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路柒汐

36、第三十六章 惊吓

　　韩紫萱出院的时候，顾铭就给她租了个离学校很近的两居室，环境不错。

　　要不是顾铭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其实她不住宿，生活环境反而更好一点。不过对此，韩紫萱也没什么异议。

　　不过，关于周末的夺命连环call其实倒没啥必要。

　　因为每当周末韩紫萱一从学校回来，准能看见何至清拎着大包小包的蹲在门口。

　　然后一顿控诉，为毛不能给他一串钥匙，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串小小的钥匙。

　　韩紫萱给他的回应往往只有简洁明了的一个字，“滚！”

　　何至清偶尔抗议，“太简单粗暴了，能不能加两个字。”

　　韩紫萱：“滚滚滚！”

　　何至清毫无缘由地高频率串门，言行举止之间对她的关心和关注度明明很高，却是半分暧昧也没有。一开始韩紫萱也曾疑惑，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当然，她也直截了当问过。何至清自然是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回答。所以时间长了，她也就不纠结了。“他没有恶意”成为她给自己的毫无诚意的唯一理由。

　　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何至清是这个时候唯一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管是作为亲人还是朋友，她渴望这个陪伴。

　　顾铭每次回来都会提前透漏，然后韩紫萱理直气壮地让何至清别过来，结果是毫无疑问地被控诉“太没人性了！”可抱怨得像模像样咬牙切齿，却还是会照办。

　　可是按照“纸包不住火”是金科玉律的性质，这事肯定是早晚瞒不住的。

　　再加上按照日常惯例，想要制造惊喜，最后都会变成惊吓。

　　不过，顾铭其实也没有刻意制造惊喜的意思，只是他那天是临时被苏翊召回来的，所以上飞机前就没有跟韩紫萱说。

　　所以当他风尘仆仆地从机场回来后，一开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韩紫萱轻快的声音，“给我一块”。

　　顾铭狐疑地走过去，看到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韩紫萱站在厨房门口，厨房里还有个男生系着围裙，锅里在煮着什么东西，而他正用筷子夹着一只虾球放进韩紫萱嘴里，气氛融洽得难以言表。

　　最先看到顾铭的是何至清，可惜韩紫萱背对门口，不仅没发现顾铭，甚至连何至清给她打眼色都没发现。

　　直到何至清用手肘捅了捅她再使了个眼色，才懵懵地回过头。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顾铭露出这种复杂的表情，震惊、疑惑、失望、难过、愤怒……还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当时不明白。

　　顾铭放下东西就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晚上韩紫萱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忙。第二天再打的时候是他一个朋友接的。

　　顾铭生病了。

　　韩紫萱去看顾铭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别墅里。

　　给她开门的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阿姨，只问她是不是顾铭的妹妹，确认后就直接带着她进入别墅上了二楼，顾铭就在上楼的第一个房间。

　　她好像从没见过顾铭如此苍白虚弱的样子，浓密乌黑的眉毛有如浓墨重彩，却显得五官柔和而鲜明，鸦羽一般的眼睫覆在眼睑，衬托得脸色更加瓷白。

　　顾铭输着液，还没有醒过来。

　　韩紫萱刚走到床前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你就是顾铭的妹妹吧，我叫苏翊，苏州的苏，立羽翊。”苏翊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上前伸出右手。

　　韩紫萱愣了好几秒才局促地伸出手握上去。

　　苏翊看着应该比顾铭还要高一些，穿着剪裁得体的整套白色西服，却完全没有厚重感，外套扣子没有扣上，略显休闲。

　　明明穿着得体，一本正经的时候颇有霸总风范，可当他看向顾铭的时候，却有总说不出的感觉，有点痞痞的。说他像纨绔子弟，又多了几分贵气。

　　“他他怎么了，严重吗？”韩紫萱意识到这么明晃晃地打量别人不太礼貌，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只是普通感冒，有点发烧。”苏翊十分自然地坐到床前，给顾铭掖了掖被角，淡淡道：“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开了药，挂了水，睡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韩紫萱疑惑道：“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咳咳，那什么……”苏翊摸了摸鼻子，神色有点古怪，“我的错，我昨天不该临时喊他救场的，我本来想着，他过来忙完这一场，接下来可以休息两天，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唉，那什么，他就是太累了，没事儿，别担心啊。”

　　苏翊说着回头冲韩紫萱笑了笑，并且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欸，你坐，不用客气。你是顾铭的妹妹，来到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就行，不用拘束的。”

　　“谢谢。”韩紫萱默默地把椅子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才坐下来，轻声问道：“他工作很忙吗？”

