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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日后,许南候薨。
      这个变故带来的是举国訇动,像一块巨石倏然而落,震起难以言说的惊涛骇浪,淹没所有人的镇定从容。他自然不是寿终正寝,也并非患疾而终。思及此,有这般能力与心思的,只有苏卿士。
      自这以后,许温再未与苏挽心同房而居,她找过他多次,但他一直避之不及。这样的局面僵持了近一个月,她终于在一个云霁初开的清晨得偿所愿地拦住了他。
      “阿温,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许温神色淡漠,只是淡淡一瞥,转身欲走,没有半分要理会她的纠缠的意思。
      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他的衣袖,眸中氤氲出薄薄的水汽:“阿温,就当我求你,不要不理我,我求求你。”
      许温觑着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冷冽而陌生的气息,苏挽心心中更慌,只听他道:“苏小姐真是折煞许某了,如今许家日渐衰败,早已非往日可拟。你是何等尊贵,怎可求于我?应该助你族人以绝后患才是啊!”他嘴角的讥讽丝毫不加掩饰,眼中的疏离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阿温,其实我……”不等她说完,他便已拂袖而去。那一刻,苏挽心觉得委屈和难过像张网紧紧捆得她喘不过气,她如此的想让他相信自己,她也必须让他相信自己。这种惶恐顷刻间化为欲望与决绝,从心口蔓延至她的每一寸肌肤。
        每夜他在书房就寝,她便在房外靠着柱子休憩;白日他处理公务,她便在门外站着;他出门她就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这样折腾几日,她渐渐疲惫虚弱起来,终于在某一天卧床不起。
      但她想她是值得的——许温终究是来看望她了。
      许温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
      她苦笑一声,话语中透着股深深的酸凉, “你不知道,你前几日不理我,那时可要比现在不知痛苦多少。”
      许温别过头,深深的叹一声气:“可我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握不住,你跟着我……”
      “有什么要紧?”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语气轻柔宛若春雨:“阿温,我原本就想过,你日后若君临天下,我愿伴你永保江河。但若真的一败涂地,”她顿了顿,“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阿温,你莫要丢下我。”
      许温的双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地握紧,但眼神却柔和下来,沉默片刻,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道:“你好好养病,湖畔的木槿正值花期,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看。”
      语毕,许温不再说话,似有片刻的出神。
        苏挽心扯了扯他的衣袖,问:“怎么了?”
        许温冲她心不在焉地一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他的眼神望向不知处的虚空,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小时候碰到过一个小姑娘,我给她取名阿槿,但已经记不清她的姓名。我认她作妹妹,说要照顾她,可我找不到她。”
        苏挽心闻言猛的抓紧床下的被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那个小姑娘要是知道阿温这般重诺,不知该有多高兴。”
      许温笑笑,不再说话了。
      苏挽心太过执拗,许温拿她无法,态度终是缓和了些,不会再对她避而不见。可她心里很是清楚——倘若许家因她的家族败落,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待她如从前那般了 。可她爱他,这是一个无可更改的事实。

      许南候逝世,朝中不少勋贵趋炎附势地拉拢苏卿士。俯仰之间,苏家盛极,权倾朝野,弑君夺位势在必行。
      钟文三十九年深秋,黑云压城,天昏地暗,那场蓄谋已久的叛乱如期而至。这场战役并未持续多久,叛军来势汹汹,以破竹之势攻入皇城。翌日,城破,钟文帝崩。南倾国易主,苏卿士摄政,一切毫无悬念,如期进行。
        然而在旧朝余党尚未被清除干净,政权尚且不稳固的时候,新帝却暴毙了。
      那是立冬之日,残阳似血,草木枯黄摇曳,不堪寒风一击,被夕阳包裹得像是病危的老人,还在苟延残喘不甘离去。宫人慌不择路地从内宫跑出来,慌张无措失声喊叫:“新帝崩殂了!”
      群臣愕然,都被这忽生的变故砸得晕头转向,国内无君,事发太过突然致使人心惶惶,在一片争吵声中,许温不知从何处调了一队精兵,铁腕镇压朝中反党,登基为帝。
      夜半三更,苏挽心定定立着,双眼通红,面色哀恸。月光倾泻而下,攀上她光洁的额头。远处望去,映下一片怪异的苍白,下颔附上两行未干的泪痕。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父亲分毫。”她的声音不大,没有声嘶力竭咄咄质问,情绪难辨,依着刚巧吹来的风清晰地送入他的耳里。
      彼时许温负手侧立在距她约五尺的木槿树下,清白的光穿过几株娇嫩艳美的花,星星点点地落上他净如白玉的面庞。俊美恍若仙人,轮廓精致连灼灼木槿也羞于媲美,只是墨色的眸平静深邃,早已寻不到昔日的温柔。
      是的,他确实向她承诺过。
      那是苏卿士登基的前夕。夜凉如水,星河灿烂。许温拥着她,贴上她耳尖轻声道:“挽心,明天可就是新帝执政的日子了。”
        苏挽心心神一震,无须细言她自然知道其中深意:他既是苏卿士心腹之患,明日定是死期。
      她恍惚片刻,茫然无措地看向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许温用右手轻轻按住她的肩,眼中的忧伤缱绻丝毫不加遮掩,伴着似有若如的零碎的星光。良久,他微启唇,终是一字一顿道:“你能救我吗?你能……助我称帝吗”
      “挽心,苏家族人众多,人心险恶,我不忍你在这龙潭虎穴之地举步维艰。”
      “挽心,你会母仪天下,受万人敬仰,你是我的妻。”
      “挽心,你爱我对吗?我知道你爱我,我也一样爱你。”
      他说,他坐拥天下,苏卿士依然是苏卿士,美食甘寝,手无实权。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一样爱你。他说他爱她,她听到他说爱她!
      许是那夜木槿太过温情,许是那夜月光太过缠绵,苏挽心望着眼前的男子,辨出他眼中的坚毅、期盼以及自己。
      她怔愣半响,而后讷讷应道:“好。”
        她向来不是个勇敢的女子,一生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一步。她生来不被父亲待见,在偌大的苏府内如履薄冰,更不谈享过半分亲人的温暖,族人待她冷淡如生人。她像一个异类,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她只是一颗棋子。但她,终究要忤逆她毕生敬畏的父亲,为这个男子豁出性命,背离天下。
      自古不孝者,人人得而诛之,世代口诛笔伐。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她的夫君,胜于她的生命。
      为确保万无一失,苏挽心在两杯酒的杯口沾染上无色无味的迷药,借贺新帝位临大统之名举杯敬酒。依他所言,清酒入肠后会有侍从趁天子昏厥之时将其运送至城外湖边的一座偏僻小院里,暂且把他搁置囚禁起来。待朝局稳定,他若愿对许温俯首称臣便可衣食无忧。她向来老实本分,不会惹人多疑,是以他将迷药换为了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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