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5、后宫女子

　　天色已亮，今日的天又比往日长了些，已听得见窗外莺啼。木质的门难免显得室内暗沉了些，再看门外景致，竟不觉春晓天光。
　　“啊！！！”一声尖叫忽然惊起了晨起的飞鸟。
　　候命了一夜的女官端着水盆敲门而入，本以为会见到温润如玉的浔玉先生，一推门却看见一个七尺冷面的粗衣男人抄手站在他们面前，下意识尖叫起来。
　　“姐姐，怎么了？”浔玉踱步走出来，面带关切之色。看见被吓得不轻的两个女官，她当即明白发生了何事，轻斥道：“阿南，怎生这般无礼惊吓到两位姐姐？”
　　被唤阿南的男子长相平平，被浔玉这么一唤，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问不是你让我站这里的吗？但终究不发一言，冷冷地转过身去，对别人不予理睬。浔玉又赔着笑对着女官：“实在对不住姐姐，家仆听闻在下进宫便连夜赶来，当时夜深，也就不曾知会姐姐，是浔玉的不是。”
　　名唤红楹的女官率先反应过来，见浔玉实在知书识礼，也笑道：“先生哪里话，您是大王的客人，能来侍候您是我们的福气，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浔玉又行一礼：“在下请姐姐帮一个忙。”
　　“先生请说，尽管吩咐便是。”红楹翠茗连忙回礼。
　　浔玉进里屋捧出一只红羽小鸟，它翅膀受伤，已被简单包扎过。“姐姐，这只小鸟今早闯进我屋里，还请姐姐帮它上些药。”
　　红楹接过这只小鸟，见其翅膀血染一片，整只鸟都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得骂道：“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扎伤了这只鸟！”
　　没人注意到浔玉微笑的嘴角抽了抽。
　　“还请姐姐上心了。”
　　红楹嫣然一笑：“先生哪里的话。”言罢，指示翠茗服侍先生净面梳洗，自己退下去为小鸟找伤药。

　　大半日就如此过去。
　　阿南面无表情地看着逗鸟逗得忘乎所以的某人，实在忍不住开口：“再摸它毛都快没了。”小鸟听闻此言，颇识时务地朝他眨眨眼睛。浔玉又给了小鸟一个弹绷子，小鸟“叽”一声又倒在桌上。
　　“你怎么尽向着外人啊小鸟。”浔玉又把它拎回面前，又一次顺起它的红羽来。浔玉把玩了好一会儿，突然向着阿南道：“不对啊，这小鸟不能没个名字啊。阿南，你可有什么想法？”
　　阿南被浔玉塞了张面具后，脸上已经一天看不到表情。此刻他却像是真在思考，眼里有丝丝光亮。浔玉玩味地看着他。
　　“红羽。”他冷冷地开了口。
　　“红羽？”浔玉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好名字。”她又一次拎起瑟瑟发抖的小鸟，摸摸她头顶的红毛。
　　“既然如此，今后你就叫做，飞笺了。”
　　阿南：“……”
　　小红鸟：“……”
　　“不好听么？我觉得挺好听的。”
　　阿南：“……”
　　浔玉望了望天色，突然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说：“日光将盛，适宜午休。”说罢便自顾自地将飞笺塞给阿南，走进了内室。
　　小鸟这时候突然“叽叽”地叫了起来。
　　浔玉猛回头：“对了阿南，该喂飞笺吃点东西了。有空也可以外出多走走，了解了解这宫里的景致，是不是真比外面的好。”
　　“不怕我逃走？”
　　她背对着他摆摆手，不再多话。
　　外厅里傻傻站着阿南，和他怀里一只眼泪汪汪的小鸟。“这宫里的景致么？”阿南自言自语道，也摸了摸小鸟头顶的红毛。怪不得她那么喜欢摸，真顺手。像是察觉他心里所想，小鸟肉团团的身子一抖，泪眼看着他。阿南浅浅笑了笑，在小鸟眼里不过是皮面具抽了一抽，这场景实在诡异。
　　“飞笺，既然她那么说，我们就出门走一走吧。”他又若有所思自语道：“可是，有一个小问题。”

