沉默半晌，回答道：“若说心里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但能和子仪共同生活在一起，哪怕只有一瞬，我也觉得值得。名字也并不重要，只要他永远记得我的名字，此心安处便是我的故乡。”
“浔玉先生，阿里也一直想问你，为寻碎片辗转人间百年，永不停歇，这样值得吗？”
浔玉为阿里整理头发，轻笑道：“你说得对，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才知道。”
阿里温柔的语气中带了些哀伤：“我永远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我只遗憾我生来非人类，不能真正和他走到白头。”
“阿里，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
阿里噙着泪花的眼睛带着笑：“我答应过他的，我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飞笺探出笑嘻嘻的小脸：“准备好了吗？吉时快到啦！”
由于时间紧迫，这次昏礼只能在驿站中简单地进行，客人也只有浔玉、云不归和飞笺三个人。
澹台斐然强作精神，在礼堂中站直了身子，温柔地看着阿里扶着扇子走到跟前来。
云不归作为见证人，今天打扮得十分正经，把之前所有的放纵不羁都收起来，引得飞笺多看了两眼。
但还是这对“新人”最引人注目。两人在堂中站定，目光胶着在对方身上，温柔又细腻。
“对坐而饮！”
澹台斐然与阿里相视一笑，交换对方手中的匏瓜，喝下匏瓜中盛满的酒水。
“礼成！”
两人虽说是老夫老妻，但毕竟是第一次成礼，阿里含了些羞意，被澹台斐然牵着手进了房间。
飞笺在旁看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同样是昏礼，子仪爷爷和阿里夫人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可能这就是有情人的昏礼吧。”
浔玉知道飞笺想起了婵冰与上一位燕王的昏礼，不置可否。
云不归嗤笑道：“小丫头片子，说得跟你见过多少昏礼似的。”
飞笺白了他一眼：“是是是，自然不如您见多识广。”
云不归作势要上前敲她头，飞笺溜得飞快，只眨眼间便跑到了门口，还做了个鬼脸：“以大欺小，不要脸！”
云不归“呵呵”一笑，嗖的一声飞到飞笺背后抓住她的后脖颈。飞笺脖子一凉，只听云不归阴森森地在背后说道：“你跑得这么快，看来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不如跟我学武吧，也让你师父省省心。”
“噫！”
云不归提溜着飞笺出了门，浔玉在后面看着他们，觉得好笑。
“真是对欢喜冤家。”
房内红烛摇曳，澹台斐然轻咳两声，亲自上前为阿里摘下头上的缨带，束发的缨带被取下后，阿里如瀑的头发便散开来。
澹台斐然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说话时带了丝赧意：“阿里，你真美。”
阿里嗔笑道：“你又在瞎说了。”
澹台斐然坐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从前都是他用自己的手来温暖她，现在他的手却比她更冷。
阿里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从掌间递过去，让他能更舒服一些。
澹台斐然知道她在做什么，也没有阻止，只是握紧她的手，任凭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这一生，已经没什么遗憾了。”他缓缓说道。
“可我还有遗憾……对不起，我没能为你生一个孩子，无法为你承担身后的事业。”两人一生无子，只因人妖殊途，无法结合，这是阿里一生的遗憾。即使如此，澹台斐然也未曾另娶他人，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
“每个人在世上的福寿都是有限的，我的生活富足无忧，不但有浔玉作为知己，还得你一生相伴，若是真的圆圆满满，我怕把下一世的气运都用尽了。”他狡黠一笑，“那我可不能再与你相遇了，这可不划算。”
阿里被他逗笑了：“我一向说不过你。”
“那你下一世还来找我吗？”
阿里点头：“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阿里看不见澹台斐然面色愈发苍白，也不知道他正在极力克制胸前的疼痛感。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阿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我才会放心。”他说罢便疯狂地咳起来，震得床边的红烛也一阵颤动。
“子仪！”阿里为他抚背，却在触到他胸前时感受到一片濡湿。她在烛光下看自己的手，只见一片血红，全是他旧伤复发流的血。
她惊慌道：“我去找浔玉先生！”
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他紧紧牵住她，勉强一笑：“谁来都没用的，你陪陪我吧。”
阿里心痛难当，但只能坐下，这次任凭他靠在她肩膀上。
“阿里，不要难过，你若是流泪，我也会伤心的。”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使说话的声音变得平静：“好，我不哭。”
“那我们说好了，下辈子你再来找我，好不好？”
“好……”
身旁的人久久未传来回音，阿里轻声唤他：“子仪？”
仍是未得到回应。
阿里抓住他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子仪，下一世我一定会找到你，下次用我的真容，你可不要嫌弃我丑啊。”说到最后，话语只剩呜咽，身旁的人表情安详，就像他还在世时听她说话一样，耐心又温柔。
大风从北方来，刮得树枝呼呼作响。夜深只剩寒意，浔玉望着天空群星轨迹，有一颗明亮的小星渐渐暗淡，兀自坠落。
