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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雪落(一) ...

  •   若涯和莫玄夜策马离开军营,当晚到了一座小县城,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若涯为了遮掩鲜艳的紫发,一路上只能不情不愿地顶着冠帽。策马疾行期间,上演了无数次若涯对抗帽子的大战,每一次都以帽子遮住若若的眼睛让其手忙脚乱为最终战况。次次如此,无一例外。
      当晚,莫玄夜正在房内看书,听到打更人的惨叫立刻冲出屋去,正好看到若涯顶着那顶已被压得奇形怪状的帽子,睡眼惺忪地游荡出屋,就拉着他一起去街上一探究竟。
      打更人颤颤抖抖地跌坐在地上,奇怪的是他身边竟没有梆子和铜锣,他指着前面,“死……死人……死人……”
      若涯听罢打了个呵欠,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不就死个人嘛,人家好不容易死一次,你乱吼什么,万一又把人家叫活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打更人尖叫一声,急忙逃开。
      “不就死人动了一下嘛,大惊小怪什么?”若涯依旧困困的。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对我说要带我去见若涯的……”强愈高从地上坐了起来,一脸迷惘地看着陌生的街道和远方的打更人母鸭般逃窜的身影。
      “咦,玄玄,那个‘死人’是强愈高耶。我好想叫谁送他来着。
      莫玄夜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看上去马上就要站着睡着的若若,料想定是碧落之人为不让他看见面容把他弄晕了带到这里。“强愈高。”莫玄夜将那个被丢在大街上的人唤来。“有事明天再说。”说完,转身自己回屋去了。
      若若跟着“嗯、嗯”了两下,打着呵欠也钻回屋里。
      邵绝见若涯回来了,“少主,我已召散在各处的碧落将所集款项分开送往仁将军及各营校尉处。”
      若涯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拱进被子,趴着开始乱睡起来。
      “少主?”怎么会这样?这家伙不是以前几天几夜不睡觉,依旧活蹦乱跳地折腾人吗?“少主?”
      “嗯,绝乖,我要睡觉。”
      “?”怎么有种浑身泛寒的感觉?不过,少主一向浅眠,为什么……邵绝看了看还拿在手里的敲更用的梆子与铜锣,想起刚才自己在她耳边的一阵狂敲,是有一种激情而变态的快感没错,但是,为什么连这样都没把他完全叫醒啊?
      邵绝想回身出屋,转头却看到一只猫正用万分幽怨的眼光望着自己,它像猫一样蹲坐着,举起前爪,在空中轻微摇动。
      这个,咳,传说中的猫之道别?邵绝觉得自己应该早一点退出碧落,不然跟在这两人身边,迟早变得跟这只猫一样诡异。
      那只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绝的身上,直至他离开房间。那只猫似乎一笑,就像若若平日捉弄别人得逞的表情,一脸满足地翘尾巴,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窜上若若的床,大大方方地四脚朝天地躺下,开始睡觉。
      次日凌晨,若若睡意全无地支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自语:“莫玄夜,你该死的猫打呼噜吵死了!”
