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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场雨 ...

  •   耿舟再回“骤雨”上班时,发现墙上的菜单栏,主菜只剩下两道。
      “主菜三下架了?”她询问张晓暨。

      张晓暨正在让郑正佳清点主菜三的餐盘,闻言恍然地“哦”了下:“邱郁野的意思,他说不想再执着过去,已经有新的愿望。”
      耿舟盯着一桌的餐盘,脸的温度在上升,人也开始恍神。

      几日前的夜里,张晓暨接到邱郁野的电话,人睡得正熟,被他一句“撤掉”瞬间灌了醒神汤。
      追问下,电话那头的人才慢慢说:“算是实现了一半,不过陈年旧事,执念太深反而误了眼前,我想往前走。”

      “该不会是我误会了吧。”张晓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先前总以为邱郁野的心愿对象是他初恋,且那句“人已经不在了”,被张晓暨理解成“人已去世”,现在回想,指不准搞了场乌龙。

      “你也从来没问过他。”耿舟指出。
      张晓暨懒懒道:“自然不会问,我们干这行,就要尽可能在工作之余收起那份对隐私的好奇心,才能让别人觉得安全。”

      “你真不好奇?”
      他笑:“除非他想开口,不然我好奇有用?他这人,向来只有别人求着他的份。”
      少顷,又说:“我倒是觉得,可能是他初恋回来了。”

      耿舟没由来带入,瞧着张晓暨斩钉截铁的眼神,她也去帮忙郑正佳整理餐盘:“刚不是还说不能太好奇吗,现在又开始猜上了。”

      “十之八九,”张晓暨的手触上口袋开始找烟,摸空又作罢,“他这次走得急,千里迢迢的,又不是接父母,指不准带回来的是谁。”

      耿舟慢动作般望来,只听到一处:“走?”

      “去了西藏,说是去找人。”张晓暨烟瘾又起,在桌台上找到打火机,想去前厅拿烟,“这些盘子先收进箱子里,过几天有人来收,他们会把蓝标的盘子送来。”
      张晓暨打了个响指,笑道:“我们来猜猜,那人会不会是他初恋。”

      人已不在,说不定真是山高水远,再难相见。若是没有那张照片,还有昭远一中的相遇,想必她也会和张晓暨想法雷同。
      他的单位如此特殊,又在这个时间横跨大半个地图,一定是重要之事。

      “我觉得不像。”一直闷头干活的郑正佳用手背抹汗,“如果真的是初恋,邱医生会直接说。”
      张晓暨折返,听闻挑眉:“你从哪儿分析出来的?”

      郑正佳清洗着铁锅,关水、倒干、擦净,就连耿舟都在盯着他每一个步骤,等下一句回应。
      他用毛巾擦手,似在组织措辞:“因为我觉得,邱医生是一个很专注、忠诚、诚实的人。”

      “就这?”
      “这还不够吗?老大你一看就是玩世不恭很难收心的人,除非遇到你的情劫。”
      张晓暨被郑正佳义正言辞的神态逗乐。
      郑正佳蹙眉,转头问耿舟:“你不觉得邱医生很好吗?”

      耿舟魂不守舍地“嗯”了声。
      她也不知自己在应的是哪句话。
      ……

      当晚,她想让自己从胡思乱想的情绪里抽离,鬼使神差地给邱郁野发了条信息。
      耿舟:你去西藏了?

