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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镜花(一) ...

  •   在若涯和尉迟宁解释之后,若涯让小如和姐姐慢行,而自己则跟莫玄夜一起快马赶向京城,毕竟两军对垒,王却派出一个没什么军功的人做主帅,难免惹出些麻烦。
      千里宝马疾驰之下,十五日后已到了汉水之滨。这时传来了紫光将军已得胜而归。两人皆长舒了一口气,停下几天略做修整。
      莫玄夜在这些天中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怒火中烧。左一句,玄玄我好累,腰好痛啊,停一会吧。玄玄,我的衣服磨脏了让我洗个澡换一件吧。右一句,玄玄,我的手被马缰磨红了,好疼啊。玄玄,休息一会吧。而且每次都用泫然欲滴的眼神在行人众多的驿道上看着他,开始莫玄夜只是很冷淡地瞟他两眼,但后来若涯竟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开始向路人诉苦,弄得大叔大妈们替他不平,陪他落泪。莫玄夜想扔下他一走了之,但总发现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神情。
      若若在得知以后可以不用赶路之后,一击双掌,一脸兴奋地打开身后的包袱,从里面抓出一个被套上一条极小的粉红色女装的毛绒绒的东西,它四肢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张开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若若,“玄玄,你的猫。因为怕麻烦,所以我把它装在包裹里带着,还特意为它找了件衣服。可不可爱?你不要太感谢我哦,人家会脸红的。”
      “。。。。。。”莫玄夜随意瞟了一眼,走入驿站。
      “真冷淡啊。”若若叹息道。
      那是被你气的。莫玄夜在心里接下话。
      当天下午,若若从附近的布行中挑了几匹布,做了几件新衣服,说是既不赶路,那定要在路上会会几位旧识,自是稍微穿光鲜些。
      第二日,若若一袭华贵的嵌着白兔毛的紫衣,紫色长发挽成一个流云髻,配一颗紫水晶于颈际,好一身雍容贵气,举手投足间也似有王宫子弟般的优雅。见了城中的旧识,秉扇回礼,礼至人雅,转目之间,似珠砾流光。而来人竟也是重礼权贵之人。两人坐于茶亭临江畅谈,皆说些古玩珍品。好似宾至尽欢。
      几日之后,又至一城,若涯换上一身冰纹蓝底的儒衫,梳一完美的官髻,不做任何点缀装饰,只托了一个檀木卷轴,眼光微沉,谦和达礼。而来人亦一布衣书生,却显得若涯更具书卷之气,诗论画谈之间,若涯才华毕现,却圆润去了锋芒。
      舞剑品箫的任性侠客,飘逸若仙的隐遁公子,嬉笑怒骂的不羁狂士。。。每过一城,必有友人相送,似乎周围总有无尽的笑声与欢乐。
      “玄玄,好累啊。”若若挂着一抹浅笑,“你觉得这几天是不是见到了很多个‘我’呢?我是不是人缘很好?”
      “若是说情报,你这几日倒是得到不少。”莫玄夜冷淡的语气中带上些许怒意,“可是,你并不喜欢这样,并不快乐吧?”
      若涯的眼中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
      软弱,一闪而过。
      “玄玄果然聪明。”若涯低下头玩起自己的发梢,“做所有人的朋友,就是没有朋友,对吧?”若若抬起头,半眯着眼睛露出甜甜的笑靥。
      很多年后,莫玄夜才发现若若总喜欢眯着眼睛笑的原因,因为人的眼睛会泄露太多秘密,而他不想让任何人把握自己。莫玄夜明白,自己的寂寞是环境所逼,而若涯,则是他自己在逼着自己。
      “玄玄,猜猜我得到了什么情报?”抓过一旁正玩尾巴玩得异常欢畅的猫,拨弄起它粉红色的小耳朵。
      “你从那位权贵手中看到了一块他最近收集的几件古玩,是珍贵的良渚古玉;从书生口中得出了百姓人心动向;从侠士口中套出江湖近况;并趁机了解民间对朝堂及各藩王的风评。”
      “玄玄,我发现,你好像就比我笨那么一点点吔。”
      “若涯,又要出兵了吗?”
