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水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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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玄夜其实一直很清醒，身为大理寺的官员，本就时常接触这些，而且以前的他，也时不时的能在饭菜中“品尝”到。那段自己不愿再去回忆的日，在看到尉迟若涯之后，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是若涯跟他很像的缘故吗？动荡的马车中，莫玄夜似乎看到了锦衣华服的过去。。。
努力压制下那些关于以前的回忆，莫玄夜开始思考。来人显然是冲着尉迟若涯而来，敌人出手看似招招制肘，招招杀气腾腾，却刻意避开要害，而若涯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采用那么放肆而没有一丝回护的打法。
不过，他身上的暗器还真是惊人的多啊。在自己装晕后，看见那些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又在他身上取下了十余件暗器。
想起在朝堂上听到过大家谈论兵部侍郎，总会用上温柔与文弱一词，难道这是让他在身上装着许多暗器的原因？
某大理寺卿正用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思维方式思考着。。。
马车停下。莫玄夜调整了一下气息，又装作昏迷。之所以要做这么无趣的事，只是为了弄清那些人的目的，保护朝廷命官罢了。莫玄夜冷冷的想着。
似乎进了一座极深的院落，光与影不断交错的暗像让莫玄夜也无法辨出自己到底在一个怎样的府邸。进了回廊，眼前的光线就该稍许暗淡，而行于庭院中没有它物遮光时，闭着的眼前也该亮些，可为何，眼前的明暗交替如此频繁？
被送进一间屋后，屋外传来落锁的声响，与更多围来的脚步声。
莫玄夜无聊地支身坐起，手臂上的伤口很浅也很短，虽未上药倒也不碍事了。怕惊动外面的守卫，莫玄夜轻轻地走到尉迟若涯身边。或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出去了满身暗器之后，身形愈显纤瘦。眼眸紧闭，却因眼角上挑而让人觉得眼带笑意。五官精致，但没有丝毫女子般的柔媚，反而又一种孩子般的倔强、强硬之感。似乎是怕他在头发里也藏着暗器，他的发束也被解开，丝绸般流淌在身侧。
其实，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啊。莫玄夜自己没有发现，平日伪装在周围的冰冷气质早就四散全无，现在他完全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站在一边，对若若长得不像他所怀念之人而暗暗地不知和谁赌气。
“哈，哈。。。”某个躺着的孩子突然翻身坐起，一手撑着床，一手撑着正看着自己的莫玄夜的肩上，晓得上气不接下气，“哈，竟然。。。哈，哈！”
莫玄夜顾及到他的伤势，又觉得自己刚才似乎露出了很不得了的表情，尴尬得手足无措，不过还是装着十分冰冷的声音说，“尉迟侍郎，请弄清楚你现在的处境。”
“哈，哈。。。”
“。。。就算你不被抓来，你也算是我的囚犯。”
“哈，哈。。。”
“你是私逃的朝廷命官。”
若若为了不让自己以最不光荣的死法，笑死着死去，停止了大笑，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似乎一脸困惑的看着莫玄夜。
“你干什么？”情绪仍未平复下来的他有些恼怒地吼道。
“从来没有听到过你说话连着这么多耶。我当然是在笑啊，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吗？我梦到我姐被我整得很惨，一见到我就逃了。你说值不值得开心呢？”若若一脸幸福地看着莫玄夜。
“无聊。”莫玄夜终于平静下来找回了那付冷冷的模样，振袖回身去关心那个被人用手刀打晕的强愈高。
若涯看着莫玄夜的背影，若现在是太平盛世，或许我们真能成为王的股肱之臣，而且该会成为朋友吧。
朋友？若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真的是过了太久安逸生活了？我这种怪胎怎么会有朋友？若涯挂起自嘲的笑容，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深深地落寞。
