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深夜协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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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监并不知道燕王和浔玉交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浔玉一出议事殿门，燕王就告知他，浔玉要住在宫里，让他派人将其物件搬进宫来。承监急急喏了带着浔玉退了下去。
燕王独自坐在议事殿里，殿内冷冷清清。
“依你所见，此人怎样？”燕王缓缓开口，像极了自言自语。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却从议事殿深处传来：“此人心机颇深，做着使臣事，却不光明正大地来，不可深信。”这声音应是许久不开口才导致的沙哑，正是来自燕王密卫，觞寒士。
“连你也觉得孤不中用了么？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商人都能来对孤指指点点？”
“大王必有您的深意，臣不敢妄自揣测。”
燕王诡异一笑：“孤的确有孤的想法。齐国一向狂妄自大，怎么突然就要与孤结盟了？说什么出兵助我，难道不是想趁机夺我燕国土地？”
觞寒士疑惑道：“那您为何还对这人如此客气？”
燕王沉下脸色：“盟还是要结的，不过条件没那么便宜。澹台浔玉说得不错，孤需要一个盟友。”此话一出，难免有些伤怀。这是他的燕国，却不得不看他国颜色。他老了，就算是付出沉痛的代价，也要保燕国后世的长久安宁。
觞寒士应道：“大王明鉴。”
“齐王还想要孤的佩玉，孤岂能让他如愿？太子不是一直想要回他母亲的佩玉么，那就赏给他，也看看孤这个儿子，有多大的能耐。你觉得如何？”
觞寒士平静地回答：“大王明鉴。”
燕王老则老矣，心底的阴谋算计，却是旁人看不清的。
燕王不再问，觞寒士也不再语。他在大殿深处闭上了眼睛。
……
浔玉就这样安然住在了客殿里。燕王指派给他两个女官，他也不拒绝，却只让她们呆在殿外侍候。在所有人眼里，浔玉这一夜就此安寝，不作他话。
然而事实上，浔玉此夜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安分。
待到月上梢头，浔玉听了听殿外女官已平稳的呼吸声，轻巧地起身更衣。他迅速换上宫女衣装，此刻若有人透过牖楹缝隙仔细看，会发现浔玉的身材如此瘦削，却是有着女子般的玲珑姿态。
浔玉悄悄打开木窗，回头再看看殿外，迅速一闪，殿内已无他人。这人哪里像是燕王眼里的谦谦君子，浔玉先生？
浔玉行走在燕王宫内廷，似乎极其熟悉这宫廷构造。今日血染祭祀之后，王宫内的侍卫数量大大增加，要避过他们实在有些困难。但对浔玉来说，也不过是多增加些时间罢了。
片刻之后，浔玉悄然行至他的目的地，先王后殿。
她左顾右盼后，终于轻轻推开了宫门。宫内已多年未有人居住，燕王却常派人过来清扫，因此这个宫殿内仍是干净无尘。这里的各处物件，都不曾有人动过，保持着它们的主人离去前的状态。燕王还真是情深意笃啊。浔玉这么想着，脑海里浮现出燕王祭祀上紧盯着舞姬的场景，嘴角扯了扯，又立刻恢复了无波的表情。
她行至大床前，轻触了床沿几下，那床便从中间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密道来。她并不需要点灯笼，一路却都能平稳走过。
密道幽邃，辗转之间她下到一个相对狭小的密室中。密室北角有一张小床，正静静躺着一个男人。
此人正是白日出逃刺客。
浔玉点上一盏油灯，缓缓靠近这个男人，看着他仍然微蹙的眉头，心中竟也被微微揪住。他低下身去看着这个人，直至脸距对方约莫半尺才停下。白日里兴致突起救下这个人，是很欣赏他临危之下的冷静。不是没有见过这男人俊美的脸孔，在这样的黑暗中，浔玉隐约看见他越发皱紧的眉，心里一惊：莫不是他的毒我没清干净？
浔玉伸手就要摸到男子的额头，一只手却突然抬起迅速紧抓住她的手，浔玉一惊，下意识看向男子的脸。男子不负她的期望，缓缓地睁开眼睛，茶色瞳孔刚好落入浔玉的眼中。
沉静，尴尬的沉静。
浔玉感到这个男人大手上有着薄茧，是常年练武者留下的痕迹。她手微微抽动后便不再挣扎，面上一派淡然，任他放肆地在黑暗中打量自己。
浔玉心中十分纠结：我是应该让他放手还是再恶心一会儿他呢。
浔玉看见男子薄唇微启，恶趣味地低下了头听他说话，故意当做看不见男子皱得更紧的眉头。
男子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
“水。”
“啊？”浔玉怔住了。
好不容易折腾半天给男人递了一口白水，浔玉瞥了瞥密室内的物件，给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男子对面，其洒脱程度倒是让男子有些无法适应。
男子趁着浔玉忙活时勉强撑着坐起来，直直地盯着浔玉，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咳咳，看够了？”浔玉戏谑道。
“……”
