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葬礼》行甜粽

2、第 2 章

　　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人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

　　吕不韦是谁？阳翟的大商人。他主要干什么？国际贸易。国际贸易，也就是倒买倒卖，赚差价的中间商。英雄莫问出处，只问财富。
　　那么吕不韦有多有钱？家里囤积的金子高达千斤之数。

　　吕不韦和那些在战国之中想要一展抱负的谋士不同，他们大多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吕不韦则一早就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乱世之中，有钱能使磨推鬼。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金钱铺成的道路，能更扎实地通向成功之路。

　　在乱世之中，流民与人才一样七国流通，但流通起来的，不止是人，还有各式各样的货物。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倒买倒卖变成了商贾之间不必公开的方式。

　　吕不韦和那些在战国之中想要一夜暴富的商贾也不同，他们大多数只会做梦，醒来就随波逐流。

　　吕不韦有脑子，他分析了当下七国的行情。他问自己，我应该去赚谁的钱？我应该怎么赚到他们的钱？我又应该怎么打开市场？底层逻辑的问题来了，谁有钱呢？

　　很显然，七国纷争，百姓没钱。各个地方最有钱的就是乡绅土豪，有土豪怒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这种人人傻钱多，抓住他们的痛点总能挣钱。

　　在所有商贾都只在贩卖一些常规物品的时候，吕不韦盯上了个新奇玩意，蜻蜓眼。

　　蜻蜓眼，也就是琉璃。吕不韦并不知道这样一颗小小的、多彩的、璀璨的、甚至有些规则不一的小圆球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看到它们的时候，吕不韦就知道，该他挣钱的时候到了。

　　物以稀为贵，但这并不是卖点。而是要赋予自己的产品增值意义，最好是王公贵族都在佩戴，寓意吉祥美好，能世代传承……

　　那么，这件产品则需要一个缠绵悱恻的美丽故事，与它美丽的样子相匹配。

　　故人畏惧天地，常把异样之事当做天意，吕不韦决定，人造一个天意。活的君主他不敢做文章，那么死的君主，他还不敢了吗？

　　很快，大街小巷开始传诵一个故事，说：某日，随县的曾侯行至溠水河边的一个土丘，看到一条灵蛇受伤，觉得它很可怜，就命人用草药封住其伤口，医治它的伤。随后，在一个月圆之夜，这条灵蛇口衔明珠献予曾侯。

　　人妖情未了，多么缠绵，多么悱恻。君主心存善意，救了受伤的灵蛇。灵蛇知恩图报，衔珠还情。

　　这种朦胧而完美的情感，完美地戳中了所有人的痛点。

　　所以在一众的蜻蜓眼珠宝中，横空出现了一批名为“随侯珠”的高定。这不是普通的珠宝，这是蕴含着灵蛇灵力，蕴含着帝王之气，蕴含着善念与回报的珠宝！是随侯都在用，一颗永流传的珠宝！

　　吕不韦不止为它赋予了美丽的故事，还花重金打造了盛放珠子的匣子。用了名贵木材，雕刻上繁复精美的花纹，用名贵香料熏过。

　　仅这小木匣，就价值连城。

　　但是聪明的吕不韦怎么会做买椟还珠的事？他并未在木匣上装饰金玉等喧宾夺主的色彩，打开质感高贵的木匣，映入眼帘的，便是被保养的十分美丽的蜻蜓眼。
　　加上桌上摇曳的烛光，仿若有生命一般，简直就惊为天物。

　　故事传开了，随之疑惑也来了：这么美好的东西，从哪里可以买到，或者一睹为快呢？

　　有人一拍大腿：那得找吕不韦呀！

　　一件普通珠宝，吕不韦增加了它的故事感，神秘感，氛围感，仪式感，厚重感。五感加上来了，三观肯定得刷新。

　　吕不韦的第一个顾客，是个纨绔子弟。小纨绔长相清俊，面如冠玉，一袭青衫，最难得的是腰间一条玉佩，色泽通透圆润，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小纨绔不喜学术，沉迷商贾。因此吕不韦主观臆断，这家伙怕是来偷师的。

