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阴晴圆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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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玉的血珠慢慢被消耗完，在浔玉面色渐渐发白之际，澹台斐然胸前一片红叶迅速发热，他的面色渐渐泛红，伤口迅速愈合，呼吸也逐渐平稳。
浔玉拿出那片红叶，轻叹一口气。她当年为了帮助澹台斐然和阿里，用鲜血浸泡了两片叶子送给他们。阿里是妖，无法触碰她的血，所以她收回了一片，几十年后送给了南风。但同样的红叶，在两个人身上有迥然不同的效果。在子仪身上，除非是她用自己的鲜血呼应，否则叶子不会主动护他；在南风身上时，她不需做任何事，叶子会自发地为南风复原伤口，还让他重获了方向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浔玉联想起种种怪事，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或许南风和司南碎片有关？还是说他是司南大人的转世？
浔玉摇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司南大人当时真身碎裂，天界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他的神识根本不可能保留下来。
无论如何，南风一定和司南碎片有关系，否则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她想得头晕，突然有人在门外说话，声音熟悉。
“是浔玉先生吗？”
浔玉一愣：“进来吧。”
来人推开门，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的澹台斐然。她摘下帷帽，朝他奔去，握住他发凉的手。
“阿里，你怎么来了？”浔玉柔和地看着她。
门外的云不归和飞笺也走进来，云不归开口道：“是我带她来的。”原来当时云不归消除谢小满的记忆后，及时赶到魏国，却得知只有飞笺来过。他立刻明白浔玉肯定先去了赵国，正要前往赵国时，阿里坚持要来寻找澹台斐然，她躲过齐王耳目，两人一起上了路。
他们到了赵国，与先到一步的飞笺汇合，却不知浔玉的消息。云不归暗中打探后，惊知澹台斐然遇刺的事实，也知道澹台斐然被重新安置在驿馆的消息，三人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阿里含着泪问浔玉：“子仪这样有多久了？”
浔玉犹豫后开口：“医士救了他整整两日夜，才勉强止住血。我方才用了红叶为他治伤，现在伤口终于愈合，只是不知他何时能醒。”其实浔玉和阿里再清楚不过，就算她耗费心力为他续命，他也活不了太久了。人类的性命，就是如此脆弱。
阿里对她深深鞠了一躬：“浔玉先生，阿里会永远记得您的情的。”
浔玉沉默半晌道：“你好好陪他吧。”
浔玉对云不归两人使了个眼神，几人都退出了房间，只留阿里与澹台斐然。
浔玉下了楼梯，没走几步，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近日来她耗费心血太多，又没有好好休养，再加上连日奔波，身体终于吃不消了。
云不归很想为她治伤，但两人功法相冲，无法出手。飞笺则不擅法术，也无法帮助浔玉。两人只能傻傻地在浔玉床边等候，直到一日夜之后才盼到浔玉醒来。
浔玉眼皮一动，飞笺就发现了。“浔玉！你醒啦！”
虽然有点聒噪，但醒来发现有人守着自己，还是令人感动的。浔玉喉咙生疼，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飞笺拿点水来。
飞笺已经有了照顾她一次的经验，为她倒好水，趁着她喝水的当口自行解释道：“你睡了一天呢，方才子仪爷爷先醒了，阿里夫人还专门来看你呢，只是你睡得太死了，谁都叫不醒你。”
浔玉放下心来，哑声道：“我要去看看子仪。”
飞笺挠挠头，点头道：“好吧，我带你去。”
见飞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浔玉问道：“你想说什么？”
飞笺不好意思道：“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嗯？”
飞笺纠结许久，终于下决心开口：“我想拜你为师。”
浔玉一愣：“为什么突然这样想？”
飞笺站起来，小脸严肃：“我不是突然想的，我已经思考过很久了。”
见浔玉不说话，飞笺继续道：“我最近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实力强才能说上话。虽然红凤地位低下，但你成为了朱雀，就不会有人敢嘲讽你。我现在法力低微，云不归一根指头就能置我于死地，你身体不好的时候也只能干巴巴地守着，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
原本以为飞笺只是想成为强者，但听到她对自己的关心，浔玉心里一暖。“飞笺，想强大是无可厚非的，但那么多种修行方式，为什么你想拜我为师呢？”
飞笺“嘻嘻”笑一声：“我不认识什么高人，凤凰谷里也没什么老人能指导我，所以我当初才独自到人间来。遇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我想要的是自由。”
“若是入了天界，可不会有什么自由啊。”浔玉语气伤感。
飞笺摇头：“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万物皆在一定的规则内，没什么东西能逃过的。对于我来说，修行最合适的法术，强大到没人敢看轻我，这便是我的自由。”
