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路柒汐

31、第三十一章 为什么

　　韩紫萱看着又有点走神，顿了一会才想起来要回复。可她看了童璐一眼，拿起笔点在那些字的下一行，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好像不太对。

　　“你不必道歉，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

　　好像又感觉哪里不对。

　　她紧了紧手上的笔，脑子一时之间有点乱。

　　其实她看到童璐那句对不起，首先撞入大脑的，是自己那天毫不留情的话。在冷静下来以后就已经后悔了。只是再怎么懊悔也拉不下脸跑到对方面前道个歉。

　　她们两个后来也找过她，问候过，关心过。

　　只是她们问得客气，她回答得疏离。

　　出神之际，感觉右手压着个什么东西，轻轻的捏了捏。

　　也许是等了许久没等到她动笔，童璐伸手搭在她手臂上。

　　她一回头就撞进了童璐幽深的瞳孔，然后看见童璐嘴唇微微开合，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吐出几个字。

　　韩紫萱辨别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童璐说的是，“你真那么喜欢他？”

　　她怔住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发现童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本子扯过去了，正在刷刷地写着。

　　这次头压得有点低，右手握笔，左手张开手掌压着纸张，头发散落在左臂和手背上。

　　韩紫萱木然地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得太用力，竟发现她手掌有点抖。

　　不对！

　　整个人都有点抖。

　　童璐停笔后没有马上抬起头，检查错别字似的看了好一会。才缓缓直起身把本子推过来。

　　她没有看过来，依然低垂着眸。

　　韩紫萱看了一眼，不太明显，却还是能看出来眼眶眼角有点泛红。于是提起左手揉了揉太阳穴才看向本子上那一段字。

　　“你如果真的在意，我会跟他分开。你也别怪他，他并无意伤你，而且他一直很感激你陪他度过医院那晚……晓媛说我不懂，也许她也不懂，可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快乐，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段话写得不算有条理，看得出来她思绪有点乱。

　　分手吗？然后呢？一切就能回到从前吗？还是自己能取代她的位置？

　　韩紫萱左手的大拇指压在本子上，食指靠着本子的左上角。稍稍用力一翻压，大半个本子的小角都给翻过来了，层层叠叠地排列着，像一把小扇子。

　　她拿开手指低头看了看，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坏人。

　　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才拿起笔：“与你们无关，与他无关，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你别多想。”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对不起，上次我说话过分了，当时脑子不太清醒，我向你道歉。”

　　童璐看到以后，眼睛亮了亮。又不太放心似的，“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那这阵子为什么都不理我……还有晓媛。”

　　为什么？

　　韩紫萱忽然觉得心累。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笑着笑着就哭了那种。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了一下。

　　她认真想了一下，为什么会喜欢沈晔？

　　因为大家都喜欢。喜欢他什么？帅气、阳光、温暖、优秀。可是这样的喜欢一定跟爱情有关吗？

　　仔细想想，其实，这种青春的悸动和遗憾早已深埋心底，即便偶尔挖出来念一念想一想也不会伤筋动骨。哪怕知道他有了女朋友，知道那个美好的夏天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她也顶多是心里难过一下。

　　直到这一刻，韩紫萱才真正明白，她想要的不是沈晔。

　　而是童璐和徐晓媛。

　　想要最初的时候，她和徐晓媛那种只有彼此，紧紧相依的感觉。

　　想要和童璐刚认识的时候，那种无话不谈的相逢恨晚，高山流水的惺惺相惜。

　　想要三个人最初相遇的时候，她紧紧走在中间，不管回头看哪一边，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的感觉。

　　可是都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去了！

　　她在后面写道：“没有生气。”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上“真的”两个字。

　　她没撒谎，真的没有生气，只是难过罢了。

　　童璐神色暗了暗，咬着唇写字，本子推过来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紫萱，像是藏了某种希冀。

　　“可我觉得你对我们不像从前了，是我的错觉吗？我们只是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你愿意说，我们会听，你需要陪伴，我们在。一直都在。”

　　对啊，……我们……你……

　　你都忘了，从前都是只有“我们”。

　　你们对我，又何曾像从前了呢？

　　韩紫萱眸底沉了下来，手在桌面上握了一下拳头才拿笔，毫不迟疑地回复：“我知道。别多想，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

　　写完后，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本子的左上角还是层层叠叠地折起来。

　　于是用大拇指抹过去压了压，放手后那些翻折的角立得没那么高了。

　　看到希望似的，韩紫萱又用拇指抹平压着，压了好一会才放手。

　　直到循环压了好几次，才把翻折的地方抹平了。

　　可是翻折的痕迹却依然很深，韩紫萱用拇指来回地抚着，无论怎么抚平，它都在那里。那道痕迹，不增不减。

　　当她试图用指甲粗暴地刮平，那些痕迹就开始一点一点的脱掉纤维，一丝一丝地被刮掉，直到面目全非，烂掉了。

　　祛不掉。

　　这些痕迹都去不掉了。

　　“怎么了？”轻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她折腾这个角落太久，童璐凑过来疑惑地看着她的拇指把最上面那一页的翻折角给刮掉了。