      天未明,大街上依旧散落着梦的碎片。没有谁注意到今年的第一场雪,轻轻盈盈地来了,带着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和一分不可一世。
      若若拎起那只狂睡的猫,扯下碍事的帽子,随手披了件外衣,心道:玄玄,你的猫你负责。【谁污染,谁治理。】
      若若屏住内息,轻手轻脚走向莫玄夜的房间,脑中不断幻想把那只猫丢到他脸上之后的情形。想着想着,若若两颊露出可爱的酒窝。
      因为小时候常和七皇子•尉迟清旻溜出去玩的缘故,若涯溜进溜出的水平可谓炉火纯青,绝无须担心在恶作剧之前被莫玄夜向自己对待那只猫一样拎起来扔掉。
      推开门,不发出一丝声响。房内,老旧的木窗在外面朔风劲吹之下发出吱呀呀的轻响。枯败的虬枝投下苍老的倒影,在房间的一角形成淡淡的灰暗。门与床之间隔着一扇淡墨寒梅的屏风,奇怪的,整只梅却只有尖端孤伶伶地独绽着一朵梅花。
      若涯越过屏风向床上望去。
      被褥整整齐齐地放着,床单平整而干净。若涯一怔,似乎无法相信一般快步走前,双手撑于其上,仿佛乞求寻找上面曾有过体温的证据。
      紫色长发从耳际滑落,划过面颊,下落,再下落,最后凌乱的散在手掌周围的床上。
      是不是连你也不信我?连你也走开了?若涯忽然觉得天气好冷好冷,他看到自己的双肩在颤抖。
      真的,好冷,好冷。
      若涯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咬着下唇依靠在床住上。求求你,停下来,不要再这么没出息了,尉迟若涯。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尉迟若涯,不要发抖了,要坚强,若涯,要坚强,要坚强……
      可是,那颤抖似乎永远无法止息,嘴唇已被咬得近乎黑紫,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好冷。
      恍惚间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幕,莫玄夜拿着披风温柔地披在自己肩上;他说,我信你;他说,我陪你;他说……
      若涯惶恐而迷惘地甩了甩头,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去了哪?平日的古灵精怪,平日的军谋政略,在这一刻,却只留下恐惧,与一颗下坠的心,一直落下、落下,找不到停滞的土地。
      那只呼呼大睡的猫早被扔在一边,若涯走回门口,伸出手抚过那朵单梅,一丝嘲讽的笑挂上嘴角,想起有人说过,尉迟若涯,你注定一生孤独。
      轻轻关上门,若涯双手合十,似乎这样就可以在下一刻见到奇迹。
      这一次,他重重把门推开。
      依旧,空无一人。
      “莫玄夜,你不要以为你很重要!没有你,我尉迟若涯一样可以退敌,一样可以获胜,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
      “你在干嘛?”
      若涯猛地瞪大眼睛,是他的声音,可是人呢?
      一阵衣袂翻动的声音之后,一抹玄黑立于若涯面前,“大清早的,穿这么少,到这来乱吼什么?”
      “你没走?”
      “走?为什么?”
      “那你会不会走?”
      “啊?”莫玄夜本就刚醒又突然被若涯紧紧抓住,一时间陷入了茫然的境地。
      “会不会?”
      “你在说什么?”
      “会不会?”若涯声音渐渐平复,没有了刚才的激动。“玄,要走之前要告诉我,好不好?一定要,一定要。”
      “好。你到底怎么了?”莫玄夜对上若涯落寞的眼神,心底一阵慌乱,连冷若寒冰的气质也似乎消散全无。“我不过在房里休息,你怎么……”
      若涯毫无预警地抱住他,把头地埋在他的肩头,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话。可是莫玄夜分明感到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划落。
      “我以为你觉得我很麻烦又想的尽是危险的办法,现在又有人来这里陪我胡闹了,你就要走了,会去做你的正事了。”若涯低声说,“我以为你也觉得我很坚强,很强势,所以理应承担一切,把一切做到最好。”最后一句若涯几乎只用气声,他似乎渴望让谁听到,又似乎无法容忍自己如此懦弱。
      “好了,玄玄。”若涯突然把头抬起,眯着眼睛笑着,两手死死扣住莫玄夜的双臂,“你老实交代,刚才从哪儿钻出来的?是不是去找老乡好偷情来着?然后听到我狂吼就不知道怎么着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出现了呢?”
      “我一直在房里睡觉。”
      “骗人。”
      “……”莫玄夜停顿思考几秒,本想甩开若涯的手直接走开,但对上那双用笑意掩饰着张皇的瞳仁,不禁心软,“除非在家,不然我从不睡床。我习惯睡在房梁上。”
      “啊?”