这是飞笺第一次对浔玉说这么多心里话，浔玉有些讶异于小丫头的见地，笑道：“过去是我看轻你了。”
飞笺脸一红：“我爱偷吃东西，让您操心了。”
浔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是饿坏了。”也不知道飞笺在凤凰谷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让她对食物这么热衷。浔玉自然也不知道飞笺在凤凰谷里天天和别人打架，睡个觉也不安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能保持纯真之心，实属不易。
“您愿意收我为徒吗？”
浔玉沉吟片刻，说道：“我会指引你走向朱雀之路，但这条路也许比你想的更难走。原本朱雀修行乃至刚至阳之法，需要司南的辅助才能维持平衡状态，但现在司南大人已经……”她顿了顿，“所以只能靠你一个人坚持下去了。”
飞笺注意到她话中的伤感，不自觉地问道：“您之前也是在没有司南的情况下一步步走过来的吧？很辛苦吧。”
浔玉被她说得心头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但她毕竟擅长掩饰情绪，微笑道：“所以你还要拜我为师吗？”
飞笺重重点头：“要！无论有多难，我一定要变强。”
“好孩子。”浔玉欣慰一笑。“从今天开始，先把我的藏书全部看完，再坚持每日跑十里路。”
飞笺呆住：“什么？”
浔玉补充道：“我忘了你不是凡人，那就跑二十里吧。”
飞笺原本信心满满的小脸变得沮丧：“好吧……师父。”
飞笺推开门，发现云不归已经听了很久的墙角。
她看不懂云不归复杂的表情，只笑道：“浔玉已经醒啦，她收了我做徒弟呢。”
云不归看向她背后的浔玉，扯了扯嘴角：“师姐，恭喜你了。”他语意发冷，浔玉淡然回道：“不归，你以后就是师叔了，飞笺还需要你多加教导。”
云不归看了飞笺一眼：“飞笺，你先去休息吧。”
飞笺意识到两人氛围不对，识趣地离开了。她刚认了师父，心情愉快，蹦蹦跳跳地出门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宵夜。
云不归确认飞笺已走远，这才开口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收徒了？”
“飞笺资质不错，我最早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云不归摇头：“如果不是你身体越来越差，你这番话我还是会信的。你以为能瞒得住我么？”
浔玉表情不变：“有什么好瞒的，你又在乱想了。”
“师姐……”云不归眼含痛意，“你是不是被天帝施了月心咒？”月心咒是一种阴私刑术，常用于犯下重大罪过的仙人，中此术者法术受严格禁制，每月十五日将受铜炉炭烤般的痛苦，甚至将之前所有受过的伤都重新经历一遍，可谓阴毒至极。
“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因为在冰雪囚牢里待了太久，法术有禁制，后来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每次动用法术时都会用朱雀之血为引，如此大伤元气的做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你不可能故意自残，只可能是被迫如此。”云不归话说得越多，浔玉的表情越平静，仿佛他说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我在谢小满的回忆里看到了你。”
浔玉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谢小满？”
“如果不是特殊原因，我想不会有任何人类能把你带回家里。”谢小满回忆中的浔玉面色苍白，身体瘦削，与当年意气风发的师姐判若两人。
“这一年多来，我时常盯着你，每月月中你都会闭门拒客。与所有事情联系起来，我猜测你是中了月心咒。”云不归一口气说完，浔玉的表情变得黯然。
“我的确中了月心咒。不过这也没什么，只是法术有禁制罢了。”
云不归皱眉：“我能帮你做什么？”
“天帝的咒术，只有天帝才能解开，谁也帮不了我。”看着云不归失望的神色，她安慰道：“没关系，托月心咒的福，我受任何致命伤都不会死，只是行走如同凡人罢了。这段时间只是因为强行使用法术才导致身体虚弱，休养一下就好了。”
云不归颓然道：“师姐……我真的很怕……我怕你再次离开，又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你收飞笺为徒，是不是存着找好继任者的心思？这样你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浔玉笑出声：“你想什么呢，飞笺还只是个小丫头，等她成为继任者，恐怕也得几百年吧。与飞笺没有关系，我只是喜欢这丫头而已。”
云不归眼睛发亮：“真的？”
“我没骗你。”
得到了浔玉的肯定答案，云不归终于放下心，一扫阴翳神情：“那你好好休息，以后要用法术的时候找我就好了。可不要再用朱雀之血了。”
浔玉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发苦。云不归这么轻易就相信她，只是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骗过他。她说的是实话，月心咒让她无法死去，但随着护心的朱雀血一点一点减少，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无法死去，也无法活着吧。
但是在此之前，她一定要把司南碎片集齐，哪怕只有一丝机会能让司南大人复活，她也要倾尽所有去做。
浔玉站在澹台斐然房门口，有些犹豫。