　　“还好吧。”苏翊抬头看了看吊瓶，“展会和拍摄的工作我已经给他减了很多，他现在是学习生，主要是课程比较多。”

　　“学习生？”韩紫萱有点诧异，“什么学习生？他不是在工作吗？”

　　苏翊托着下巴，一副没什么诚意的沉思状，“嗯……怎么说呢。顾铭是长得好看，不过他的身高在模特行业来说，也算是没什么优势吧。而且他自己也想往影视方面发展，我就让他去了公司的新人学习营。”

　　“公司？”韩紫萱疑惑道：“你是顾……我哥的……？”

　　在韩紫萱说出顾字的那一瞬间，苏翊骤然抬起眼皮的那个眼神如刺刀般锐利，韩紫萱吓得心里“咯噔”一声，感觉有一种毫无由来的、说不出的敌意。

　　不过也就是抬眼的一瞬间，一眨眼便已恢复平常，眼底波澜不再。

　　变脸之快甚至让韩紫萱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苏翊似乎没有韩紫萱的纠结，神色自若地把身体换了个方向，大大咧咧地把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床头，轻微褶皱下垂在髋骨外侧的西服下摆，几乎要贴着顾铭乌黑的发丝。闲庭信步得颇有些漫不经心。

　　只是在开口的一刹那，眉头微皱，那是个几不可察的幅度。

　　他淡淡道：“朋友，也是他老板。”

　　说着回过头看向顾铭，同时伸手覆在他额头上片刻，沉吟道：“烧还没退，他这一觉估计得睡到晚上，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可能得明早了。”

　　说完，头只转了一个很小的幅度，然后目光从眼角里瞪出来，施施然地瞥了韩紫萱一眼，手还搭在顾铭的额头上。

　　一副只可意会，不好言传的模样。

　　韩紫萱：“……”

　　玛德

　　这逐客令下得猝不及防。

　　韩紫萱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了苏翊，还是自己的错觉。

　　理解错了？

　　总感觉苏翊有点奇怪，但说不出这种奇怪到底从何而来。

　　顾铭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寝了，韩紫萱刚爬上床，手机就在手边震动起来。

　　韩紫萱默默地拿着手机往外走。

　　电话接通后，顾铭一句废话没有，只对何至清进行了丈母娘式的打听。把韩紫萱问得一脸懵，奈何她心里还装着苏翊的那点奇奇怪怪。见缝插针地询问顾铭的工作，苏翊是什么人，顾铭生病怎么不去医院还在他家云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韩紫萱发现提起苏翊，顾铭刚刚略微理直气壮的模样，无端出现了躲闪的迹象。

　　顾铭的声音有点沙哑，“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该过多干预，但我们是家人，我还是希望你有什么事情或者遇到什么烦恼都能跟我说。”

　　家人这两个字，让韩紫萱心里猛然抖了抖，心脏忽然猛地下坠一般抽了抽气，像在胸腔里翻了个身，牵扯着周围的神经一阵抽搐，手掌不由自主地按在心脏上。

　　隔着屏幕的距离，顾铭看不到韩紫萱脸上的失望，韩紫萱也看不见顾铭眉眼间的纠结，越是心底重要的存在，越是没有勇气哪怕只是踩在边缘小心的试探一下。

　　年少时的情窦初开，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失去的恐惧打败。

　　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还没能放开手。

　　顾铭顿了顿才沉吟着开口，像是思量着如何表达，“你现在已经进入高三的关键时候，距离高考没多少时间了，自己要好好把握，做事情要分清主次。你是学生，对你来说，现阶段的第一要务应该是学习。”

　　“还有那什么……咳，你是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自己心里得有个数。虽然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但你对他了解多少，自己心里也得有个数。”

　　“……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如果韩紫萱当时很细心的话，就该发现顾铭说话没了往日的条理分明。可是，他们之间极少这么认真地聊天，去谈论一些严肃的、涉及自己隐私的事情。

　　从顾铭把她当家人的那一句提醒开始，韩紫萱就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了，顾铭知道她出来接电话，虽然现在已经是春天，可依旧春寒料峭。顾铭担心她在外面冻着，只捡着重点说了一通。

　　直接电话挂掉好一会，韩紫萱还是整个人懵懵的。一个人在外面吹了好一会才回神。

　　走到宿舍门前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下来看了看隔壁宿舍的门。

　　隔壁宿舍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似乎有好些人在低语。韩紫萱微微侧耳就听到了童璐的声音，没听清楚说了什么，但紧接着又听到徐晓媛压低了的声音，依旧没听清楚说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