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利叶的崩坏》张酒心

42、第四十二章

　　“啪”的一声过后，我摔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下贱胚子，要不是你克死了我儿子，我也不会这样，你有什么脸让我去死！”我妈疯了一样朝我吼，吼到我爸闻声走过了过来。

　　脚步声不轻不重，是我的曙光，是威慑我妈最有力的言语，让她瞬间瘫|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

　　我烦透了她低三下四的样子，无比希望我爸能狠狠打她一顿，让她闭嘴。

　　可惜，我爸没如我的愿，反而轻声说：“去做饭吧。”

　　我看到我妈不知所措地愣住，看到她突然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仿佛在说：你看，我的老公很爱我，舍不得打我。

　　那种神情，让我联想到她以前被打之后的样子，似乎总是在说：都是我犯了错我老公才惩罚我，都是我的错，让老公动手累到了。

　　她让我感到恶心，让我回想起她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暴行，痛苦到无法呼吸。

　　是我的爸爸及时解救了我，他用他温暖的手掌，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与爸爸接触，也是最后一次和他接触，从那以后，他像个失踪人口一样杳无音信。

　　我知道他是厌烦这个家不愿意回来，我妈却固执地认为他是出了意外才不回来。

　　她带着担心的情绪，拉着我去问奶奶有没有爸爸的消息。

　　奶奶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他生儿子去了。”

　　我感觉我妈明显踉跄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就甩开我的手，故作镇定地转身出门，在大门外对着墙自言自语了很久……

　　那几天，她没有打骂我，反而经常逼着我对她说“奶奶在骗你”。

　　我知道她是在自欺欺人，也知道我奶没有骗她，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奶奶没有停止“酸”她。

　　——要不是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儿子也不用离家找女人。

　　——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叫什么女人。

　　——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就该送去枪|毙。

　　……

　　我妈听着这些话，表面上和没事人一样，实际怨气滔天，一到夜里对我拳脚相加，质问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家。

　　日复一日的折磨，让我几次想解脱，但我更想看她以后落魄的样子，所以我撑了下来，撑到我爸托人带来了希望。

　　听说，他在外面过得很好，不但给我和爷爷奶奶买了新衣服，还给我交了学费，带了学习用品，让我下个月月初去上学。

　　上学，意味着可以脱离家，脱离苦海。

　　我高兴到不能自已，完全忽略了奶奶听见上学两个字的神情，导致我没能及时拿起我的防备心，被她们关在了曾经锁着我们母女屋里。

　　屋里空无一物，面对紧闭的门，我只能用我的身体去撞，撞到受伤，撞到没有力气，撞到跪在地上向她们苦苦哀求。

　　她们却像聋了一样，自顾自在门外说话：“女孩上学就是糟蹋钱，上学还不如嫁人生大胖小子，别像你当个不下蛋的母鸡……”

　　我听着她们充满鄙夷的声音，心中阵阵恶寒。

　　女人的价值只有生儿子吗？生了儿子就会幸福吗？生不出儿子就要当一辈子任人欺打的牲口吗？

　　我不要！我不要过那种生活！我要当我自己！

　　我疯了一样的拍打着门，直到因为低血糖晕倒在地……

　　朦朦胧胧之间，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我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来人的脚踝，求她带我去学校。

　　“做什么白日梦，”她用力踹开我，恶狠狠地说，“报名时间截止了，你这辈子都别想上学！”

　　我最后的希望，被她狠狠粉碎。

　　她却不甘心于此，生拉硬拽把我拖出门外，闯进学校，扔上讲台。

　　她拿着不知道从哪偷来的喇叭，不停地高喊：“无良学校，骗我血汗钱！……”

　　几乎是一瞬间，人们被声音吸引过来，全部将目光投向了她——我的妈妈。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去死，而我妈却一改常态，高高地挺起胸膛，仿佛做成了光宗耀祖的大事……

　　有人上来制止她，她撒泼装病。

　　等人退下讲台，她就激昂呐喊。

　　喘|息之余，她还不忘不忘骂我废物，不忘拽起我的头发，迫使我起身抬头，让我看到保安眼里的无计可施，看到学生眼里的不解，看到家长眼里的心疼与厌恶……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愿再提，我能说的只是那天晚上，我跪在地上看见我妈，得意洋洋地把学费双手奉上给奶奶，得到了“算你识相”的“夸奖”。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是爸爸再一次拯救了我。

　　他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第二天就露了面，回来质问我妈。

　　我妈被爸爸吓得手足无措，哆嗦着手扭头看奶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奶奶说：“你这个好媳妇都要反了天了，把我和孙女锁在家，自己去学校要学费，要完就拿着学费去干见不得人的事。”

　　爸爸听完，二话不说给了我妈一巴掌，吓得她瘫坐在地上，哭都不敢哭。

　　“三天之内把钱凑齐，送她去上学。”爸爸冷冷地丢下一句，头也不回走了。

　　我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重重的摔门声响起，她才敢哭出声。

　　“嚎什么嚎，你死了妈了！赶紧闭嘴，吵人心烦。”奶奶嫌弃地呵斥，抬腿踹了我妈一脚。

　　我妈忍着疼不敢出声，扭头看向我，露出了饿狼般的眼神。

　　迎接我的，是一顿避开脸部的暴打。

　　第二天，她拖着我去卖血卖头发，带着光头的我去外婆家哭惨。

　　外婆再一次心软，带着我和我妈去跪求学校，给我争取了上学的机会。

　　我并不感谢她们，如果不是我妈作孽，外婆纵容我妈作孽，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她们毁了我的童年，还毁了我的学生时代，让我成了被全校孤立，霸凌的孩子。