      “防范自保而已。”他依旧操着冷淡平静的语气,好像这是一件极为正常与明智的事。
      “喵呜,”被扔在一边的肥猫扭扭身子,抓抓身上的毛,继续大睡。若涯有一种用那只猫勒死那个人的冲动。

      若涯满心郁闷地回到房间,想想今天早晨还真不是一般的丢脸。刚想长叹一口气以抒发无限纠结,却忽地有一阵血腥涌上喉间。
      一手支撑在床檐,一手挡在唇际,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若涯一个踉跄,跪坐在地上,随即涌上难止的咳嗽。手指紧扣木床,指尖嵌入其中,细小的木楔刺破皮肤,留下点点血珠。
      “少主?”隐于周围的邵绝似乎觉得不对,轻叩门扉,“少主,要我进来吗?你怎么了?”
      “没事,你不要随便在附近现身。”若涯咬着苍白的下唇却逼出与平日无异的语调。可这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一口浓血喷于指间。他终于无力地倒在地上。意识清晰,却无法移动丝毫。
      邵绝本已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房里重重的撞击声,想到若涯那种别扭的个性,他立刻推门而入。眼前,那个紫发少年侧卧于地,头发散乱在周围却华美如锦漫,他无神地看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少年见有来人,一丝惊慌闪过眼前,但发现是邵绝后,又转为怒意,最后便是一缕无奈。
      “喂,傻了?你知道我美丽可爱善良温柔……你,咳……你能不能先把我从这个脏兮兮的地板上扶到床上以后再傻啊?这个地上脏得我想吐血了。”
      邵绝叹了一口气,昨天为了让这个有超级洁癖的人住下,他还特意叫来另两名碧落一起趴在地上擦过……算了,邵绝任命地扶起若涯。【真好用的杀手团,我也要!】
      “少主,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的头发会变成这种颜色?为什么你会惧高而且武功大退?为什么你可以睡得这么死?为什么你会吐血?”
      若涯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中毒了,大约半年前,弋言下的。”
      “为什么?少主与弋言不是朋友吗?”
      “朋友?哈,我尉迟若涯几时有过?”若涯一阵狂笑,“他知道了尉迟暖的死因。”
      邵绝听到尉迟暖的名字轻叹了一口气。碧落历代最高统领都是尉迟宗族之人,而若涯这代本来选定的是若涯的宗族表姐——尉迟暖。可是她因为一次行动而死了,现在的统领则是由邵烈邵绝暂代。至于她的死法与死因,邵绝不敢也不愿再想起。
      “多亏了本人小时候活泼可爱与暖斗智斗勇斗体力的过程中被擅于使毒的她没事灌了点毒药玩,弋言下的毒暂时还死不了人。先打退了孟王再说吧。”
      邵绝见若涯不再想言语,便安静地准备推出门去。
      “你是不是也觉得暖的死完全是我的过错?甚至觉得暖的死根本就是由我设计的,她不过是我丢弃的一枚棋子?”若涯突然语带笑意地说。
      邵绝停下脚步,“邵绝永远是少主与烈的影子,影子所需的只是听命、服从、模仿,至于对错,邵绝知道,少主永远是对的。”
      若涯充满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好,你退下吧。”
      若涯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安静,好安静。
      过了许久,他才又坐起身来,换上一件针绣湖蓝色的衣服,将原来沾上血的衣服随身扔在地上,稍微擦了两下,把血迹擦淡了,就用烛火烧了。
      看着跳动的火焰,若涯一声长叹。弋言,看来我真的做到让你可以记住我一辈子的事了。只不过,再像那是一样把酒对弈的日子,永远也没有了吧。若涯抚上腰间那条精致的玉带,脑中闪过当年约定的四十年的游戏,一切都像一场梦,而暗金碎银的时间将一切的梦切得支离破碎。
      生活没有如果,若涯也不会去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后悔,那是无意义的,而他从不为无益之事。若涯缩了一缩身子,抱着蜷起的双膝,对自己说,“我不是孤独,我只是有些寂寞罢了。”说着他又蜷得更紧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雪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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