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卿卿共白首》水色天青

4、第四章

　　林隽捧进门的食盒，怎么拿进去的，又怎么原样端出来的。
　　哦。
　　当然，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里面多了个白瓷空碗，本用来盛清粥的。

　　林隽丧眉耷眼，有些幽怨地看向小谷。
　　“我刚刚吃完，本来想着吃口粥陪卿卿一会儿的。”
　　白粥是林隽给自己准备的，结果带给徐卿的东西对方都没吃，唯独把她的粥喝了。
　　小谷拍拍林隽的肩膀，两个人勾肩搭背走在一处。
　　“也许，那个也许吧……”
　　也许什么，小谷这会儿也编不上来了。
　　林隽自顾自往下接话，“你说是不是我将人虏过来，瑶娘又让人一直关在院子里，她不开心啊。”

　　将徐卿的处境和自己做了对换，想象一下自己整日里对着四四方方一片天，哪也去不了的日子……
　　林隽更灰心了。

　　小谷却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不是说徐家卖女求荣，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那留在咱们这里，不是要比嫁去暨南府强。”

　　林隽叹口气，“可咱们是山匪啊，她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姐，肯定是吓到了。”
　　“那你就送她回去呗，她开心，瑶娘也放心。”
　　小谷一拍巴掌，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可看看林隽那僵在脸上的表情，小谷好歹和对方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一眼就看出林隽不乐意。
　　话锋一转，小谷不再提送徐卿回去的事，转而道，“也许徐姑娘只是不爱吃那些大鱼大肉，你看人家袅袅娜娜的，平日里吃的肯定和咱们不一样，当家的，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偷混进城，去了最大的那家喜来居，那里面的鸡都撕得细细细细的，那么小小一碟，一点儿油星儿都没有，好吃是好吃，但还不够塞牙缝的，还有那肘花，也跟咱们做法不一样，一片一片清汤寡水的，咱们是吃不惯，但说不定，徐姑娘是喜欢那种呢。”

　　有理有据！
　　林隽一拍脑门，觉得小谷说得太对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食盒，想想刚刚全摆出来满桌油腻腻的样子，人家姑娘家能有胃口？！
　　送吃食也得送到人家点子上！
　　林隽啊林隽，你还需要细心琢磨。

　　再看小谷，林隽的眼睛里有了星星、有了太阳！
　　“小谷，那你说，固阳城里的姑娘们，她们会喜欢什么呀。”
　　这个问题，小谷会！
　　她想都不用想，“蜜豆饼！”
　　林隽狐疑看过去，“这是你自己想吃吧。”

　　嗯……
　　小谷姑娘默默在心里点了头，她确实是想吃，上次进城，喜来居那些精致寡淡的菜肴，小谷实在不感兴趣，反倒是一旁临街叫卖的蜜豆饼让她念念不忘。
　　回来擎云寨，小谷也央求瑶娘给自己做过，只可惜，做出来不是人家的味道，瑶娘也实在不耐烦那反锁的工序，这件事就慢慢放下了。

　　蜜豆饼……
　　蜜豆饼！
　　想到那酥甜软糯的美味，小谷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拍着胸脯对林隽打包票，“徐姑娘肯定也喜欢的，我相信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不喜欢！”

　　林隽信了！林隽要去了！
　　食盒往地下一放，林隽就仿佛离弦的箭矢，直射而出。
　　好在小谷更快一步，一把拉住她。
　　“哎哎哎，当家的，你也抬头看看。”

　　月明星稀，好一幅夜色图卷。
　　早已过了子时，这时候再入城，怕只能空手而归了。

　　那便明日一早。
　　林隽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

　　擎云寨的吃喝唱和，终于随着夜色渐渐平息。
　　徐卿合衣躺在床上，这一身静白色衣衫是林隽送来的，她其实从来不穿这样浅色的衣服。
　　太干净了。
　　掩不住一丝一毫的污秽。
　　徐卿在喧嚣中闭眼，在夜晚的宁静中浅眠入睡。

　　天尚未大亮，夜色还未因天边一抹银白而消退，徐卿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中的光线依旧暗淡，徐卿静静听了听。
　　马蹄声渐行渐远。
　　有人出了寨子。
　　“会是谁？”徐卿低语沉吟。

　　问题的答案没有让徐卿等太久。
　　天色大亮之时，快马出了寨门的那人已经迫不及待跑进小院儿，敲响了徐卿的房门。
　　待徐卿起身开门，林隽献宝一样捧上了油皮纸。

　　酥香甜腻的味道飘散开来，连徐卿都不自觉有些好奇。
　　“这是什么？”徐卿低声问道。

　　卿卿的声音真好听啊，仿佛这邙山山涧的溪水流淌而下，轻轻敲击着岩石一般。

　　林隽将自己的双手又往前捧了捧，虽然隔着一层油皮纸，仍旧让人觉得有些烫手，但林隽却笑得灿烂，一点都不介意。

　　“这是蜜豆饼，我刚刚从固阳城里买回来的，还热着呢，你快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林隽的话，让徐卿觉得讶异。
　　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要吃这种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像林隽这般在意她的喜好。

