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雪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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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为什么你的头发比上一次我看到的时候更偏向红色？”正在莫玄夜房里吃早饭的强愈高看着一脸白痴笑容走进来的尉迟若涯说。
“有吗，有吗？那大概是我太喜欢吃胡萝卜了吧。”
“嗯，偏向酒红色，更妖艳了嘛。果然你姐姐说的没错，你和莫玄夜真的挺配的。”
若若一口清茶喷出来。莫玄夜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平静地吃他的饭。
姐姐，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还是昨天被碧落的人敲晕了带过来的过程中，被自己的针扎到头了？“你觉得我姐姐的绣工如何？”若涯想起尉迟宁那种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女红。
“太厉害了！”强愈高双眼闪闪地从口袋里掏出根银针，缓缓抬起头，若涯似乎感到有一道光从他的眼镜前闪过，“这么超乎于常人理解，充满了艺术的朦胧美感，这是现实智慧的最完美的体现！”
若涯在确信这孩子已经没救了的状况下转向莫玄夜，“狗狗呢？”
“狗狗？”
“啊，我想帮你家的猫起名字很久了，这名字很好听，很贴切吧？”
“它在房梁上。”
“为什么？”
“老鼠。”
若涯觉得这个世界混乱了。“你的意思是，狗狗怕老鼠所以它躲到房梁上去了？”
“不是。它看到老鼠吓到了，窜上房梁，下不来了。”大理寺卿不容许有一点不符合事实情况的辩解让若涯再次无语。
“对了，若若，买军粮的钱送出去了吗？”强愈高问道，“你好厉害，竟然有每个官员私下干的坏事的记录。我照你写的方法，很快就集够了钱。”
莫玄夜和若涯脑中同时闪过强愈高挨家挨户去威胁勒索的画面。
窗外传来什么撞上窗户的声响，若涯打开窗户，发现了一只撞得半晕的军用信鸽。展信一看，面色凝重起来。
“邵传信来说，我们军中有间谍。楚奇捉到一只灰色信鸽，传出我五千精锐去向不明的消息。而且竟然有几乎每人的姓名及所属营连。”若涯沉思片刻，“虽然我当日便已严令众将将卖粮一事保密，甚至对他们下了摄神暗示，现在除了当日议事的你我与五将外，就连未到会的楚奇都不知道，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今日起程去追仁将军。”
“之后，让仁将军快马回营，和郁简一起驻营江北。”莫玄夜接话道，“统领权移交给最得军心的仁，让郁简去安抚百姓。”
强愈高看着商讨军务的两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和谐感与敬重。他低下头，眼镜反光，谁也看不清他眼底闪动的神色，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马蹄踏雪，绝尘远去。
“军师，何事皱眉呢？”
“请王爷出去，弋言不想对弈了。”弋言面无表情冷淡地下了逐客令。两人身前的桌上摆了一盘棋，虽然只下了一隅，但若精通棋道的人定会为白子谨慎而绝妙的走法称奇。虽表面黑白两方似平分秋色，但黑棋过于随性，过于狂豪，已在暗处吃亏。而弋言的食指与中指间所夹的正是白棋。
“军师，你好像一点也不尊重本王。”
“王爷言重。”红衣男子起身长揖，“不过刚才弋言听了探子密报心下烦乱罢了。”
“罢，罢，本王也恰有事。军师自便。”说完，孟王爽朗地大笑几声，大步跨出人去。
此人若为游侠，倚剑独饮，定可吐燕赵秦陇之劲气，傍风小憩，则可啜江南吴越之清风。不是坏人，更称不上枭雄。只是可惜，生在天家。弋言想着，似轻蔑，似嘲讽的一笑。
自从若涯再也不来林间小屋之后，弋言很少下棋了，第一是没有对手，第二则是下棋可以看出别人的心性，太累。就像这次。
弋言打开探子传回的飞报，派往敌军的一个细作因被发现而自裁而亡。虽然刚才当着孟王的面只是不屑地说了声“废物”。可是现在想想，生死又有多大差别？那个死去的人真的就比活着痛苦吗？
他从一旁的书架上拿起一把桐木瑶琴，很认真地将每一根琴弦细细地擦净，他把手指放在琴弦上，他想弹一首安魂曲，送那些人走。可是指尖在颤抖，拨不动一个音符。
双手僵硬地垂着，投下一个难以言明的倒影。
本来希望医行天下，可现在除了恨，还剩下什么？
没有了。不过，也不需要了吧。
对付那种人，任何别的，都只是多余。
推开瑶琴，弋言站起，对着门外吩咐，“备车，三日内召三千精良骑兵，随时听我号令。
门外传来一声“得令”之后，弋言又坐回桌前，拂开刚才的散局，将一颗黑子落于天元*。“若涯这便是你走的第一步。看看这次，我们谁胜谁负。”说完，他的表情变得残忍而，落寞。
十一月廿五日。若涯发现五千人行过的痕迹，却又发现在此已兵分数路，该是仁将军也接到了邵的军报为迷惑敌军，而并未立刻将五千人全部散去，化整为零，而是分了七八小队共同行事，以御敌军。若涯见了不住摇头。
莫玄夜明白，仁将军做法看似保险，却也留下太多隐患。这样一个小队一旦被发现，定是全军覆没，自不如全部分散来的安全。