“谁在外面？”阿里警觉地推开房门，发现是她后，露出笑容：“先生终于醒了，快请进，子仪等您很久了。”
浔玉缓缓走进房间，看着澹台斐然躺在榻上，虽然强作精神，但额间晦暗，想来所剩的日子不多了。浔玉满怀心事，坐在他榻边，不知如何开口。
澹台斐然向来善解人意，他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微笑道：“阿玉，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为了救我耗费自己的朱雀血，现在可好吗？”
“我很好。我只担心你的身体，你操心的事情太多，这次一定要好好休养才行。”
澹台斐然温和道：“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啦，咱们先不提这事，说一说外面的情况和你的事情吧。”
浔玉点头：“我当时紧赶慢赶，撞见刺客正在围杀你们，便出手解决了刺客。由于时间紧急，我只能把你们带回驿馆，这才救下你和子琪的性命。我不知道刺客是谁，但经此一事，肯定会引起赵国的注意，赵王派了大量人力来保护你，所以暂时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刺客是韩王派来的，韩王希望让我死在赵国的土地上，借此挑起齐赵之战，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浔玉一愣：“韩王？若我当时在韩国时消除他的记忆，他便不会……”
澹台斐然打断她：“阿玉，就算没有你，韩王也会找别的借口来挑起战争，不必自责。”
他说得激动，引发了一阵咳嗽。浔玉扶他起来，帮他顺背，咳嗽声这才停下来。
澹台斐然缓缓开口：“阿玉，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我这辈子还有几件牵挂的事情。第一件便是后悔弄丢了你让我保管的司南佩。”
“没关系，我已经找回来了。它当初是被谢小满捡到的，她将它做成一支头簪，保存得很好。”一开始谢小满不认识这块玉的来历，后来不知通过何种方式知道了它就是司南佩，本来可以不将它交还。但听说是要救澹台斐然，谢小满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它交给了浔玉，可见澹台斐然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不过这些话浔玉没有向他解释。两人各自成家，此生已不再见面，有些情意不宜让他再知晓。
澹台斐然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怀念之情：“原来是小满啊，她过得还好吗？”
“她过得很好，国君也很尊敬她。”
“那就好，那就好……她小时候可喜欢舞刀弄剑了，被她父亲一顿教训后，这才做了乖乖的世家女。这么些年过去，我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但还是记得她小时候是个活泼的姑娘，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啊。”
他回忆起从前，话变得很多。浔玉默默看着他，目光柔和。
澹台斐然看向她，轻声道：“在这世上，我最牵挂的人就是你了。你是我的姐姐，是我的朋友，我的后辈，我的孩子……我很想用一生来帮你达成愿望，可是我现在老啦。”
浔玉眼眶变得湿润，她哽咽道：“别说了，子仪。”
“我曾想动用澹台家族所有的力量来帮你，到头来，也抵不过时间的长河。我曾发誓要做澹台家说一不二的家主，但人力终究有限，家族逐渐式微。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国将不国，我帮不了你，也护不了整个澹台家族。我是不是很没用呢？”澹台斐然眼神忧郁，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不远未来的结局。
浔玉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住澹台家的。”
澹台斐然笑着摇头：“我澹台百年家族，虽然势大根深，但所有的家族和所有的王朝都会有结束的一天，这一点我想得很清楚。我只希望如果真有那一天，能少一些流血的人，护住澹台家最后的血脉。”
“好，我一定做到。”
“阿玉，你的道路还很长，你可以代替我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我一生受俗务所累，也许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浔玉不是没有见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但听闻此言，心中仍是揪得疼痛。“好。”
“我希望你能好好保全自己。也许我再也不能帮你，但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的愿望也一定能达成的。”
“好。”
澹台斐然突然笑得有些狡黠：“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帮我达成。”
“什么？”
他嘴角含笑，此刻含了几丝羞赧：“几十年来，我委屈阿里假扮郗瑶，在我那小院子里待了这么久，却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名分。我对不起她，心中始终有遗憾。现在没人再能勉强我啦，我想和阿里再成一次亲。”
浔玉看着他温润的眼睛，带着笑点头：“好，我来帮你。”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阴晴圆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