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路柒汐

32、第三十二章 祝福

　　韩紫萱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眉眼抬了抬，应了一声：“嗯？”

　　梁凯安正想开口。

　　“咳咳。”英语老师黑着脸，眼神十分不善：“现在是上课时间，好好听课，别搞什么小动作。”

　　梁凯安吓了一跳，十分识时务地坐直身子，拿起笔看看黑板，然后一脸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韩紫萱往讲台上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她其实是有偶像包袱的，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可在乎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有，没有的时候也是真的没有。

　　她拿出英语书翻开后，随意往边上看了一眼，发现梁凯安刚刚在本子上写的一行字。

　　【为毛看我呢，我挺认真地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我的错啊，这是人生道路上的必备技能嘛】然后后面还给配了个委屈的表情。

　　韩紫萱：“......”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用笔尖的另一头戳了戳梁凯安的手肘，头往旁边歪了歪轻声说：“你还挺委屈哈。”

　　“可不是。”梁凯安往讲台方向看着，稍稍往这边倾过来，拿着笔的手虚虚握着挡在嘴唇前面，做足准备才再开口：“被我同桌帅到了，我身不由己啊。”

　　韩紫萱白了她一眼：“说人话。”

　　“真的。”梁凯安又往旁边倾过来一点，肩膀已经碰到了韩紫萱，“你刚刚那个样子吧，我描述一下哈。”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英语老师看你的时候，你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变了，澄澈的眼睛立马沉了下来，也不是沉，就是有点拽。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带风，不像来上课，像是去干架的，视线稍稍抬高了一点，看起来有点目中无人......哎呀我也不会形容，反正就是酷毙了。”

　　韩紫萱：“......”

　　她看着梁凯安，心情有点复杂。

　　忽然觉得，英语老师脾气还挺好。

　　抬头往讲台看了一眼，英语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收回目光时刚好和徐晓媛回头投过了的目光相遇。

　　徐晓媛的目光很真切，头微微低垂着，再抬眼看人，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韩紫萱怔了怔，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给她一个玩笑似的职业微笑。

　　徐晓媛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回去一半，卡了，又火速扭回来，对她笑了笑，也没看她表情就匆匆转回去了。

　　马上就要期末了，韩紫萱开始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复习，可是之前都没怎么听过课，落下的东西太多了。认真起来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学到，什么都不会。这两年像是白过的，现在回忆起来，一片空白。

　　懊悔的情绪如藤蔓一般从心底缓缓爬出，森然地冒出头颅，一点一点地滑向四肢百骸。慢慢地，却又势不可挡的。

　　临近期末，周末不回家的住宿生越来越多。

　　下课铃声响起后，依然有大片人一动不动地埋头苦干。一放学就跑得时候还真发现不了。

　　韩紫萱把要带的书一本一本抽出来叠在桌上，结果发现叠得有点多，光是背回去都够呛的。

　　于是删删减减，又考虑到自己一放假那个尿性，最后挑了几本主科的练习册和文言文讲解，拿过笔袋抱着就走。

　　顾铭声称他周五下午的课已经结了，晚饭前就能回到。

　　这张口就来的谎言，韩紫萱在考虑着要不要给戳一戳。

　　刚经过礼堂迎面就撞上沈晔。

　　回家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不回家的还粘在座位上。这个时候四周都没什么人，走廊上空荡荡的。

　　沈晔看到她整个人僵了僵，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看去。

　　韩紫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童璐刚好从教室前门走出来。看过来的脚步一顿，好像突然不知道要迈哪只脚。

　　垂下眼眸顿了好一会，韩紫萱才回过头来，不是生气，也不是怨，就是觉得……挺尴尬。

　　抬眼看向沈晔时，他刚好看过来。眼神有点复杂，韩紫萱像被烫了眼似的迅速收回目光，准备迈起步伐跟他错身而过。

　　“紫萱……”沈晔一只脚掌旋了小半圈，身体也跟着转了过去，微微转向韩紫萱，“对不起！”。

　　“中考前，在医院的那个晚上，是我人生中最彷徨黑暗的时光。我一直很感激你，在那个时候陪伴着我。那个时候，对感情的概念还很模糊，我觉得你有趣，又对你心存感激。所以......我那时......”