　　“啊！”韩紫萱如梦初醒地收回手，“没什么，不好意思，有点手欠，本子让我给弄坏了。”

　　说着把本子推了过去。

　　“没事。”童璐边接过来边轻声说：“练习本而已。”

　　童璐回到座位后，韩紫萱一个人坐了好一会，静静地看着她和徐晓媛在前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跟她们说，对不起！

　　已经夏天了，风吹过来都好像带着点热气。走在校道上还是感觉闷闷的。

　　走到宿舍楼下时，裤兜里震动了一下。

　　韩紫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点击打开，一行字跃然纸上。

　　“回宿舍没”

　　很简洁，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甚至还没有短信通知的字数多。

　　顾铭发短信跟他说话风格不太一样，总是很简短。

　　韩紫萱随手回道：“回去了。”

　　才发送没几秒，手机就在手里抖了抖，随后弹出一条新信息。

　　“回去就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眼睛都有点酸了，韩紫萱才息了屏，把手机揣回兜里，连着手也插着裤兜提步上楼往自己宿舍走。

　　还没走到隔壁宿舍门口，童璐和徐晓媛打闹的声音就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

　　韩紫萱脚步一顿，兜里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自己宿舍也很热闹，韩紫萱打了个招呼就去洗漱，接着往床上躺。

　　大家还在七嘴八舌地不知讨论着什么。

　　韩紫萱只觉得吵，想把这些人都关在门外。

　　童璐看到最后那段话时，眉眼明显展开，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依稀还有点疑虑和困惑。

　　她没撒谎，“知道”是真的，“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是真的，“从开始到现在”也是真的。

　　那为什么？

　　忽然之间，就连她自己都想不通了。

　　她想起之前看到过一段话。

　　狗认主，忠诚，还一根筋，一旦认定了，无论你怎么打骂它，它都会变着法子逗你开心。

　　猫孤傲，敏感，性子冷淡，你伤它一次，它便可能记恨一辈子。

　　所以人得猫三天狗三天。

　　别太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也别太敏感矫情得理不饶人。

　　可是，童璐，我偏偏是猫。

　　我不记恨，可你不会有机会伤我第二次。

　　十一点准时关灯，铃声刚刚响完，宿舍就陷入黑暗。大家便有默契地慢慢静下来了。只有两边的窗户射进来的几片光影，伸出手来也看不清轮廓。

　　韩紫萱以为自己不会哭，可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滑过耳边，落入发间，打湿了耳朵后边的一缕发丝，又落在枕头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亲爱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生气，可也是真的，不想见到你们。

　　韩紫萱就是这样的人，如果这份感情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那就不要了。

　　越在乎的感情，其实要求越高。

　　有些人看似脾气温和好说话，那是因为没有真正触动她的心，其实一旦狠心起来，却能比谁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如果注定得不到，宁可自己亲手把心挖出来搅碎了，也要把那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剥离出去，绝不再给自己留下犯贱的机会。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混杂着“哐啷当当”的收拾放置声，还有脚步声，放轻了的谈话声。

　　韩紫萱好像知道已经早上了，知道了要起床了，可就是起不来。

　　头昏昏沉沉的，还一跳一跳地扯着疼。

　　韩紫萱眼睛还闭着，抬起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好不容易半睁着眼睛，偏过头看时间。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已经在上着早读了。韩同学虽然上课不太认真，可时间观念强，上学这么多年，还真没迟到过。看了这一眼差点没整个人弹起来。

　　可惜了，头疼着呢！

　　韩紫萱不由得有点泄气，真是千古英明一朝丧。

　　缓了好一会才费力地爬起来，去到课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英语老师很高，站在讲台上，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有点魁梧。

　　韩紫萱轻轻敲了一下，正想说，“报告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反正没经验，以前也没太留意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可刚启唇，还没来得及开口，英语老师看过来猝不及防的就是一个死亡凝视。像是夹着厌恶的视线斜斜射过来，异常扎眼。

　　不知道扎中了哪一根神经，韩紫萱蛰伏的中二病默不作声地就发作了。

　　一只手还习惯性地插在裤兜里，眼神渐变后轻飘飘地拐了个方向，一扭头同时转身迈出脚往前走。

　　她走得有点快，还没坐下来，就看见梁凯安倾身过来悄声说道：“我靠，同桌，你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