　　东升的日头拉长了林隽的影子，从擎云寨到固阳城，这一个来回，林隽怕是一刻都不能停歇，她的额头有微微的薄汗，她胡乱抬手抹了，始终笑盈盈等着徐卿的动作。

　　徐卿不爱甜食。
　　那种甘甜的味道从来不属于她这种人。
　　可当林隽将那蜜豆饼捧在掌心，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徐卿不自觉抬起手，也许无论如何，她都该尝一口，试试看。

　　林隽像是怕徐卿烫到，轻轻避开徐卿的手，对她道，“小心，有点烫，我拿着，你张口就好。”
　　徐卿没有拒绝，照着林隽的话做了，林隽小心翼翼拿着蜜豆饼，送到徐卿的口中。

　　外面是香脆的酥皮，而里面则是蜜甘的红豆。
　　好甜。
　　那甜似乎能够沿着喉咙一直甜到心里一般，徐卿将口中食物咽下，又凑到林隽手边，咬了一口。

　　她喜欢。
　　这一次，林隽不用开口去问她就知道，徐卿是喜欢的。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起，媲美这山中最会歌唱的百灵。
　　林隽好开心，就连早上疾驰下山，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山风都让人觉得亲切。

　　六月初七大概也是个好日子。
　　不然为什么整个擎云寨都回荡着林当家的笑语和歌声呢。
　　就连早上自己一个人跑出山寨被瑶娘拎着耳朵骂过，林隽整个人也是笑嘻嘻的。

　　“知道了，让瑶娘担心了，是我错了。”林隽口中讨饶，眉眼含笑，这分明就是我知道错了，但我没打算改的意思嘛。
　　瑶娘还要在揪人过来，说教两句，结果谁知道手中一滑，林隽一扭身就跑了。

　　林隽跑了，还有小谷呢。
　　“小谷！”瑶娘叉着腰，冷着脸对小谷道，“你说，今天早上她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蜜豆饼虽然一大半都送给了徐姑娘，但自己好歹也算沾了光，饱了口腹之欲。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迫于瑶娘的威慑，小谷只好将林隽卖了个彻底，反正蜜豆饼入腹，林隽也不能让自己吐出来。

　　“当家的下山，下山去买蜜豆饼。”小谷一咬牙，说了老实话。
　　瑶娘哭笑不得，“就因为几块蜜豆饼，她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小谷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那倒不是，当家的一口都没吃。”
　　瑶娘一听，眉梢抽搐，上手也要来揪小谷的耳朵，“那就是你，是不是你央着她下山去给你买。”
　　小谷捂着脑袋，抱头逃窜，“瑶娘，瑶娘，不关我的事，当家的是买给徐姑娘吃的，也是因为徐姑娘吃了她送的饼，她才这么高兴，我……”
　　小谷小声嘀咕着，“我就只是个顺带。”
　　虽然主意是我出的。
　　当然这后半句，小谷可没有胆量当着瑶娘的面说出来。

　　小谷等着瑶娘给她一顿痛骂呢，或者追着自己拍两巴掌，踢两脚。
　　只可惜这些预想之中瑶娘的反应都没有发生。

　　小谷小心地将头探出臂弯，就见瑶娘只是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瑶娘？”小谷轻轻唤了一声。
　　瑶娘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不知道入神地在想些什么。
　　小谷走过去挨着瑶娘，抱起对方的手臂，“那蜜豆饼真的挺好吃的。”
　　瑶娘终于没好气回她一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嘛。”小谷见瑶娘终于有了表情，这才开始跟对方耍贫嘴。
　　“行了行了，练功去吧，你去告诉林隽，给我好好用功，要是被我发现她功夫退步了，我揭了她的皮！”
　　小谷一听，瑶娘的气是朝着林隽的，顿时一身轻松，“好嘞！”
　　人刚要跑，结果衣领被人抓住，一把又给了回来。
　　“还有你，你要是不给我好好努力，哼哼，那就也给我仔细了。”
　　小谷垂头丧气应了话，这才从瑶娘院里被放了出来。

　　孩子们都走了，瑶娘的眉头才重新拧了起来。
　　她神情严肃对身边问道，“那位徐姑娘这两日都好好待在屋子里？”
　　垂立一旁的妇人上前回道，“是，一直带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去过。”
　　“希望是我想多了。”瑶娘轻声自语一句，随后吩咐道，“找人把那个院子给我守牢，把人给我看紧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