　　沈晔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我我做得不对，我没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其实不该招惹你。后来，我没找你，你也没找过我，我慢慢觉得也许我们都有共识，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去解释什么，反而尴尬。直到后来，我们同桌......”

　　沈晔说着抬眼看向童璐，那人靠着走廊的围墙，一只手搭在上面，忐忑地看着这边。

　　韩紫萱抬眼瞥了瞥，那眼神专注而柔和，细细碎碎的光闪闪发亮，像是在看着什么宝贵的东西，一眼便移不开神。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都变得温和却又有携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热烈。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沈晔的感情并非自己以为的那么在意，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了。可是当亲眼看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眼里只有彼此的样子。那个样子，还是很扎眼。

　　不甘从一个小火苗开始蔓延，胸口闷闷地膨胀起来。仿佛毫无由来的恶意，从闷痛的胸膛缓缓升起。

　　“咳。”突然发现自己失态了，沈晔不太自然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我......”

　　韩紫萱却不想听了，打断了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神情没变，整个人都没动，却倏然抬眼，看起来眼神特别冷，“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你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你，你们，都是。你们要分要合都与我无关，用不着跟我说，我不会祝福你们。你们......随便吧。”

　　韩紫萱说完抬步就走。

　　沈晔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怔住了。

　　童璐趴着围墙，两只手轻握拳头凑一起搁围墙上，下巴搁在中间。看起来又可爱又有点可怜。见韩紫萱走了，马上把手收回来准备走过去。

　　韩紫萱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来，偏了偏头，却没有回过去，轻轻的说了一句：“好好对她吧。”像是妥协，又像是叹息！

　　童璐离沈晔只有几步之遥都没有听见，但沈晔听见了。

　　韩紫萱逃似的一口气冲出校门，走出去才发现自己书包还在宿舍。原本是打算回一趟宿舍再走的，结果被他们这么一打岔，抱着一沓书就跑了。

　　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认命地往回走。

　　刚刚那些话，说出来又后悔了。她就是这样，情急了口不择言，清醒了又后悔。

　　可是在乎的人，再难过，也还是想她过得好啊。

　　为什么这么矛盾啊？

　　刚回到宿舍就感觉裤兜的手机抖了抖，韩紫萱放下书先拿出手机，有一条新短信。

　　【几点到家】

　　还是很简短。

　　除了顾铭，平时没什么人会给她发短信，韩紫萱随手回了，也没去留意发件人是谁。

　　【我还没去坐车，估计要一个多小时后】

　　回复完就收拾东西去坐车，对方也没再发过来。

　　今天倒是幸运，刚去到车站就有一辆车过来，韩紫萱赶紧跑过来上了车。周五一放学都是一窝蜂跑出去，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很多人了。她到后面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然后拿出手机打开刚才的短信框又发了一条信息。

　　【上车了】

　　看着景物一点一点后退，学校慢慢消失在视野。不知不觉在这里呆了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起步以后，车就快起来了，窗外的景物刷刷刷地飞过，看着整齐划一，又像是兵荒马乱。

　　七月了，正值夏天。五点多的太阳还斜斜地挂在山顶上方，虽然散发出来的热量已经不再咄咄逼人，可是折射出来的光却还是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韩紫萱下车后就是逆着光走，橙红的光直直地射过来，太过刺眼。她只好抬起一只手遮挡。

　　刚到拐角的地方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韩紫萱的手还压在眉心，没看到来人，只是礼貌地道歉后便想离开。可她移开两步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对方也跟着右移了两步，恰好挡着去路。

　　她顿了顿，只好往左边移两步，跟对方错开。结果刚要往前踏，对方又跟着移过来了。

　　她皱了皱眉，顺着挡路的那双球鞋往上看，入目一张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脸。

　　何至清轻挑一边眉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生物。

　　韩紫萱：“......”

　　怎么又遇见他！今天肯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怎么？”何至清歪着头靠近了一点，“看见我吓傻了，还是高兴傻了？”

　　韩紫萱无言以对片刻，心道，高兴的是小狗。

　　“嗯？”不满她的沉默似的，何至清又往前靠了几分，几乎要贴上她的脸。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呀，见到哥哥高兴吗？”

　　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韩紫萱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本来就心烦得很，原想怼回去，“高兴啊，高兴得生无可恋。”

　　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的神情卡了。

　　韩紫萱疑惑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他问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何至清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很温柔，又忧伤，像是宠爱，又像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