澹台斐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嚎声，那是阿里绝望哀戚的呼声。
浔玉忽然明白了什么，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救不了你呢？”
她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的悲伤，把头埋在膝盖间，控制不住地颤抖哭泣。
有人乘着月色进了院子，直直地朝她这里走过来。
她用模糊不清的泪眼抬头看，只见风尘仆仆的南风站在她面前，目光深沉又温柔。
他蹲下来为她擦眼泪，轻声道：“不要哭了，浔玉。”
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浔玉忍不住靠在他怀里，更放肆地哭出声。
“我救不了他……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为什么啊！”
南风轻抚她的背，眼睛看向了阿里房间的方向，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我本来不信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可是天道一次又一次折磨我身边的人，我不敢有朋友，不敢被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是即使这样，子仪也保不住性命……”
她越说越远，南风推开她，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每个人命数如此，你已尽力救他了，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浔玉怔怔地看他，突然觉得他现在和司南大人有点像。
她还是摇头：“如果不是遇见我，他本可以有正常的人生轨迹，一生无忧。”
南风抚摸她的脸，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睛。“追究过去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未来比过去更重要。”
好像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但深思时头颅忽然传来隐隐的疼痛，是谁说过呢……浔玉困惑地看着他。
阿里的呜咽声渐渐压抑下来，想来是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了。
砰！
他们身后穿来一声巨响，原本静卧在床的澹台珏此时竟然醒过来，打翻墙边的泥坛，神色震惊地站在他们背后。浔玉因情绪激动，一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不知他在这里有多久。
澹台珏扶着墙壁，呆呆地看着澹台斐然房间的方向问她：“浔玉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家主他……就这样走了？”
浔玉艰难地点头，迎来澹台珏更多的质问：“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不是家主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没能救下家主？你知道家主为你承担了多少吗？”
每一句质问都扎在浔玉心上，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南风挡在她前面，以一言不发的姿态挡住澹台珏的冰冷眼神。
浔玉心中一暖，自己走出来道：“子琪，我没能救子仪，但我许诺过要护你们周全……”
澹台珏冷笑一声：“先生还是省省吧，留些精力，还能再去找那些虚无缥缈的司南碎片。”
浔玉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澹台珏将澹台家受齐王胁迫交出司南佩的事情和盘托出，浔玉心下又凉了半截。
“原来是这样……子仪怎么会这么傻呢……”
看着浔玉大受打击的样子，澹台珏心里也不好受，但话已出口，没有还转的余地。他继续说道：“我们家主这一生无愧天地，到了最后的日子里还在为你打算，先生若是记他的情谊，守护好夫人即可。我们不需要你守护承诺，澹台家的未来，只是我们年轻一代的责任，与旁人无关。”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浔玉有些伤感，也有些欣慰。
澹台珏看也不看她，按着伤处，艰难地朝前方走去。
浔玉擦干泪水，站起来喊他：“子琪，让你家主和夫人再单独待一会儿吧。”
澹台珏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双膝跪在泥土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泪流满面，沉痛地说道：“子琪没能亲自送您离开，是我不孝。子琪给您磕头了。”
他的头重重地叩在地上，三次过后，额头上满是鲜血，看着狰狞可怖。他在一瞬间便成长为大人，这一夜之后，他将承担起澹台斐然留下的一切，背负起命运的重担。
“您放心地去吧，子琪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无论未来有什么在等待他，他都会不遗余力地坚持下去，守护家主用尽一生心血维护的澹台声名。
天边乍破一道白光，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澹台珏的脸上。他动了动僵直的身体，抬头望天。
他的目光清澈沉稳，不复天真。
澹台家未来的少主人，一夜之间初长成。
……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子仪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