从小与池子涣一同长大，早把他当成了亲人，而和素寒羽其实也只有几面之缘，朝堂外的交情也几乎全是由于清旻的缘故。而清旻，的确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透过右相之孙、尉迟家的下任族长、朝廷未来的能吏，这些东西，直接看到若涯本身的人，或许是因为他本身的身份，但若涯一样的感激他，如果当初他没有登极，若涯一定会在爷爷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拉上清旻，纵游天下。
从小就讨厌自己能太早看清事情的结局，太过于精明，而让生活失去了悬念，变得异常无趣。遇上清旻时，心中有一种暗爽，因为找到了同样的人。用姐姐的话来说，死也找到一个殉情的。（显然，这句话是尉迟宁几经扭曲的解释后，若若的被迫接受）
可是，世间总不存在这样的“如果”。
我也不想整天疯疯癫癫的耍人，只是不这样，我说什么，才能让别人明白？
若涯望了一眼正试图叫醒强愈高的那抹黑色身影，曲起一条腿，用手牢牢地抱住膝盖，头轻轻靠在手上，任紫色长发柔软而凌乱的洒在身侧，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平静下来，要坚强。
平静下来，要坚强。
莫玄夜听见身后突然安静下来，微微身侧。
蜷在墙角的若涯好像疲惫的幼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舔舐伤口一般，优雅华丽却带着破裂与决绝的气息。他不禁有些迷惑了，纵然人可以擅长伪装，但到底这尉迟若涯是哪一种人？
好像比以前的自己还要让人难以捉摸。莫玄夜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自己，一个可以一边很亲切的微笑着，一边下令将人毒死的少年。
烦躁的皱了皱眉，今天不知怎么了，竟又回忆起那些封尘的往事。莫玄夜回过身去，他明白，任何一个好强的人，在自己软弱的时候都不会希望别人的关心，对于他们来说，那会是一种踏上了尊严的侮辱。
莫玄夜从心底浮现了一种相知相惜的亲切。
“把针还我！”床上的强愈高突然竖了起来，仰天长啸，“我的绣花针！我最喜欢的一根针！”
“啥？”若若一脸莫名其妙地瞪大眼睛，好奇宝宝般的望向莫玄夜，“描述一下，好不好？”
莫玄夜有些郁闷的思考刚才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忽闪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的人，真的会与悲伤有关吗？“他不会武，敌人欺近了，就用针抵抗。”平淡的描述。
若若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强愈高双手拿着一根绣花针，闭着眼睛，死命的左右挥舞，还一边喊着“杀啊～～～”
为了不让自己很没缘由的笑出来，若涯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若涯环顾四周，窗纸虽然用上了不太透光的丝布，却依然照出了窗外的景色。该是一片绿林吧？屋内陈设具全，从煮茶的全套工具到小酌轻吟的玉杯美酒，打发时间的围棋琴瑟。除了完全没有自由外，倒是将他们奉为上宾。
“对了，大理寺卿，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么想可爱的我，让我回都？不要告诉我是你要尽忠职守，我会以为你暗恋我的。不要告诉我是我亲爱的爷爷。我会以为你看上我伟大的爷爷的。不要告诉我。。。”
“是左相。”莫玄夜在自己被形容成大众情人之前，冷静的说，“闽北睿王作乱，我接到传信，王派一位‘银铠御史’领一军镇乱。试问尉迟侍郎，可认为自己应该回去？”
“那是什么人？何时出的兵？”
“不知。大约夏初。”
“王就认命一个没有军功，甚至连朝臣都不清楚身份的人独领一军却对抗以善谋著称的睿王？”
“兵部侍郎不在朝中，兵部尚书虽为一员猛将却年岁已高，如此乱世，至关声威的一仗，朝内只有将才，而无帅才，陛下新任一人，又错于何处？”莫玄夜冷笑两声，看向正在苦恼的若涯。
半晌，不语，若涯像在权衡什么一般，低头沉思。
“我跟你回去，”若涯没有抬头，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句，“对了，你没碰到我的伤口吧？”抬头稍显紧张的问。
“没有，怎么了？”
“啊？哦，恩，那个，我就想不会是你帮我上的药嘛。”若涯露出一份异常惋惜的表情。
“无聊。”