      “嗯,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八成吧。位于江水下游的浙西孟王的势力不仅已扩大到江水上游,甚至已至汉水流域。他应该是想趁睿王之乱刚平,朝中粮草空虚,兵乏马乱之时,收渔翁之利。若没有我回京的这一路探视,我真不知道那个白痴孟王还能想到要占据上游,已在王军围袭浙西之时,顺流而下,杀别人个措手不及。”
      “白痴孟王?”莫玄夜很想用看见怪物的眼神看他一眼,“他可是被称为贤比亚圣,才近孔孟之人。”
      “咦,‘孟王’,不是取最最孟浪(鲁莽)最最没气质,最最会做白日梦,最最能反衬出我优秀本质的意思吗?”若涯闪着及其无辜的眼睛,“玄玄,你记错了吧?玄玄,一定是你记错了。”“。。。。。。”

      “玄玄,你一直穿着黑漆漆的,晚上会不会有人想不开要撞墙,撞到你身上?” “不会。”
      “玄玄,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黑。”
      “玄玄,你喜欢什么花啊?” “莲。”
      “玄玄,你喜欢吃什么啊?”
      莫玄夜终于再也懒得理那个拿了支短毫笔,像书院学生一样不停的一边骑马,一边做记录分析的人。“干卿何事?你到底想干嘛?”
      “分析人性的博大精深。”
      就在无数的白痴提问与莫玄夜爱理不理的过程中,两人终于在中秋时节回到了王都。
      进入京城,已是华灯初上之刻。因为刚过了中秋,为了方便百姓生活,右相特请王命,暂时取消了宵禁,城门关闭自然也比平日晚了些许。莫玄夜本来是想直接将若涯带回大理寺,待王定罪。但看着某人以极不优雅的形态趴在马背上,夹着那只和他一样正顽强地和呵欠做着斗争的猫,莫玄夜万年冰山脸,也微微泛起一丝苦笑。虽然陛下定不会加罪于他,但肯定少不了一帮老臣的质问与折辱,可他现在这个没有半点紧张感的样子,让莫玄夜完全无法把他和传说中那个举止优雅、冷漠睿智的兵部侍郎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个人宣称是自己朋友,那么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还是让他回右相府吧。
      “若涯,下马。”莫玄夜身为大理寺卿自然不会违背“京城中不得骑马”的律令。
      “嗯。”若若睡眼惺忪地答应。然后,在还有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上的时候光荣的睡着了。常年担任若涯坐骑的军马,熟练地转过头来,用马头蹭了蹭半挂着的主人,而莫玄夜的猫也正好被若若很无辜的压住了尾巴,一脸幽怨的蹭上若若。
      “乖,猫猫和绒绒不要闹。”若若梦呓般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胡萝卜和一只鱼往两边一塞。
      一声马的嘶鸣和猫的尖叫划破夜空。
      一猫一马同时哀怨而仇恨地看着对方。
      一只嘴里被塞了胡萝卜的猫和一只叼着鱼的军马。
      若若似乎也觉得太吵,往前缩了一缩,又回到卧于马上的姿势。
      莫玄夜不愿再浪费时间,也不愿明天自己就因为和这个人走在一起而成为全城的焦点。他丢了几枚碎银给一边停下来“看戏”的人,说了句“将马送到右相府”,就抱起那个已经睡到天昏地暗的人,施展轻功,掠空而去,“那么雄健的马叫绒绒?”莫玄夜自言自语般的问道。若若似乎睡得很欢畅,不知为什么在梦中依旧回答了莫玄夜的问题,“鬃毛是毛绒绒的,叫绒绒。”
      有点。。。莫玄夜想着那匹红棕色的汗血宝驹,开始怀疑这人的经络结构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到了右相府门口,莫玄夜正在想自己这么进去会不会有失礼节,就看到怀中的人眼也没张,一下子自己跃了下来,转身道了句再见,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随着若涯身上特有的莲叶的香气逐渐散去,莫玄夜才面无表情地离去。虽然一开始就觉得若涯是在装睡,但是不该会装得这么假吧。难道他在玩兵法中的虚虚实实?“无聊。”吐出二字之后,莫玄夜决定还是暂时不管,回大理寺去处理近些时间遗下的案件。
      次日,若涯莫名其妙的在自己床上醒来,满眼茫然的问:“我不是在马上吗?怎么回来的?”
