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24、平静结局

　　飞笺也没想到本来还可拖上几日的婵冰就这样丧了命，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消失，最终化为虚无。眨眼间便又回到浔玉设下结界的大殿，只是燕王众人还陷入昏睡没有醒来。
　　“叽叽？”飞笺看着眼前一片混乱只觉脑仁儿疼。
　　“我在这里。”浔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飞笺急忙拍翅膀回头，只见浔玉手里拿着那块佩玉，婵冰的魂魄紧跟着浔玉。飞笺看了看婵冰的魂魄，心知它越发透明，必是要散的征兆，当下便有些不忍再看。
　　浔玉问道：“你可看清了？”婵冰微弱的声音传来：“是的，先生。”“你想起了从前，心愿可了？”婵冰这次沉默很久后才答道：“先生，我想要知晓一个人的近况。”浔玉想了想道：“可是阿秀？”婵冰点头：“是。”
　　浔玉往前走了两步，将倒地的雪姬面上的面具撕开。婵冰见到雪姬的脸，惊诧道：“这姑娘怎么和我如此像？”若仔细看来，雪姬的五官，与婵冰竟有八分相像，两人像极了姐妹。婵冰道：“她莫非是婵雪的女儿？”她既高兴于见到了妹妹的女儿，又为在此情此景见到雪姬而紧张。为什么妹妹的女儿身着异装，倒在燕王的床前？
　　浔玉看着婵冰道：“夫人，你当年让阿秀投奔婵雪，你可还记得？”
　　“是。”婵冰神情一变：“莫非婵雪家出了什么意外？”
　　浔玉皱着眉，不知如何开口。婵冰行礼，眼里似有泪光闪烁：“还请先生告知，无论是何事，我都能接受。”
　　见她态度坚决，浔玉便继续道：“婵雪嫁给了普通人家，夫妻二人丧于山贼之手。”婵冰身体一颤，满是不可置信。当年婵雪喜欢上普通人家的男子，婵冰不想妹妹走自己的老路，便帮着妹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没想到，却害了她吗？
　　浔玉话语不停：“阿秀终身未嫁，抚养了婵雪的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婵冰上前想抚摸雪姬的脸，但自己不过是一团空气，自然是摸不到的。雪姬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眼，见到一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面前的女子这样温柔，眼里全是心疼之色。这样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幼时生病，母亲在床头守了一天一夜，睁眼看到的情形。
　　“娘……”雪姬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湿了她的鬓角。
　　婵冰多想摸一摸这个孩子，但她只余残魂，一切都是妄想。
　　浔玉看着眼前一幕，心里也有些酸楚。“夫人，你当年把佩玉赠给阿秀，现在佩玉在燕王手里，婵雪的女儿也流散在外。这当中的原因，你其实是很清楚的。”
　　婵冰的身形微微颤抖，变得愈发透明。
　　雪姬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站在面前透明的美人和一脸淡然的浔玉，陷入了懵然境地。
　　面前的美人对着她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雪姬对面前的美人毫无戒心，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千秋雪。”
　　美人若是有眼泪，此刻应该已经落下了，脸上又是欣慰，又是哀戚：“好……和你娘一样的名字。”
　　“你是我姨母吗？”雪姬声音颤了起来，纤长的睫毛上还有盈盈的泪珠。
　　婵冰温柔地笑：“是啊，姨母这是第一次见你，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雪姬哀伤道：“可是娘和秀娘已经不在了。”
　　“秀娘……她是怎么走的？”
　　雪姬原本哀伤的脸上充满了恨意，狠狠地看向人事不省的燕王：“燕王手下的暗卫来找秀娘要东西，秀娘不肯给，他就杀了她。”
　　婵冰忽然想起自己身亡的那夜，那人捂住自己嘴的时候，胸前似有什么硬物。现在想来，竟是这块佩玉么？
　　“我一直躲在草垛里，直到他离开才出来。后来我入了……”顾及浔玉在场，雪姬没有明言，继续道：“日日勤练，只为报此仇。”
　　婵冰十分心疼这孩子，恨不得以身相替。与自己比起来，妹妹一家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她下定了决心，回身对浔玉行了叩拜大礼：“婵冰叩谢先生大恩，让我能与雪儿再见一面。”
　　浔玉受了她这一礼，仍然皱着眉：“可是你的心愿还没有了结。”心愿若完成，她的魂魄应该会当场消散，而不是现在这样苦苦支撑。
　　婵冰语气坚定道：“我有话想问姬成，恳请先生最后让我与燕王一见。”
　　“为何是燕王？”
　　婵冰苦笑一声：“对旁人，我已无话可说。”
　　浔玉轻叹一声，指尖一弹，从燕王眉间抽出一条红线，燕王随即眼皮轻动，悠悠转醒。燕王方睁眼，便看见一身素衣的婵冰站在自己面前，顿时大惊：“婵冰，婵冰，是你？”婵冰冷笑一声：“是我，殿下……不，你现在是大王了。”燕王见她如此，苦涩道：“你这些年从不肯入我梦来，想必恨我入骨。”
　　婵冰冷然：“你不在我心里，我如何会恨你？”燕王表情颓然：“是了，你必定恨孤至极。”但眨眼间便愤怒道，“你恨孤也是该的，但你偏偏不该，不该和觞寒士……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们在藏书阁上私会！”
