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路柒汐

34、第三十四章 变迁

　　韩紫萱怔愣了一会，整个人还是很恍惚，因此她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仿佛确认自己没看错似的，才再次开口：“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顾铭抬头看了看，发现点滴快打完了。边抿了抿嘴说：“没事，就是有点胃出血，现在都没事了。”边按响床头的呼叫铃。

　　“哔哔”两声后，护士的声音有些机械地传过来：“6床什么事？”

　　顾铭把打完的点滴关掉了，以防回血，淡淡道：“打完了，麻烦过来换吊瓶。”

　　“啪”一声，电话挂掉了。

　　顾铭拿着呼叫铃的手紧了紧，嘴唇抿着，天生有些轻微上扬的嘴角，此刻却已经压平，面无表情片刻。

　　当顾铭没有表情，就已经是很可怕的表情了。

　　韩紫萱正想伸手去握住顾铭拿着呼叫铃的手。想法才出来，没来得及落实行动。顾铭的手已经离开呼叫铃，并顺势转身过来，给韩紫萱掖好被角。

　　又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护士一会就过来了。”

　　看韩紫萱还是呆呆地看着他，忽然低头一笑，有点宠溺，又夹着些许无奈。

　　然后手背向着韩紫萱的脸，用紧贴着的几根手指拍了拍：“我说，你到底醒没醒啊，这么一直看着我。我跟你说啊，你要是突然问我，你是谁，你又是谁，我得崩溃啊。”

　　韩紫萱缓了半天，终于觉得重新成为自己身体的主人了，伸手“啪”一下打掉顾铭给她拍脸的爪子。

　　“去，狗血剧看多了吧，我脑子又没磕，记得可清楚了。” 说话已经没问题了，但声音还是很沙哑。

　　韩紫萱感觉自己好像有几百年没说话似的，一开口，喉咙里涌上来一股铁锈味。

　　顾铭罕见的没跟她抬杠。起身利落地从床头柜的抽屉摸出她的手机递过来。

　　护士推着车子过来换药，抬头一看顾铭，脸刷一下红了，又赶忙低下头，提醒道：“这瓶要滴得慢一点，不然容易起反应。”

　　韩紫萱想，这不是接电话的那个护士，声音可温柔了。

　　她抬头看着顾铭的脸，又想，不会是看着这张脸临时变的吧。

　　顾铭没留意她的小心思，看了看吊瓶，又摸了摸她的头才缓缓开口：“这瓶要吊好久，滴完你就该饿了。你刚醒，不适宜吃太复杂的东西，还是清淡为主。我回去煮个粥，很快就过来，有什么东西要我买的吗？”

　　韩紫萱摇摇头。

　　顾铭抬了抬下巴，用眼神指了指她的手机接着说：“手机充过电了，有事打电话给我。这里我请了护工阿姨，我待会叫阿姨过来。有事叫阿姨就行了，她会照顾你的，知道了吗，我很快就回来了。”

　　韩紫萱点点头。

　　她定定地看着顾铭，忽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不一样了。即便眉眼还是这个人，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她就是觉得，她跟顾铭，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顾铭走后，韩紫萱拿起手机，发现有好几条未读短信和十几个未接来电。没有备注，但都是来自同一个人。而且第一条短信，她曾经回复过。

　　韩紫萱忽然想起来，那是她当成顾铭的信息回复了。

　　那是何至清。

　　韩紫萱打开短信一条条看过来。

　　【出来带你去吃饭】

　　【出来了没】

　　【看到信息没】

　　【怎么不接电话】

　　【看到信息回我】

　　【你去哪了】

　　这人发信息跟顾铭一样，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没有回复之后再没发过，后来都是打电话，每隔几天就打一次。

　　嗯？

　　韩紫萱看了看最后一个电话的日期，8月24日。再往前，8月21日，8月19日，8月16日……

　　她觉得自己凌乱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她明明记得，8月9号，顾铭那天难得休息。她去买菜做饭，晚上还刷了两套英语历年高考真题。

　　……穿越？

　　不对。

　　韩紫萱觉得这个问题不能细想，因为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直跳，速度快得她有点呼吸不过来。

　　她捂着心脏一阵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韩紫萱抬头环视了一下空无一人的病房，想了想，拿起手机找到未接来电按了回拨。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你总算回我了，上山面壁思过去了？这么不见人。”