“是我救了你，为你解了毒。”说到这里浔玉停滞了一下，“这毒还真不好解，能废人尽身功力呢。你之前还妄动内力，”浔玉看了看男子暗暗挪动的右手，温和地笑笑，“现在是铁定不能用武的。想要试试我身上的□□吗？”
后者安分地收回了手。
“不愧是一流刺客，黑暗视物真是很厉害呢。”浔玉笑得更温和无害了。
男子听闻这话似乎有些黯然：“姑娘有何目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浔玉听来却很好听，仿佛在遥远以前就听过似的。浔玉开始暗自笑自己：自己的遥远以前，这人还没出生吧？
“咳，公子是聪明人。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浔玉依旧温和笑着。
“请讲。”
“我帮你清余毒给你自由，但我在之后的两个月内需要一个‘忠实’的家仆。”看清男子眼中的疑惑，浔玉继续说道：“我是个鉴玉师，来和燕王做一笔交易，绝无任何危险。女儿身在外行走实在不便，所以我才做了乔装。如果我要害你的话，根本不会救你，你大可放心。我以我澹台家的名誉起誓，只要你做我两个月的护卫，我一定保你平安。”说着她拿起一块玉牌，上面果然写着“澹台”二字。
“为何是我？”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浔玉噗嗤一笑。
男子：“……”
“其实是因为你武艺高强，适合做我的护卫。”
“我今日已在殿上显露了武功，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浔玉眼一眯：“还有你的冷静。”
“……”
“我需要一个侍卫，一个家仆，否则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你刚好合适，也足够冷静，知道如何自保。更关键的，是你身中剧毒，只有我能帮你。”浔玉眨眼：“或者你不接受我的建议，凭你一己之力，能出得了这个宫门吗？就算运气好等到你的同僚，谁能帮你解余毒？”
男子始终沉默。面前的女人摆出的条件看似简单，实则无比危险。一个能在重兵的手上救了自己，熟谙燕国地道的人，她要做的事怎么可能简单？
男子垂眸思考，浔玉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男子与浔玉对视良久，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所求何物？”
浔玉深吸一口气道：“我其实……只是来找一块玉的。”
男子沉默很久，直到最后终于开口，又说了一个字。
“好。”
浔玉笑意不改：“我叫浔玉，在外人称浔玉先生。你的名字？”
男子抬眼瞥了浔玉一眼，仿佛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女子能笑那么久。“还请先生赐名。”
“无名么？”
见男子不甚言语，浔玉复问：“可有姓氏？”
男子这次连抬眼都省了，明显不愿透露别的信息。浔玉也不介意，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后道：“今日北方灾祸起，既然你我在今日相遇，那以后就叫你阿南吧。”
男子猛一抬头，却见浔玉眼神清澈，于是微启的嘴唇又合上。浔玉看见他眼里压抑不住的疑惑，嘴角又扯了一扯。
……
嘱咐好阿南后，浔玉走出暗室，又在床沿边轻触几下合上了密道。她尽可能轻轻地打开殿门，看清左右没人后，迅速踏出殿门转身关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天不遂她愿，她身后忽有风至，她心中微惊，疾步转身，手中短刃飞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变动，竟然只是一只红羽小鸟，她反应极快刺出的短刃，正好扎中它的翅膀，它惨鸣一声掉在了地上。
嗯？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又是左顾右盼一番，确认真的没人后，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只红羽小鸟。它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坨在她掌心，翅膀根部正在滴血，浑身都在颤抖，而它唯一一处是黑色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盯着浔玉。
浔玉突然感到一阵头疼，“今天的惊吓和惊喜真是很多啊。”
她顿了顿又盯着小鸟的眼睛道：“小丫头。”小鸟好似听懂了她的话，身体颤了起来。
浔玉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过来干嘛的，可我这个荫蔽的代价，没你想的那么便宜。”她面带微笑地摸了摸小鸟的毛，触感不错。
“等你伤养好后，咱们慢慢来谈。”浔玉继续柔和地笑着，捧着小鸟远去。空气里好像有几声“叽叽吱吱”的悲鸣，北风一吹，便轻易地散落开来。
今夜平静如厮，寒月已经隐去身形。宫廷深处仿佛仍是不受春意的影响，幽冷百年，直至今日未变。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深夜协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