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故人来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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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朝市路口。
近来开春，因着万物生长，朝市也热闹许多，叫卖声声不断，往来人们总是面带喜意。从大路口往外延伸，一眼望去皆是无名小花，散布在漫长的田间小路上。
一位衣着朴素的男子手携面容清丽的妇人，从田坎间缓缓行来。素衣人戴着白色头纱，站在路口默然看着两人走近。男子一早便看见素衣人，急急向前行礼：“多谢先生成全之恩！”素衣人道：“承监不必多礼，在下只是略尽薄力罢了。”承监身后的女子也盈盈下拜：“多谢先生救命成全之恩。”
素衣人轻笑：“翠茗……不，素娘，你为了齐国潜伏燕宫数十年，今日结果是你应得的。”素娘面露感激，再次下拜。
承监道：“先生不知，王宫现在乱成一团，王上疯癫，太子登基后才把当日混乱之事压下去。今上本是要肃清我们这些旧人，幸有先生助我们出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素娘也接口道：“只是今上刚刚上位，如此杀伐手段实在过分了些。”
素衣人不置可否，道：“不知两位今后有何打算？”承监道：“我们打算回老家，平淡了此一生。”素衣人行了一礼道：“山遥路远，在下唯有祝愿二位平安到达。”承监素娘还礼道：“多谢先生！”
……
目送两人远去，素衣人转身向相反方向离去。没多一会儿，便见一架朴素的大马车停在街角，车夫懒懒靠在帘子上。一只素手忽然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娇俏明丽的小脸来，冲着素衣人笑道：“浔玉姐姐，你回来了！”车夫也摘下斗笠，其下赫然是张年轻忠厚的脸庞。少年对着浔玉行礼道：“先生好！”。
浔玉摘下头纱，面上是难得的笑容：“子琪，很久不见了。”少年憨厚一笑，弓腰将帘子拉开，“先生请进！”
浔玉将手伸给少年，少年微一用力，便把浔玉稳稳拉了上去。浔玉半个身子探进马车里，入眼便是小桌上一片狼藉。她瞥了少女一眼，后者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浔玉再抬眼，这才看见马车的正主——面带微笑的白发老人。老人身着素色衣衫，发冠上簪了一根墨色美玉，容颜虽然衰老，但面容和蔼，眸子里沉浸了岁月洗练，□□而温润。老人朝浔玉一笑：“阿玉，别来无恙。”这笑容里是无限包容与温柔，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能在老人的笑容中得到治愈。
浔玉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放入老人手里，笑道：“齐使不辱使命，与燕王达成盟约。”老人打开羊皮卷看了一眼，含笑点头：“果然让你来是对的。”
浔玉轻笑颔首，一手摸索着自己的下颌，立时撕下一张皮面具。少女在旁立刻叫起来：“原来你长这样！”面具下的脸庞虽美艳不足，却十分清秀，眉如山黛，眼泛清波，鼻梁轻耸，只是面具戴了太久，脸色十分苍白，连带着唇色也泛着白。老人眉毛一蹙：“阿玉，你不该戴面具如此之久，虽说面具由草木制成，但时间长了总是不好的。”
浔玉抱歉一笑：“子仪，不用这样担心我。”又一指老人身旁的少女：“这丫头怕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少女见自己被提及，急忙拉住老人道：“爷爷，您人最好了，快帮我说点好话。”老人被少女逗乐了，对浔玉道：“麻烦也不至于，只是打翻了一些小食而已，无伤大雅。”浔玉脸色微沉看向少女，缓缓唤她的名字：“飞笺……”少女被吓得缩到老人身后，只探了半个头，露出一双精怪的大眼睛。见浔玉面色仍未好转，少女急道：“这个你不能怪我，爷爷的小食太好吃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老人和蔼笑着，摸摸少女的头：“飞笺，你怎么如此害怕阿玉？”飞笺嘟着嘴，却不再说话了。浔玉无奈看她一眼，终是不再说什么，与老人交谈起来。
