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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影觉(二) ...

  •   “这个……我好像忘记人要吃东西了哦。”若若说完开始不住的傻笑。
      半晌,六将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莫玄夜看若涯无意识地玩起一撮头发,知道他真正开始思考,于是也不出声打扰。
      军帐中,很静,众将或肃立于侧,或同样的深思,火烛噼噼啪啪的声响尤为清晰,灯花跳动,忽明忽暗间,莫玄夜仿佛看到诡诈、天真、阴谋、无奈的神态在若涯的眉宇间间次闪过。
      “我想我不知道。”若涯轻轻的说,仿佛怕打碎什么珍贵之物,“劫我军粮的定是孟王,但我只有办法暗中烧毁那粮草,不给他占便宜罢了。不可能在大军监视下偷运回来。”他停下扫视了一眼,莫玄夜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而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显出失落的神色,“我的直觉告诉我,只要有那五千精兵,我定可有办法解决粮草一事,你们信不信我?”
      若涯猛然抬起头看向众将的眼睛,可是,每一个人都堪堪避开。若涯明白,他们尽力地想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但行军之事,半点马虎就是天人之别,再忠心,再信任的对象也会有所顾虑,更何况,若涯给出如此含糊不明的说辞。
      若涯讨厌被怀疑的感觉,更讨厌不能被完全信任的自己。
      “我信你。”莫玄夜的话脱口而出,他本不想多言,只是他无法忽视若涯眼中那水样光泽后边的坚韧与迷离,还有失落与寂寞。空洞的瞳仁像透过了世界的所有影像,到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
      “谢谢。”若涯微笑,转身走出军帐。
      帐外,战马嘶鸣,夜巡守卫的整齐军步声在苍穹下回荡。冷月傲霜,天边泛起破碎而蓬乱的十字形云彩。朔风拔刺刺地吹,发线嚣张地飞扬在空中。
      “我是不是很过分?要求别人给我绝对的信任,却至今仍让碧落的杀手们监视着那些已向我尽忠的将领们,不对他们交出信任?”若涯没有回过身,他知道,身后只有一人,莫玄夜。
      “宁可错过千百万次,也不信任一个人,这样就消除了被背叛的可能,消除了受伤的可能。伤口很痛,而你是个怕疼的人。”难得的,莫玄夜的语气不是冷若寒冰。他走向若涯,随手将一件披风披在他肩上。
      若涯长吁一口气,莫名的,觉得有一种温暖若黄昏微濛的水气丝线一般的摇曳,轻暖而幽长,飞散在四野。若涯拢了拢披风,好似如此便能将郁郁清寒抵挡在外。“玄玄,有的时候,你还真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温柔呢。不过,不要对我太好,我会被宠坏的。”若涯略带迷惑的口气,让人有一种无法释怀之感。
      “回去吧。”
      “嗯,玄玄,你这样评价我,那你又如何评价自己?”若涯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莫玄夜悄然而语。
      夜风横贯,军旗猎猎,他黑青色的织锦斗篷被鼓到空中,像一束幽幽燃烧的暗火。“不热络,也不容易破碎;不亲昵,也不容易失望。”他快步走向军帐,在撩起帐帘前留下一句话。而若涯看着他的背影,依旧伫立于夜空之下。
      “少主,果不出你所料,他真的很擅长观测人心。”
      “我无法相像除了王家,哪里还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我让你调查他的身世,结果呢?”若涯用平淡而无情的声音问隐于暗中的碧落。
      “邵绝无能,只查出他是前史部尚书推举为官的,但在史部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记录。而前尚书也于此事后不久被先帝因事赐死。”
      “邵绝,明日你与邵烈互换身份,你留于军中,让他去察。”
      “是。”邵绝与邵烈是一对孪生兄弟,也是若涯平日随侍的两名碧落,因欣赏其才干,若涯帮两人安排了另外一个身份,中郎将•邵烈,正是随军六位主将之一。“少主,关于军粮一事……”
      若涯浮上一丝苦笑,“我不是神,我真的不知道。你去吧。”
      邵绝施了一礼,又消失在暗夜之中。
      若涯没有立刻回帐,夜风刺骨,吹得头疼,但也只有这样细小而尖锐的疼痛让他意识到,他时时刻刻都必须清醒,必须坚强。虽然一开始的确只是有心试探莫玄夜,但在众人的回避之下,在他的信任之刻,若涯觉得突然好想信任一个人,依赖一个人,不要在意什么权谋,不要管什么家族、天下。只想靠在一个人身边,仰首、看白云流岚,俯身、戏曲水流觞。
      不过,那样,就不是尉迟若涯了吧?
      若涯闭上眼睛,左手紧攥了一下莫玄夜刚才披上来的披风。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眼角带上平日古灵精怪的笑意,走回军帐中。

      作战会议进行至深夜,若若十分受不了的趴在桌边,任凭别人怎么叫他就是不动。无奈,大家只好陆续回到自己的帐去。
      “为什么不把他抱到榻上去?”楚奇看着走出去的老将问。
      “他身上不知装了多少暗器,你想变刺猬就……”邵烈虽然怕急了若若(因为前一段时间和弟弟合伙下巴豆的缘故),但对于他熟睡到不省人事的本领极有信心,所以极为大胆地解释着。
      可是,莫玄夜及不给面子的抱起若若。
      “你,这,暗器,为什么?”
      “三十二处。”
      “什么?”
      “只有三十二处暗器,当心一点就行了。”莫玄夜看了一眼怀中像只小猫一样、还嘟着嘴一副生气模样的若若,用极为轻柔的动作将他放在榻上,吹灭油灯。
      “走吧。”楚奇拉了一下还处在异常惊愕状态一动未动的邵烈。
      “三十二处?可是他几乎每半天就将机关所在修改一次,随便碰他一下就会付出可怕的代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碎碎念种的某人被楚奇拖出主帐,扔在营地中央不管。
      若涯夜晚做梦极少能记得,但这一夜的梦却深深的刻入骨血。他梦到世间空寂无人,天地间只留下静默,自己衣一抹云白,在郁郁冷月之下,看万古黄土,芳草离离,泪水长长地流着。自己的指尖指向一抹玄黑……