　　何至清的声音隔着异空间的距离传过来，虽然字里行间是漫不经心的调侃，可语调之间又透漏出一丝丝焦灼与不安。

　　可韩紫萱此刻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几号，并且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何至清明显愣了愣片刻，才有些机械地回复：“8月25号啊，怎么了？”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复。

　　何至清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还在通话状态，才把手机贴回耳朵：“还在吧？这是怎么了？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一直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又默然许久，何至清都以为她不会回话了，韩紫萱才轻声说道：“我在医院。”

　　何至清的声音抖了抖：“生病了？”

　　韩紫萱抬头看着吊瓶说：“我哥说是胃出血。”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我只记得8月9号以前的事情……直到今天醒来。”

　　“你在哪家医院？病房号？”

　　不到半小时，何至清就出现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甚至没有等到回应就打开门急匆匆地跑进来。

　　看到韩紫萱后才猛地刹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人，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发现有个阿姨坐在小沙发上打盹，用眼神问，“你家亲戚？”

　　韩紫萱摇摇头。

　　想了想，提了提声音说：“阿姨，我朋友来了，他看着我就行，您去忙吧。”

　　阿姨头一点，猛地站起来，还不忘用袖子摸了一把嘴角。憨厚地笑道：“哦，好好好，你们聊，我待会再过来。”

　　何至清看着阿姨走出去关上门才收回目光，又打量了一下病房，才若有所思地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韩紫萱说：“你感觉怎么样？怎么突然就胃出血了？医生怎么说的？”

　　韩紫萱实话实说：“感觉能动的细胞都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不对。而且，还想再睡八百年，但又好像有点睡不着。”

　　想了想，接着说：“医生，我还没见过医生呢，就见着了护士，有点爱搭不理的，有见着我哥犯花痴的。”

　　何至清哭笑不得，边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说：“我去刺探一下军情，你好好待着。”

　　过了十几分钟，何至清才皱着眉头，心事重重般踱进来。

　　煞有介事的模样看得韩紫萱呼吸一屏，心道，莫不是自己有什么绝症，顾铭这么沉默，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何至清有些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韩紫萱说道：“你的心脏是怎么回事，家里有遗传的心脏病史？”

　　这一问才打断了韩紫萱狗血剧的天马行空。

　　她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

　　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又让人绝望的事情似的，瞳孔骤然扩散，刚有点歪着的脑袋无意识的提线木偶般一寸一寸地回到原位。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何至清紧张得站了起来，弯腰靠近韩紫萱，古铜色指节、略显粗糙的手轻触着病号下瘦小的肩膀。

　　韩紫萱本来就骨架小，骨感很强，显得略微羸弱。手轻轻一按宽大的病号撑起来的虚影，瘦削的肩骨轮廓就显露无遗。

　　她并未回应何至清的问题，只出神地问“医生怎么说？”

　　何至清看了她半响才重新坐下来，上身前倾，双肘撑着膝盖，双手十指交握，垂下眼眸思索着开口：“医生只说心源性心脏病，目前没有出现更严重的问题，家族遗传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看向韩紫萱，“你不用担心，这不是绝症，平时多注意，情绪起伏不要太大，随身带着药，一般问题不大的。”

　　韩紫萱像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出神地望着窗外。就这么呆呆望着，眼神空洞洞的，没有焦点。

　　何至清从她祖宗十八代有没有过心脏病患者，问到她是怎么晕倒的，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从医生之前是怎么说的，胃出血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的……越问越跑题。

　　韩紫萱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傍晚时分，夕阳的带着依旧耀眼余光的残影，从透亮的玻璃窗投射进来。

　　光晕打在韩紫萱苍白的脸上，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皮浮动鸦翅般扑扇，墨染般的阴影投在鼻翼两端。在橙金色的夕阳暖光中，显得宁静而又落寞。

　　何至清怕顾铭回来撞上尴尬，坐了一会，就像没偷到东西的入门盗窃贼似的，挠着头，有点烦躁地跑了。

　　韩紫萱本以为自己只是躺了医院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手术，没想到竟是黄泉路上走了一遭，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知道了这一切，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人生如梦世事无常，而是，这十几天，顾铭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没有理会何至清，但对方问的问题，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何至清那张不拐弯的嘴一针见血，“你家不是穷得住笼子吗？这手术费哪来的？你哥去卖肾了？还有哦，这是单人病房诶，在这个医院还不是给钱就能住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