浔玉道：“子仪，怎么这次你亲自到这里来？你的身体也不好，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阿里交代？”老人微笑道：“无妨，老夫身虽老，这颗心却是很年轻的。”
“可别用这种话糊弄我，我只想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堂堂澹台家主到了燕国来。”老人正待开口，飞笺突然冒头道：“原来爷爷就是传说中的澹台家主啊！”浔玉手拿不知哪里抽出来的扇子，十分手快地往飞笺头上敲了一记：“闭嘴。”飞笺被打得眼泪汪汪，又缩回老人身后去。
老人帮着飞笺揉一揉头顶，复对浔玉道：“其实是因为之前与你传信中断，老夫实在担心你的安全，另外有件你很关心的事必须要告诉你。”浔玉惊道：“莫非是……？”老人颔首默认。“在哪里？”
老人轻叹口气：“魏王。”浔玉沉默半晌，按着额头道：“这得好好筹划筹划才行。”老人柔和地看着她，忽然道：“对了阿玉，我为你买了架马车，你过会儿自去便是。”浔玉一脸无奈：“子仪……”
老人调皮一眨眼：“你身无长物，我总是要护着你的。”说着便垂眸低叹一声，“唉，老夫也不知能护你多久，能护一时是一时吧。”浔玉望着他苍老的面容，一时无言。
……
目送着老人的马车远去，飞笺望着沉默的浔玉，想了很久才开口道：“姐姐，你是不是很舍不得澹台家主啊？”眼见着马车印辙消失在遥远的转角处，浔玉抬头望着天，只是不答。
飞笺正在纠结是否自己说错了话，浔玉已抬手戴上了头纱，指着后方道：“走吧，去取马车。”飞笺“哎”了一声，急忙跟上浔玉的步伐。
取完马车，与车夫谈好雇佣价钱，已是临近午时。浔玉望了望天色，对飞笺道：“趁天色还早，不如先到下一个镇上，否则天色晚便不好投宿了。”飞笺连忙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各自坐一边，浔玉取下头纱便看着马车顶发呆，而飞笺看着浔玉发呆。半晌，浔玉突然转头看向飞笺：“你是有什么问题吗？”飞笺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没，没……”浔玉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有问题就问吧。”
飞笺这才小心翼翼问道：“我是想问，王宫里的事情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听说，”飞笺小心地看了浔玉一眼，继续说道，“咱们在人间，是不可以擅自更改人们命格，也不可轻易动用术法的，还不能伤人，否则……”
“否则怎样？”浔玉饶有兴致望着她。飞笺鼓起勇气道：“否则会受天谴的！”浔玉却轻笑：“所以呢？”
飞笺道：“所以你怎么能强行让神志不清的燕王在国书上按了印呢？还有一点我很不理解，那个雪姬，一直说自己是为了杀燕王而来，可是她也没动手啊。”回想起自己已然走出殿外，结果复返让燕王按印的事情，浔玉不由得觉得好笑。“两国盟约本就是要定的，我只是推了燕王一把，顺其自然罢了。至于雪姬……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管不着。”
飞笺仍是一脸懵懂，浔玉手中扇子便往自己手心里轻砸，直吓得飞笺又想缩起来：“我我我错了……”浔玉一脸惊奇：“你哪里错了？”飞笺咬牙道：“我太笨了，听不懂。”
浔玉挑眉：“小小年纪，脑子不够聪明，嘴皮子倒是翻得不错。”见飞笺又嘟起小嘴唇，浔玉也不再逗弄她，开口道：雪姬本是为了刺杀燕王而去，但最后没有杀他，或许是觉得永世孤独才是燕王最后的归宿吧。”飞笺眨眨眼：“可是她千辛万苦地潜入，最后人都没杀成，说不定回去还得被重罚，真是没有意义啊。”话音未落，飞笺脑袋又被敲一记。
“你傻吗？”浔玉朝帘子外努嘴，满是无奈地看着飞笺。飞笺捂着头，低声道：“这次我真的错了……”
“问完就躺着休息。”
“可是我还有问题没问完……姐姐当时用的是什么术法，那个婵冰和觞寒士到底是怎么一回……”
浔玉半躺着举起了扇子，喋喋不休的少女立刻闭上嘴，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浔玉这才道：“那段记忆不是让你自己看的么，你没看到我自然也没看到。”飞笺不开心道：“哦。”