　　吕不韦带他去看了那颗珠子，并朗朗讲述了随侯珠的故事。小纨绔瞬间就被吸引住了，立即花重金买下。

　　小纨绔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匣子给随从炫耀，然后完全不顾及吕不韦的面子，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走了。

　　吕不韦自始至终都陪着笑，不过小纨绔走了之后，吕不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买卖过程中，这样的取乐不止是他，也不止是一次。商人的身份永远只能让他陪着笑脸，即使他是名贵珠宝的主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吕不韦明白了一个道理。赋予一件物品的价值，有时候远远比物品本身的价值回报率高。

　　小纨绔欢天喜地走了，吕不韦则陷入了沉思。在经商的这些年里，他确实实现了财富自由，他有钱，有很多的钱，并且以后会更有钱。

　　但是商贾之人低贱，是既定的规律。在盆满钵满之后，吕不韦便升起了熊熊野心，那就是我既要钱，又要权！

　　众所周知，既要又要这种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是痴人说梦。但是吕不韦就是那百分之零点零零壹，他的野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是横跨古今独一无二的成功投资案例。

　　因为吕不韦，他要投资的不是金玉珠宝，而是落魄王孙！

　　七国战争频发，便衍生出了一个潜规则，各国会互相交换质子来换取目前的和平。交换质子的底层逻辑也很简单，交换别的东西我也信不过，但是你儿子孙子在我手上，你总不会轻举妄动吧？

　　所以，交换的质子通常就是国君没名没姓的儿子或者孙子。身为国君的亲爹早已做好了撕票的打算，破罐子破摔的话，死一个便宜儿子也没什么损失。

　　嬴异人便是秦国送来赵国当质子的便宜儿子。

　　嬴异人的祖父是昭襄王嬴稷，他爹赢柱是昭襄王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自然不能送来当质子。昭襄王是个好君主，也活得长，赢柱已经当了很多年太子。

　　昭襄王活得久，赢柱操心就操的少。昭襄王儿子少，赢柱的儿子就满地跑。二十多个儿子，挑一个质子，容易。嬴异人的生母是夏姬，赢柱最爱的是华阳夫人，所以夏姬根本排不上什么名号，生的儿子嬴异人更是没怎么见过几次。

　　但是嬴异人这个名字，承载了母亲对他的希望：能够异于常人。

　　在送走嬴异人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嬴稷根本就没去，但是异人知道，他的母亲夏姬是真真正正地流泪，并且会在未来的每一天都思念着自己的儿子。

　　嬴异人来到赵国之后，除了不让回家之外，待遇也还算优渥。甚至他已经默认了后半辈子都这样生活，直到化为尘土。

　　直到有一天，吕不韦求见。

　　嬴异人自然不知道一个商贾见自己是要做什么，他本能地以为对方可能是要推销什么产品，丝毫不会想到这个人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嬴异人虽是质子，但是依然有着贵族特有的淡漠和傲气，闲着也是闲着，听说吕不韦在做一个高定叫随侯珠，讲解讲解也无伤大雅。

　　于是嬴异人请吕不韦进来一见。

　　身为商贾的吕不韦显然是带着万全之策而来，常年经商让他深谙人性，三句话出口必能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骄傲而敏感，常年的质子生活让他盲目怀疑一切，又盲目相信一切。

　　吕不韦只瞄了对方一眼，便说道：“曾有幸在街上见过一次秦公子异人，气度不凡，当时惊为天人。”

　　嬴异人挑了挑眉，他相貌楚楚，确实也让人难忘。但是人没有不爱听奉承的，于是异人便靠在椅子上，等吕不韦继续说话。

　　只不过吕不韦下一句话，便让异人塌陷的后背瞬间挺直。

　　吕不韦道：“身为秦公子，委身于此，实在叫人心生喟叹。我愿辅佐公子，成大业。”

　　两句话之间，甚至没有短暂的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