      没想到短短的夜晚变得如此漫长,她轻易地从一个情绪低谷陷入另一个旋涡,在数不清多少次看手机后,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身子去洗澡。

      哪知洗到中途,手机里播放的音乐忽然顿了一刻,取而代之的是微信电话,她腾出一只手去拿,看到后当场心脏猛缩。

      邱郁野。
      拨来的还是视频电话。

      她慌不择路想挂掉,手湿漉漉的怎么碰那个红色按键也没反应,又气愤地碰到绿色。
      居然成功了。

      一刹那,像手握烫手山芋,把手机扔到了卫生间外……

      “你先挂掉。”
      也不知手机现况如何,隔着一层门,他能不能听到。
      毫无动静。

      耿舟加速洗澡进程,踏出卫生间后,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拿起手机一瞧,和仰头喝水垂眸瞥来的某人正对上目光。滚动的喉结顿住。

      她陡然把手机一偏,镜头对准天花板。
      按了挂断。
      盯着对话框上“聊天时长8:26”,捂脸仰躺床上。

      还有什么说辞能挽回局面,她疯狂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都觉不可。再看时,他的信息已经先她一步,在对话框里等待她阅读。

      邱郁野: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
      邱郁野:刚洗完澡?

      那几个字仿佛一盆碳炉,烤得她双颧滚烫。

      耿舟:嗯…
      邱郁野:怎么接的电话。
      耿舟愈发窘了:按错了……
      邱郁野:然后把手机扔了?

      她好似能透过这只言片语,想象他轻勾唇,眼里带笑的样子。
      见她半晌未回复,怕她不喜,他又收敛。

      邱郁野:贸然拨来,抱歉。
      邱郁野:看到你的信息,也没多想。

      耿舟把床头的小灯按亮,又把空调打开。今夜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还没停,她缩在柔软的浅绿色小碎花被褥里,难得有这般安静又专注的心情。

      耿舟:回信息也一样。
      又不是一定要双眼见证,搞得跟查岗似的。

      邱郁野:见过西藏的晚霞吗。
      很快,一段十二秒的短视频发来。

      浓墨似油画,紫蓝色的大片天幕,火橙色的云朵积压天地,映在瞳孔里的也是这样浓墨重彩的另外一个世界。

      镜头在移动,他的声音嵌于视频中,很轻很慢,像是怕惊扰了良辰美景,或是看景的人:“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三分,给你看西藏的晚霞。”

      耿舟的呼吸也变得很轻、很慢。
      最后两秒,他轻声笑了笑。

      这个视频被她重播了五遍,包括那短促而温润的一声笑。
      退出视频,想回复他。

      如果说刚才那一声笑,仿佛羽毛轻挠心口,那此刻就犹如一颗心掉进了羽毛铺满的云朵里,蓬松、细痒、柔软,整个人飘飘然,找不到落脚点。

      邱郁野:其实想看看你。

      ***

      这几日,耿舟新接了一个从C大附医转介来的未成年个案,一名十三岁的白血病男孩王骁锦,他有一个成为赛车手的梦想。

      从见面时,她的母亲就在落泪,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干瘦、内向,倒比一旁安静看书的男孩更像一位病患。

      她依托院方资源联系上圆梦基金会,让王骁锦第一次有机会穿上赛车手服,带着头盔,在职业赛车手和教练的陪伴下,体验了一次在赛道上奔驰的热血人生
      。
      没有急速的风在耳边穿过,但他眼底的光和热,在生命里刻下少年无悔。

      王骁锦留下的菜品,是他母亲常在出租房里为他做好带到医院的,小鸡炖蘑菇。
      ……

      轮到耿舟值夜这天,正好是这个月的21号。

      绕进“骤雨”后厨,郑正佳准备开火,角落的纸箱里装着一批蓝标餐盘。耿舟蹲在纸箱旁,拿过餐盘细瞧,有方芸晖的五色糯米饭,还有原来的主菜三。

      “很快又有一道新的蓝标菜品了。”耿舟多看了两眼,起身。
      郑正佳擦拭桌台:“是转过来的那个小男孩吧,他喜欢吃什么?”
      “小鸡炖蘑菇。”

      耿舟掏出手机,有张晓暨发来的微信,让她到了后来到前厅。
      “你别不信,我做的小鸡炖蘑菇,可以把蘑菇吃得比肉贵。”郑正佳得意拍胸脯。

      前厅有不轻不重的说话声,大门还关着,窗户外透来的光有一层蒙纱感。

      明明不是寂静之地,各种细碎的杂音交相混合,但她仿佛只能听到墙壁上那盏挂钟啪嗒走动的声响。

      张晓暨倚靠吧台,背朝着她,对面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自她从门帘后露面那一刻,男人始终低垂的目光掀起,比下一秒的指针声来得还快,毫不掩饰地投向她。