　　飞笺暂时是飞不了的，阿南将飞笺放进自己袖子里，自顾自地出了殿门。看风景应该去花园，燕王将浔玉安置在东边客房，距离后廷花园是很近的。他摸摸索索走了老半天，入眼的仍是相差无几的景色，始终走不到他要去的地方，折腾许久，他倒是碰下了几片叶子。浔玉嘱咐过他不能轻易显露武功，要学学道家的隐遁。
　　她不说他也知道。
　　他之前也没见过飞笺这种鸟，也不知它要吃什么，但想来天下鸟禽都一样，于是找了几条爬虫凑到飞笺面前哄它吃下。谁料飞笺如临大敌，不但不吃爬虫，还怒啄了阿南的一双手。阿南虽性格冷清，但自小便对这些小动物感到亲近，自然不会跟一只小鸟过不去，况且这只鸟意外地很通人性。
　　“你到底想吃什么？”阿南一问出口便觉得好笑，这鸟再聪明也听不懂人言啊。飞笺眼珠骨碌一转，在阿南掌上转了一圈，仔细地观察周围，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身体朝着一个方向，“叽叽吱吱”地跳。
　　阿南一愣：“真的听得懂。”
　　一边走，一边还要安抚有些暴躁的小鸟，他终于临近了飞笺要去的地方。这里是个花园，人还未至就听见园子里传来女子的嘻语声。皆是柔若莺啼的绵软嗓音，听来让人联想起春日湖底冒上来的气泡。
　　一女子柔柔道：“这两天宫里乱得慌，姐姐，莫管外面怎么闹腾，咱自己日子滋润了就好。这白梅糕是新进过来的，姐姐尝尝滋味如何？”阿南听到了女子轻咬糕点入喉的声音，手中杯盖轻轻摩擦杯沿后，又是细嘬入喉的声音。接着另一柔柔的声音响起：“妹妹这糕点倒是甜得很。”前者犹疑了一瞬，语气里添了一丝惆怅：“姐姐说的是。毕竟是放了一冬的白梅，再新鲜都抵不过别的料子的甜味。”
　　第二个女子沉默半晌复道：“妹妹这话说的，倒是和我们自己很像了。再怎样也是搁置一冬的白梅，比不上白梅盛时的模样。”“谁说不是呢！世人都传大王念旧情深，却是苦了我们这些深宫女子，花开花败都不曾被人在意。”第二个女子话音又一转：“不过，说到大王对先夫人念旧情深，倒是有传言说这是假象。”第一个女子立刻凑了过去：“哦？怎么说的？”之前那女子便压低声音道：“听说先夫人，可是暴病而亡，死时情状多可怕……”
　　阿南听到这里已然没有再待下去的想法，他对女人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更何况是蠢得无聊的女人。抬腿正要走，袖子里饥饿的飞笺却因为阿南迟迟不前进而“叽叽”叫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园子里两个女人听到。第二个女子立刻喝道：“外面是何人？”
　　阿南也不急，慢慢走进园子里，看见两个年华已去但仍是美貌的女人，其中一人衣饰深色，当是身份更高一些。再看两人早已屏退下人，阿南垂下头去。
　　阿南向两女人行礼：“奴才见过两位夫人。”第一个女人刚开口说了个“你”，便被他的自言自语堵了回去。
　　“夫人恕罪，奴才是浔玉先生的家仆，因先生养的小鸟受伤失踪，特命奴才出来寻找，”说着他拎出袖子里的小鸟，小鸟一时受冷缩成了一团。“小鸟受惊，因此惊扰了两位夫人，还请夫人原谅。”他头埋得更下去了些，足以显示诚意。
　　“什么浔玉先生？”两个女人常年养在深宫，并不曾听闻有浔玉先生这号人物，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左不过是个宫外的人。
　　两个女人交换了下眼神。你觉得他听到没有？那么远，应该听不到吧？
　　于是第二个女人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恭顺的男人，开口说道：“既然你知道惊吓了我们，就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又招手唤来两个侍卫，“把这个人拖下去杖责二十。”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是毫不容质疑的权威，深宫人无情，阿南今日算是了解到了皮毛。
　　这二十杖责肯定是要受的，否则安不了这两个女人的心。他人在屋檐下，这二十杖也算不得什么，当下只管沉默低着头。
　　女人示意了身旁侍卫，侍卫立即走过来要架着阿南走。他冷冷道：“不劳烦二位，奴才自己走。”
　　一行人刚要押着阿南下去，园子外忽然传来他熟悉的笑声。
　　所有人看向园门，便看见一白衣公子翩然而来，眼眉俱是含笑，远远看来别是一番风采。
　　除了阿南，所有人都因这瞬间光华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额，人、皮、面具四个字不能一起打出来……这个就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