十一月廿七日，若涯得到碧落密报似乎已有两三百人被杀。若涯立刻调动手下所有暗探传将领让各小队全部解散，以三至五人为组，三千人赶往淮阴，为迎接主力准备，不参与潜入行动并随即退回本属查找可疑人物。除三百人留于仁将军身边外，令千余人潜入边境各城，四五十人为一队，以自身的口音为分队标准，乔装为各地米商。并邀了许多唱评弹的歌女由碧落送入各队。
十一月三十日。若涯终于见到了仁将军。仁披荆请罪，若涯却说，“错不在你，在我。是我没有做好万全的打算。”近两日的军报互传间，难免有些风声在主力军中传开，军心浮动。军人间开始相互提防而少了当初的凝聚力。若涯遂命仁火速赶回安定军心，而一路上没能帮上什么忙的强愈高也一并被带回军中。
而原先留于仁将军身边的三百人由若涯接收暗中向浙西腹地潜行。
几日的奔波加上飘雪的天气让若涯开始发起低烧。不过依然丝毫不乱地向淮阳的三千人下达指令，与三百部下谈笑风生。因此，几乎没有人看出他病了。可是……
若若一进主帐，就扑向床榻，一动不动：“玄玄，我好累啊~~~累死了啊~~~玄玄，今天的军务还是你来处理吧。”
莫玄夜没有理他，径直起身走到帐外，用丝帕裹了一包积雪，放在若若头上。“已经好多了。”
“玄玄动作好快。这些天的军令全是你发的，处理得比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嘛。”为了快速行动减少麻烦，若涯和莫玄夜住在一个军帐里，近些天发出的军令，大多并非若涯所发，“你让淮阴守军去装上万石的砂石？”若涯顺手拿起一边还未送出的命令。
“我命他们将那些装扮成运至的粮草，这样一来可稳定主军军心，又可给孟王错误的军情，更不会留意城市中忽然多出的米商。”莫玄夜一边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一边拿出一颗夜明珠增加一些帐内的光亮。
若涯看着他，越来越有一种相惜之感。经常有人觉得自己做事痴狂，却无法理解自己每一步的真正意义，特别是在清旻登基，弋言远走之后，那种无人可解的清冷，伴着自己，好久，好久了。
莫玄夜见若涯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只当他病了又过度劳累。看向他的眼睛，轻轻扇动的睫羽之下，因发烧的热度而让眼睛带着朦胧的泪花，迷离了视线，全无平日的灵气，倒显得分外可怜，全是满满的失落。他的眼睛似乎有些空洞，游弋在空中，拼命地想抓住一个可靠的支点。可又好像怎么也无法找到……
没有谁看到这样的眼神还会无动于衷的站着。可是，他会。经过数月的相处，他知道，若不是生病，他绝对不会露出这么无助的神情，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完美。他要自己做一个神。所以，现在，如果去安慰他，那会完完全全地击垮他的自尊，以后，若涯就不会像若涯了。
莫玄夜把玩着明珠，天知道他有多想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让那份无助消亡。但他却只是淡而无波地开口，希望借此将若涯的注意力转开，“为什么你在别人面前可以生龙活虎，到这儿就不装了？”
莫玄夜话刚出口就深深后悔了，他看见惊讶、焦虑、恐慌在若涯眼底腾起。
他慌忙的转开视线，眯起眼睛轻笑出声，“嘻，人家觉得你就稍微比我笨那么一点点，反正一定会看出来的。告诉了你，还有人照顾我，又有人帮我免费劳动，我干嘛不要？好了，晚了，我要睡了。”说着若涯站起来抢过莫玄夜手中的夜明珠放入口袋。又是一个眯着眼睛的笑容，他躺回了自己床上。
屋内，只有银烛依旧。昏暗的灯光里，若涯背对着莫玄夜一动不动，似乎已安然入睡。
“若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莫玄夜突然停下，他不明白自己解释的理由，若涯如何理解又与他何干？于是，他也不再言语，道了声晚安后，回到烛光下，捧起信手拿来的书，胡乱地翻着，只是心底依旧烦躁，终是只言未读进脑中。
深夜，若涯仍没有睡着。
双眼紧紧闭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蜷缩在一起，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婴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不想掩饰。我拼命的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脆弱，要敬重不要同情，可是，我也想找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地方让我舔舐伤口。我以为我在你眼中找到了同样的寂寞、同样的高傲，找到了尊重，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最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发现，我好像不只想把你当朋友。
所以，请不要问。请让我一个人，想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雪落（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