      张晓暨察觉回头,闲闲地说:“你来了,那你们聊。”

      张晓暨扬声吩咐郑正佳,人已朝后厨而去。耿舟心下狐疑,还没想通,不远处端坐的男人,已起身朝她走来。

      墨蓝色的宽松短袖,深灰色休闲裤,肩宽个高,手腕上的那块银表换成黑表,还是一如既往极简的装扮,今日倒难得在工作以外的场合见他戴着眼镜。

      她忽然记起近期见过眼镜美男,成愈的风格清冷禁欲,寻常人身上很难有那般灰色冷调的严谨感。邱郁野的性子不是冷,是静,平静。

      起初见他这副模样,还是有白大褂加持,现在整身休闲装,再搭上这副眼镜,反倒多添了几分痞帅英挺的少年感。

      他站定她面前,她瞬间笼罩在他的身影下。光追逐在他身后,洒在肩膀、发梢上。

      “好久不见。”率先开口的人是他。
      没等她回应,他又道:“你好像瘦了。”

      耿舟双眸瞬间亮了:“真的?”
      邱郁野眉眼又温和几分,无奈反笑:“以后是该带你到处吃,还是陪你减呢。”

      这句话自然又谦和,她即刻懂了,心底的那簇小火苗嗖地蹿起,两个火柴小人叽叽喳喳抱在一起燃烧跳跃,他又道:“我带你见一个人。”
      ……

      办公室的门轻推开,耿舟知道沙发上的女人已等候多时。
      门被带上,只留她二人。

      “你好,我是这里的疗愈师,耿舟。”耿舟拉开抽屉,在找花茶包,“玫瑰花茶,可以吗?”
      “我叫孙暮霭,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暮霭。”

      从进门起,女人一直在打量她,听完摇头笑拒:“谢谢,我不喝茶,一杯白水就好。”
      半晌,她又轻声补充:“我怀孕了。”

      耿舟拿杯子的手一顿,转而又拎过水壶:“我给你倒杯温水。”
      再折返时,孙暮霭突兀道:“耿舟,我见过你。”
      “你这么说,我还挺好奇的。”

      耿舟将水杯放置她面前,这才好好端详着她。
      五官线条细且冷,长发微卷,皮肤白到润亮,一条郁金香色的丝绸吊带长裙,搭了一件同质地的白色开衫,四肢纤细,娇态柔美,就像城堡高楼窗台旁的透明玻璃瓶中,那一束带水的郁金香。

      孙暮霭抿了口温水:“见过图上的你,没想到真人看着这么小。”

      该不会又是那个钱夹……
      这钱夹好像没有想象中的保密。

      “具体真相,以后你去问阿郁。”孙暮霭狡黠眨眼。一霎,她觉得这朵郁金香背后,好像藏着一丛摇曳的野蔷薇。

      耿舟看着她:“邱郁野突然去西藏,是为了找你。”
      孙暮霭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想必,”她掂量着,“你对他而言很重要。”

      “他要是不来,恐怕也没人能带回我。”孙暮霭笑。
      耿舟留了充足的时间给她,在等她说。

      “他怕我发疯,一尸两命。”孙暮霭仰头靠上椅背,阖眸良久,两行清泪滑入鬓角,消失无踪,“我去给我爱人送行,他走得突然,阿郁担心我受不了,会随他去了。”

      耿舟绕到孙暮霭身侧,轻抚上她的肩,大概是感觉到平和又温暖的触碰,她的头渐埋进耿舟怀里,默默落泪。

      情绪如绷紧的弹簧,拉至极致,全断了。
      孙暮霭嚎啕大哭:“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们……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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