      若涯心情很不好,或许是因为那该死的梦,或许是因为军行一日下来,这堆满身汗臭味的男人又要围到自己周围来讨论粮草问题。五千精兵若涯已开始和邵烈一起进行训练,所以今天的营地上有许多正在挺尸的精英。
      “邵,你去对他们说,要是还趴在地上我就把他们拍扁在地上,然后用铲子铲起来扔掉。”正在努力扮演邵烈角色的邵绝差点倒在地上。所谓和他一起训练五千人,实际上就是自己带头教他们如何做出若涯所要求的高难度动作,并时刻准备接受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的若涯更为超乎寻常的指令。运动量绝对是那些精英们的三倍。
      “那个,将军是要我亲自传达吗?”
      若涯丢过来一个“你今天出汗太多脑子进水生锈了,问这种问题”的眼神,邵任命地开始环军营长跑顺便传达命令。
      “活该,谁让你们帮老狐狸设计我。”若若看着跑远的邵低声说道。心情有那么一点好转的趋势。
      果然,整人是人生最重要最快乐的事。

      将领们接连来到主帐,邵也拖着颤巍巍的双腿来到帐中,然后一动不动的贴在帐上。楚奇因为有军务,并未出席。
      或许因为在若若的熏陶之下,这还到不了称为怪异的举止的程度吧,大家又开始商讨而将它直接忽略。
      “我真的没办法,不然就写封信报给王,让他烦去吧。”若涯双手一展,自暴自弃地说,“谁想出办法来,我就跟他姓。”
      “我……”莫玄夜本来准备开口,听到最后一句急忙闭嘴,可他发现众人也将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莫若涯?好难听,像没长牙一样。若若在一边嘀咕。
      莫玄夜微瞥了他一眼,也没太在意那无聊的戏言,“只要你可以筹集到一笔钱,我们无粮,但我们一样可以让孟王无粮。”
      “江浙今年虽没有大丰收,但也是收成正常之年啊。”纳兰景道。
      “妙哉,玄玄好厉害!”若涯激动地站了起来,“取用于国,因粮于敌。”
      “啊?”五位将领完全迷惘地看着那个莫名其妙地兴奋着说了一堆别人听不懂话的若涯。
      “江浙亦为粮都,孟王又是在自家地盘迎敌,准备的军粮定然不多,我们可以化妆成商人,商人买大量的粮食去卖,总不会有人怀疑吧?买了江浙之粮,不仅充了我们的粮草,更让孟王所可能得到的粮草降至最少。”若涯很好心地解释道。
      “可是,战时,商队还可通行吗?”纳兰厉很不服气地问。
      “笨。说你只会蛮干,你还真的什么都不懂。”纳兰景顺手敲了一下厉的脑袋,“江浙商贸兴盛,要是禁商,孟王就会在民众面前尽失颜面,并失去四通八达的探子网,等于自断臂膀。”
      “笨?你说我笨?你这老头,想打架吗?”
      “老头?你这个小老头,不过比我小一岁。”
      “小老头比较小。”
      “不要倚小买小,那叫幼稚。”
      “老头,你多说几句吧,说一句少一句了。”
      “你……”在莫玄夜阴森冰冷的视线扫过之时,两人同时收声。
      看来玄玄的冰山脸还挺好用的,若若一边想一边说道,“厉、景,我都不好意思叫你们叔叔,都四五十岁了一大把年纪了,你们说那么没营养的话,怎么不会被口水呛着?”
      郁简和仁看着脸红的两位同伴发出了豪爽的笑声。
      还贴在帐上的邵不禁在心中感叹:充满活力的老头子们。

      是夜。一阵冷风灌入军营中心的主帐。若涯正虚闭着的双目立刻睁开,“邵烈吗?”
      “是的,少主。”
      “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与绝所述一致。”
      “算了,早晚会知道的。明日,你把这封信给邵绝,让他快马回京,交与和姐姐一同回京的强愈高手中。”
      “这……”邵烈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任踹拉打扔都懒得动一下的弟弟,“他,那个,少主身边总要留一个人保护啊。”少主,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不是心疼那个已经被整的很惨的弟弟,而是,他要是闪人了,那下一个死的还不是我啊?
      “没关系,我会像棉花糖一样黏在高手身边,时刻记住发生危险拿周围一切可利用之人当挡箭牌,随时准备闪人的。以保护我这条绝对稀有而珍贵的性命的。”说着露出了无良的笑容,“这两天我还要邵帮我训练呢。”说着甩开纸扇遮住笑脸,却让人听见毛骨悚然的笑声。
      “是。”邵烈耐着脊背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瞬间从帐内消失。【若若是一个可以激发别人生存潜能的人】
      次日清晨,邵烈把几乎不能动弹的弟弟扶到马上,趁夜色未散离开军营。【孩子,你只有一两天颠簸之苦,感谢上苍吧】
      邵烈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人生道路上将要发生多么难以忘怀、多么让人热泪盈眶的事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影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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