      虽然房间会有人来打扫,但从没有守夜的侍从,看来似乎还没人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懒懒的换好衣服,若涯出了房门。
      若涯的院落是相府中的一处水中小榭,四面环水,武功高觉之人也很难不借外力进入其内。若涯仅放了竹筏于水上,来连接两岸。看着脚边的筏子,若若不禁想到:一大清早的,还要让我自己划筏子过去?太累了吧?
      若若思量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救命啊!你们家最美丽可爱英明神武的少主人被困在房间里了!”
      随即,右相府又度过了近半年来未曾经历的鸡飞狗跳的早晨。

      “小少爷您回来啦。”管家泪眼朦胧地看向若涯。
      “嗯。”你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被老爷抓回来的?要不我再帮帮您,让您逃出去?”
      “不用,谢谢。”若涯看着一脸不舍的管家有点纳闷地思考着,我平常有对他这么好吗?
      “真的不用吗?”
      若涯脸上泛起越来越温柔的笑容,“你是不是话有点多呢?我还没完全睡醒,脾气有点小不好,你是觉得需要我帮忙修改一下你家爱妻的外衣吗?”若涯真的还满眼困倦,说了一大堆话更让他心情烦躁,拿出了平日绝不使用的威胁手法。
      “不用了。小少爷,老爷在前堂。”管家想着爱妻——宁小姐许配给自己的兔子,被剪成古怪的样子,染成绿色的模样,立刻收声。
      “管家,你哭什么?”
      “呜~~~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呜,别。。。别说了。管家,我明白,呜,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整个上午,尉迟净发现自家的家丁全都红着眼框,不是还抽抽搭搭的,怪恶心的。
      “爷爷,”若涯踏进前堂,长揖一礼,“若涯回来了。”
      尉迟净抬头望了他一眼,“头发,怎么变成这种颜色了?爱玩儿也该节制些。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上朝吧,兵部侍郎。”说完,露出一抹老狐狸的笑容,“没几日,说不准又要出兵了吧?”
      “爷爷已知道孟王找上了我?”
      “我只是猜,要是我是孟王,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闽北与浙西本就交壤,紫光将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次将所有睿王军消灭。残兵游勇,虽不足为惧,但若被孟王来一招化零为整,那又是怎样一支可怕的力量。”
      若涯听到爷爷话中的两个字,不禁紧蹙了一下眉,抬头,却云淡风轻地笑了,“爷爷不必担心,若涯定有应对之法。”
      “谁说我担心了?”爷爷一脸惊愕,一脸“你变笨了嘛”的表情看着若涯,“我只是在想有一个怕累怕脏怕疼的家伙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许一定要真正领军了。”
      “啊?爷爷,风好大啊,鸟好吵啊,太阳升得好高啊,天上有云在飞吔。早朝时辰要到了吧,爷爷我先走啦。”
      “回来,坐车。”
      “爷爷~~~”
      “不要用无辜的眼神看我,无效。”说完用手中的象笏敲了一下若涯的脑袋。
      若涯想起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就是,他晕车。不管多平稳的路,多华丽的车骑,他一定会吐到昏天黑地地不省人事。似乎为了平息爷爷那越来越像狐狸的笑容,若涯慷慨赴死般悲壮地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镜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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