没安静一会儿，少女又开始不时掀开自己那侧的帘子看，浔玉无奈问：“又怎么了？”少女转过身来，语气很是无辜：“我饿了。”
“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哦。”飞笺嘴上答应了，但帘子一掀开便不愿放下来，看风景的兴致极高。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飞笺探出头去看，只见一蓝衣人纵马而来，衣带翩跹，风流雅致。飞笺看得睁大了眼睛，突然拉上帘子向浔玉道：“姐姐，外面来了个人！”浔玉本来闭着的眼半睁着，懒懒道：“来就来呗。”飞笺心中着急，此刻却言语笨拙，只得说：“这个人，这个人……”见飞笺支支吾吾，浔玉生了点好奇心，拿起头纱一盖，往飞笺坐的那一边一靠，懒懒掀起帘子往外看。
蓝衣人越发靠近，他一张风流俊逸的脸落入浔玉眼中，后者顿时怔住。蓝衣人瞧见浔玉探出头，虽有头纱掩面但仍因风大而被掀起，得以觑见一个白嫩的下巴，俊颜立时绽放出一朵春花来。
“师……”
“师妹！”
两人同时开口，但蓝衣人一出口浔玉便噤声了。蓝衣人一笑，说道：“前面便到镇上，咱们到了再聊。”说罢便策马前奔，不久便将马车甩在身后。
飞笺在浔玉身后念叨：“就是这人，他欺负过我！”言辞切切，仿佛真有什么深仇大恨。浔玉放下帘子，挑眉道：“他怎么欺负你的？”
“他瞎摸我毛！”
“……”
果然两刻钟后便到了镇上，蓝衣人早早布下一桌菜肴，飞笺一见有好吃的，便立刻放下了对对方的仇视，拿起筷子便想夹菜。岂料另一双筷子啪一声打了她手腕，疼得她筷子险些松了手。“你！”
蓝衣人手持筷子，一本正经道：“小丫头不懂规矩，吃饭自然是等苏苏先吃。”
“苏苏？”飞笺和浔玉同时惊道。
“是啊师妹，我不是一直叫你苏苏的吗？难道不记得了？”蓝衣人一脸讶异。
一下马车便戴上面具假扮男子的浔玉此刻十分尴尬，“呵呵”干笑两声后道：“师兄，那么早的事情，还是忘了吧。我现在叫浔玉。”蓝衣人似乎很是沮丧：“既然师妹这样说，师兄也不得不从了。”
浔玉指着蓝衣人对飞笺说“这是云不归，我的……师兄。”，又指着飞笺道“这是飞笺”，蓝衣人看着飞笺风流一笑：“小丫头，外人都叫我云公子。”如此两方便是认识了。飞笺咬着筷子狠狠道：“这什么云公子，饭都不让人吃。”
云公子轻嘲：“这小丫头没礼貌啊，师妹身边是不是该换人了？”浔玉却不接他的茬，只轻声对飞笺说：“饿了就吃吧。”飞笺得了允许，便大口刨起饭来，时不时还狠狠剜云公子一眼。浔玉这才回显得有些怔忡的云公子话：“师兄，这丫头不是我的仆人，不需要进行约束。”
云公子转颜一笑：“是，师妹。”
浔玉状似不经意地夹菜，问道：“许久未见师兄，不知师兄此来为何事？”云公子轻叹：“自然是关心师妹了，上头特意让我来助师妹一臂之力的。”浔玉微笑：“若是这样，浔玉得多谢师兄了。”
云公子笑得妖娆：“师妹这是哪里话，师兄妹间，本就该相互扶持啊。”浔玉点头称是。云公子道：“对了师妹，你此次入燕王宫，可是冒了大险，干预人间事务。若不是这次来的人是我，恐怕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呢。”浔玉抬头盯着云公子的眼睛，他语气虽随意，但眼里满是亲切。浔玉咽下口中的食物，含笑点头道：“多谢师兄。”
“师妹啊，不知你下个目的地是哪里呢？”
浔玉压低声音道：“魏王宫。”
云公子的语气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哦？这就有意思了。”
“如何有意思？”
“师妹可知要做成此事，有最难和最简单的两种方法。”
“洗耳恭听。”
“最难是一步一步攻心，最简单嘛，是一次攻心。”
浔玉沉默半晌道：“浔玉不知师兄竟对这里如此了解，竟不像是才下来的，真是十分佩服。”
云公子笑着回道：“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小丫头你说呢？”
两人转头看飞笺，小丫头正在挑鱼刺，连半眼都不想抬起来看他一下。
云公子一手撑着下巴，轻笑出声：“这小丫头真有趣。”
“是的呢。”
……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故人来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