“。。。还好不是你。”若涯一脸凝重用极低的声音说出此语，并舒了一口气。显然莫玄夜没有听到这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我的猫没有被他们抓来，它大概回去找你的家人。”莫玄夜顿了顿，“我是说，凭着你的气未找到你的住处。”
“狗狗？”若涯想到了那只猫，果然，它是被当成猎犬训练的吗？“我也留下了线索，小如只要不算太笨，大概会找到我们。”
“哦。”莫玄夜没有兴趣的结束了谈话。
“为什么？”强愈高终于从“痛失爱针”的痛苦中开始恢复正常。
“我叫小如躺在地上装死啊。”“？”
“一般遇到危险不都这样吗？这样可以逃离危险啊。我很善良吧，为了我家小如考虑的如此周到。”若若一脸天真的回答。
“那，不是遇到熊的方法吗？”
“好像是耶！怎么办，忘掉了？”若若张大嘴，吃惊+紧张状。
“你。。。”强愈高翻了个白眼。
“他们不会注意到的。”莫玄夜实在看不下去这组白痴般的对话，“从他们的打法看，求速。雨亭并非少人之处，碰上别人必定还多填一些麻烦。小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过，那么情急之下而忽视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他们根本就以为，我们只有三个人。别忘了，大理寺卿是后来从树上来的，那些黑衣人大多都是包围在山间的，传去的消息中，我们应该只剩三人，莫上卿出现后，探子会发现他武功颇高而不敢妄动。这样，就无法传达进一步的信息。而后，一切就很简单了，在围攻中，趁乱将鞋底的泥土较干较少的先解决掉。这样，抓住了我们三人之后，赶快要撤离的人，谁还会管石桌底下是不是有个傻子在装死啊。”若涯一脸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奸笑着看着强愈高，丢去一个“你真好骗”的眼神。
“那他为什么可以找来？”很不甘心的追问。
“秘密。有秘密的男人才有魅力。”
“。。。”强愈高无语了。莫玄夜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般，翻起一边的瓷杯，自己斟上一杯茶。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自愿来这儿呢？”强愈高看了看除了冰山脸还是冰山脸的莫玄夜。“是‘我们’，不是‘他’哦。”若涯用手比了一下自己和莫玄夜。“我们想知道，到底谁想找我聊天，对否，刚来到门外的朋友？”若涯变了原先的语气朝着门口说。
“哈哈，不愧为尉迟一门中最杰出的继承人。”有谁用力推开了房门，“我记得已经给你们服下散功散了，还听到了我的脚步？”
“过奖，门上黑影毕现而已。”若涯见了来人摆出一副慵懒而孤傲的样子，顺势也坐到桌边，也自斟了一杯茶小啐一口。
“尉迟侍郎猜不出我家主人是谁？”
“七成把握。”若涯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知与否，干卿何事？”
来人悻悻然松了耸肩，早听说这位侍郎性情冷淡难以捉摸，刚进门，已让自己重挑了两次话题，“那尉迟大人可有归属之意？”
“与我谈判，你还不够档次。谁识出我是尉迟若涯的，让他来。”
“你。。。”来人气愤的瞪着若涯，而他悠然自若的继续品茗闻香，似乎觉得连多看一眼也是浪费。“那位大人三天后才会到达，尉迟若涯，你少自以为是，不是看在你的才华上。。。”
“够了，出去。有人吩咐过你不要打扰我吧。”若涯云淡风轻地说。“还有，不要监视，不然，后果自明。”
来人拂袖而去，重重的甩上门。“快给我落锁，别磨磨蹭蹭的。”门外传来叫骂与金锁急落的声响。
脚步声渐远。
“走了呢，真没劲啊。”若涯一下子又回复成了平常的模样，“太没成就感了，才套了几句话就走掉了。咦，阿强，莫上卿，你们干嘛全用看见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的猜出是谁藏于幕后？”莫玄夜开口。
“你想知道？那把耳朵堵起来，在我让你放开前千万不要拿下你的手。阿强啊，你就不用了。”
“为什么？”
若涯没有回答，只是从一边取过一把瑟，放于膝上。莫玄夜恍恍惚惚间听到了刺耳的叫声，就看见强愈高晃了两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
若涯朝他做了个“好了”的手势，放下瑟，把阿强拖到床上放好。低声说了一句，“因为你的为什么太多，而知道了太多真相的人，永远不得好死。”
“我们出去吧，外面的守卫应该已经全被我放倒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水月（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