　　爸爸，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他没有对我施暴，一次又一次地拯救我。

　　妈妈，是我的耻辱，我恨透了她！

　　所以我渴望能待在爸爸的身边，好几次偷偷给他打电话，声泪俱下乞求他能把我带走。

　　他总是说，他工作的地方全是叔叔，没有办法把我带在身边，还是跟在妈妈身边好一点。

　　我知道爸爸的不容易，体谅他的辛苦，无奈留在了我妈的身边。

　　——

　　随着我的长大，我妈对我的羞辱频频翻倍。

　　她会因为我没有考满分，在学校门口当着学生老师家长的面骂我，让我下跪道歉。

　　她会因为我笑或者不笑，当着邻居的面骂我白眼狼，养我不如养条狗。

　　她从不给我零花钱，不让我在家写作业，不让我开灯，连冬天里洗碗洗衣服也不让我用热水，因为用在我身上浪费。

　　在她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连狗都不如。

　　我恨她，无时无刻都在心里咒骂她，希望天降灾祸，让她横死街头。

　　终于，我等到了，等到比让她横死街头更让我快乐的事情——爸爸有儿子了！

　　给爸爸生儿子的是个外地女人，年龄不大，本事很大，一举生了个大胖小子，被风风光光地迎进了门。

　　没人关心作为妻子的我妈是什么状态，全家都围在孩子的身边，开开心心地注视孩子。

　　我作为其中一员，躲在远处看着这温馨美满的画面，无意间瞧见了我妈攥紧的拳头。

　　一股莫名兴奋从我的心底喷|涌而出，我无比希望在下一秒，目睹疯女人发疯被扫地出门的样子。

　　但事与愿违。

　　她没有爆发，而是跪在所有人的面前，说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句话：“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儿子。”

　　女人的悲哀在我妈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至今我都清晰地记得，那天四周的嘲笑声，以及她被赶出门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完成了我的愿望，她被赶出了我家。

　　没有了她，我的日子好过了些，我可以坐在桌上和家人一起吃饭。

　　可好日子过了不到半个月，她就再次出现，和爸爸争夺我的抚养权。

　　因为她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我被判给我了爸爸。

　　我很开心，开心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爷爷奶奶，但我却听到，那个女人的爸妈和爷爷奶奶吵架，说如果把我留下，就带着女儿和孩子走。

　　孙子即将被带走，我奶奶慌乱地说出了把我留下的实情——他们准备把我卖给傻子当老婆。

　　我的爷爷奶奶没有良心，女人的爸妈倒是有良心，做主把我送到了我外婆家，然后带着女儿和外孙回了家。

　　我不想给傻子当老婆，迫不得已留在了我妈的身边，是我好心的外婆收留了我们，给我交学费，让我妈在他们给我小舅开的店里打杂。

　　因为到了新的地方，我妈为自己打造了新的人设，用她极好的演技向周围人诉苦，说她被出轨的丈夫抛弃，说我顽劣不堪，她作为一个女人管上管下不容易。

　　周围人喜闻乐见八卦事，一来二去就认定了我不是好东西，任一个人都能把我拉到一边教育，让我知恩图报，别总是学坏不学好。

　　没有人知道，我妈是如何在人后虐待我，掐着我的脖子扇我巴掌。

　　我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使坏般地在她快要睡着时对她说：“我记得你打我羞辱我的每一次，以后我会翻倍还给你。”

　　或许是这句话真的吓到了她，她一改常态，开始对我嘘寒问暖，说我是她的全部，没有任何人比她更爱我，我应该好好爱她。

　　许久没有感受到温暖的我，沉浸在母爱之中无法自拔，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捧在手掌心的感觉。

　　我感觉我就是童话里的公主，自小受尽宠爱。

　　可每到梦醒时分，我就无比希望我妈猝死，让美好不再逝去，永远停留下来。

　　但我又不希望她猝死，因为我舍不得被捧在掌心里的感觉。

　　因为我的贪婪，我得到了教训。

　　伪装了两个多月的她，耐不住性子暴露了本相，只要我有一丝一毫让她不顺心，她就当着众人的面，变本加厉地训斥羞辱我，骂我不孝顺，把我数落的一文不值。

　　好比夏天，我穿了短袖在家，会被骂勾引舅舅，我看电视里的男女谈恋爱，会被骂发|骚，我月经初潮，她拿着沾血的裤子摔在我的脸上，骂骂咧咧地说我脏，说如果是个男孩就不会这样了，说都是因为我她的生活才这么糟。

　　我习惯了她的羞辱，对她的话时常是听过就忘，直到她对我说：“我处了个朋友，下个月带你搬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从我爸不在家时就开始了？我不断地猜测各种可能性，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朝我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