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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镜花(二) ...

  •   “右相似乎身体不豫?”王座上,清旻支着下颔,一副无聊模样地听着朝政。
      “谢陛下,是臣的家务事,若涯一事着实让老臣气愤。”尉迟净黑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没还的表情,瞪向若涯。这小子,竟然给我坐到车蓬顶上,“坐车”而来。还装得“我是听爷爷话的乖孩子”模样。幸好来朝堂时还未有别人,不然尉迟家的形象全都完了。
      别的臣子一片躁动。赞右相以公为先,心怀国事者有之,批若涯无由逃走,动荡人心者有之。所有人都一直以为右相在说逃官一事,把目光集中于一人身上。
      尉迟若涯淡定地出列,“各位认为,若涯是外出游玩吗?”冷冷的声音一下子冻结了周遭的繁杂。“孟王正备兵马,朝堂之上,何人知晓?”
      众人听到又将有哗变,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国土之中四大藩王。腾睿镇孟,几王不断反叛,天下还有各处的小侯王公不断扩土纷争。我。。。”
      “尉迟侍郎此言甚对。只是玄夜奉左相之托却是于蜀中一处深林幽亭中寻到您,此作何解?”同样语气冷漠而无丝毫起伏的声音从位列靠前之处传来。大理寺卿一袭黑色九雏戏珠的廷尉朝服,眼中毫无波澜深不见底。此时的他除了冰冷之外,还给人一身浩然正气、公正严明之感。
      若涯似乎感到意外,想了千百种可能,却独独漏算了这个大约是朋友的人会在这种场合站出来。恍惚间,尉迟净好像看到若涯瞬间露出一丝含义难明的神色。
      “莫上卿,我们尉迟一门好歹也是外戚,你对下任族长也太不客气了吧?”吏部员外郎•尉迟神凌不可一世地大步出列。虽仅是从三品的官位,蛋挞仗着尉迟家在朝野的声威丝毫不把高自己三个品阶的莫玄夜放在眼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站于王身侧的右相和利于列外的若涯同时变了脸色。他尉迟一门虽以“忠君”为家训,并严格地选择后嗣中的人才赐予“尉迟”之姓,但毕竟是延绵了百年的家族,分枝极多,又与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宏大的宗族网下,几乎控制了荆朝的半壁江山,若是真以族长而非臣子的身份出现,恐怕连王也要避席谦迎。在如此的权势之下,谁又可以保证每个人都对王室尽进其诚?而族长正是处于一个家族权力的顶端而屈于王权之下的人物,以此既保全了家族,也护卫王室。在太平盛世,自无人敢有异心,但于此日衰之际,就算表面上不敢反抗族长,许多尉迟家的人,也都忙着暗地里掌权扩势。尉迟净虽一心向着帝王,却也无法亲手根除几百年的家族基业,而这也让尉迟家成为除各藩外的另一大患。
      不单如此,外戚权贵还有温、魏两家。不过那两家做事粗糙,不如尉迟家心思缜密,让人难以抓到错处,更比不上尉迟一门的财力与军力。
      “你尉迟族长与我何干?”莫玄夜依旧没有一点语气的变化。仿佛刚才只是被闲人插了句话罢了,言语间,露骨的张扬与挑衅之意丝毫未能传达。“兵部侍郎,玄夜静待回答。”
      若涯轻咬下唇,似乎不甘,又似乎思索,半晌幽幽道,“上卿可记得自己如何得知若涯下落的?”
      “有人送信。”
      “可曾见到是何人?”