　　飞笺缩在一旁偏着头，还有这样的事情？
　　婵冰苦笑：“他来接近我难道不是你的命令？大王，我只问你一事，你可曾派他去夺秀娘的佩玉？”
　　燕王道：“孤何尝这么做过？”
　　婵冰笑了：“你每次说谎，眼睛都往左边看。就为了这么一个死物，还劳烦您下这么大手笔，你真的不怕报应吗？”
　　燕王苍老的脸上尽是苦涩：“你的好儿子一心想要反孤，枉孤筹谋一生，到老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这难道不算是报应么？
　　婵冰阴着脸看着燕王，半晌才道：“此生孤独怎么能够？我以此身诅咒你永世孤独，众叛亲离，孤独老死！”说罢，她的魂魄颜色越来越淡，竟是要就此消失了。
　　雪姬惊道：“姨母！”
　　婵冰对她微笑，想要抚摸她的头发，手却穿过了她的脸。“孩子，他不配弄脏你的手，你不必背负上一代的仇恨。你要过平平静静的生活，这也是你娘的愿望。”
　　雪姬喃喃自语：“平静的生活……”她心里无比酸涩，可是姨母，我已经回不去了……
　　婵冰回头对浔玉一笑：“多谢先生对婵冰多番相助，如有来世，必当做牛做马相报先生的恩情。”她魂魄将散尽，哪里还会有下一世？浔玉默然。
　　飞笺在旁突然叽叽叫起来，浔玉瞥它一眼对婵冰道：“你……真的不打算和觞寒士见一面么？”
　　婵冰看了地上的觞寒士一眼，惨然一笑：“不必了，无话可说。我这一生爱不得，是我自己的错，但愿……永世都不再相见。”她似乎终于放下了什么，眉间愁绪淡了不少，魂魄也渐渐淡去，化作了虚无。燕王见着她在眼前消失，心中大恸，拼命朝她所在的方向爬过去，只是用尽力气也触不到她一片衣角。“婵冰！婵冰啊！孤错了，孤真的错了……再重来一次，孤绝不负你……”燕王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浔玉这个外人在场。浔玉见他实在哭得惨痛，眉头轻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觞寒士恰巧在这时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狼藉，痛哭的燕王和冷漠的浔玉就在面前，他神情由茫然变为错愕，随即变得十分狰狞，双手紧紧抱着头呼号起来：“怎么是这样，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燕王见觞寒士如此，又大笑起来：“哈哈，是啊，你害死了她！她至死都不知道是我给你下药把她给忘了，还以为是你负了她，而你还为我卖命几十年，哈哈哈！”
　　觞寒士长啸一声，抽出一把剑便抵上了燕王的喉咙，顿时剑上便见了一丝红。燕王低头看觞寒士的手，只见那手抖得厉害，再看觞寒士眼眶迸出血色来，不由笑出来：“好啊，杀了孤，孤就能和她一起去了。你一生都只能如此度过，哈哈哈！”
　　觞寒士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回头看着浔玉问道：“她……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雪姬恶意地开口：“我姨母与你无话可说，还发誓与你永世不相见。”
　　原以为觞寒士会发怒，谁知他痴痴笑道：“永世不相见……永世不相见……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感觉十分渗人。他将剑往脖子上奋力一抹，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全喷在燕王面上，惹得燕王哇哇乱叫。觞寒士就此倒下，死时神情狰狞，比婵冰逝去时更可怖。
　　燕王狂笑一气：“哈哈哈，你们都死了，只有孤还活着，只有孤……”笑着笑着却又哭了：“婵冰，婵冰啊，你留孤一人啊……”他时笑时哭，匍匐在地，衣衫凌乱，在一番撕扯中，床头掉落了一个小盒子，哐叽一声落在地上。
　　雪姬离那盒子最近，便拿起来，打开这盒子。里面是一张画像，画中人竟是她自己。她将画取出来细细观察，发现笔法流畅，画中这跳着舞的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与她本人不同的一点，是额心多了一点朱砂，在清冷气质中加了一丝妖艳，她看着画中的自己，心怦怦直跳，仿佛被摄住了魂似的。
　　浔玉上前轻碰她的肩膀，她终于回神。她把画放下，不再看画上的自己。“这是晏青先生为我作的画……为什么会在这里……”
　　浔玉眸色一沉：“或许这就是燕王找你跳祭舞的原因吧。”浔玉又看了觞寒士一眼——也是这人为何不直接杀你的原因。毕竟长得很像婵冰夫人。
　　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向飞笺伸出手，对雪姬道：“走吧，若是附近的侍卫发现了就走不了了。江湖路远，再也不见。”飞笺扑腾着飞到浔玉肩上，缩成一团。
　　雪姬在她背后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浔玉头也不回：“我是个好人！”
　　雪姬：“……”
　　浔玉径直跨出了大门，只见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这王宫里，天色渐亮，身边花香渐起，鸟啼不断。她终于有了丝微笑：“还是自由最好了。”没走几步，她突然道：“诶呀，忘了签订盟约！”
　　“叽叽？”……

作者有话说

　　燕国的往事就这样结束了，明天是辞镜篇的最后一章。周末的时候会更新一章婵冰和觞寒士的番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