      “不曾。”
      “是我。上卿也知道下官过目不忘吧,几天来,同一批人,却以相差极远的装束出现在我周围,我正起疑心,又因一些私故去了荒僻幽林,正是将人引出的好机会。我只是拿自己做饵,想看看找上我的人到底是谁罢了。”若涯低下了头,声音清冷有力,却伴着丝丝失落。
      大殿之上,众人本还有疑议,但听说这貌似弱质书生的少年,孤身为国,不顾艰险,又心思细密,宁被千人所误解。众人不仅没了责怪的怨气,反倒多了几分敬佩与怜惜。
      王座之上,清旻似乎兴致缺缺地听着这一切,“没事了?那退朝吧。备战之事,全权交由右相、若涯、玄夜负责。”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众臣顿首,随后也渐渐散了去。
      “谢谢。”若涯在莫玄夜走到身边的时候对其耳语,“如果不是你站出来找茬,我还真没把握应付掉那些老头们所有的愚蠢问题。”
      莫玄夜停下几步,用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若涯,半晌,只冒出一句话:“若涯,清旻陛下是一个值得效忠的王。”他似乎下定决心般说,“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他手下的能吏。若真有一天,你与他对立,。。。”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呀,玄玄?我可以说是乖巧,遵纪守法,每天按时起床洗漱吃饭,偶尔在梦中杀人放火打架劫舍。可是一次也没实践过啊。”若若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打断了莫玄夜正常的思维。
      他又开始脱线了?莫玄夜转身,在自己形象没有被他破坏之前说了“无聊”二字,向前追上人潮。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叫你去雨亭的?”若涯追上几步,“不知道的话,你刚才是无法算出这样能否帮我的。”
      “回程。”
      “回程中的什么时候?”
      “马上。”
      我又不是飞回来的,不在马上还在车顶上啊?“对了,是我‘探索人性之秘’的过程中,让你看到我的字迹了吧?真失败啊,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我在蜀中全是用右手写字,而射到你窗户里的那张是特意用左手所写。可是,啊,人家要回家太兴奋了,就用惯用的手写字了。”若若一边碎碎念着,“好失败啊~~好失败啊~~”一边两手指尖对着指尖玩起手指来,抬头正对上莫玄夜古怪的目光,“反正那些人又看不到,这就你一个,少板脸,多笑笑,有益身心健康。”说完突然伸出两手轻轻地扯了扯莫玄夜的嘴角。
      “叭”走于前方的朝臣们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疑惑地转身。却只看到莫玄夜面无表情地负手立于风中,而若涯则是一脸淡然,静静倚在栏槛一侧。他渐渐低下头,什么也没说,或许是长途归程的劳累,百官们都轻易地发现,那个永远文雅而高傲的人,浑身透出浓浓的倦意,紫色的长发张扬于风中,潮水般掩盖住过往,让人永远看不真切。初升的冷阳,降下没有温度的双翼,紧紧地将他包裹其中。
      他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莫玄夜用眼光扫过众人,大家顿然醒悟,这两人皆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切莫多管闲事。于是又开始散去。
      转身面向若涯,“那个。。。”
      “对不起哦。我真不知道玄玄你跟个小媳妇似的,一碰你,你就要打人的。”欢快的语气响起,但他依旧没有抬头,对上莫玄夜有些惊慌、有些自责、又有些无奈的眸子,不自觉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张狂,笑得放肆,笑得似乎天地之大谬莫过于此,直至眼角,流出了泪水。不过,他的笑容始终控制在很轻的状态,似乎不会有他人听到。
      “上卿,大理寺有急案待您定度。”大理寺周正(大理寺的属官,是大理寺除卿外最大的官职)从很远处便开始呼喊,丝毫顾不上宫廷之内不得喧哗的规矩。由此可显,这案子有多急、多重。
      “去吧,去吧。最近我很忙,过段时间再陪你玩。”若涯一脸“我真大度啊”的表情,眯着眼睛深笑,露出可爱的酒窝。
      莫玄夜心系正事,匆匆道了句别,就大步离开。
      若涯看了看走远的背影,抬起头,望着那长满云朵的天空。成群的树木支撑起苍天的冠,细微的细缝间落下了带着灰色般寒冷气息的光线。“这个冬天,大概,还是会很冷吧?”
      若涯勉强支撑起身子,刚才,他一掌劈过,虽然只用了一成的气力,但依旧震得自己只能倚柱而立。似乎,这个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连苦笑都省下了,若涯静静地问自己: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觉得就算是我,也会有无措之时;第一次有人关心我,帮助我,而兴奋忘形了吗?
      若涯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张开。
      眼角,又恢复了平日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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