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罚》唐进宝

18、第三天

　　我在人间街头碰见潇洒放浪的扶淞以及他身边失魂落魄的唐淳时，这两位神态形成极大的鲜明对比。一个快活胜神仙，一个消极似冤鬼，在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哐哧哐哧。

　　看得出来扶淞真的被五里观关得太久太久，一朝恢复自由就如同脱缰的疯马，拉都拉不住。他在这个人间适应得非常快，不仅换了身与时俱进的休闲服装，还学会了不少在这里吃喝玩乐的本事。中分裤子突显他那双又长又白的腿，花里胡哨的衬衫显得他特别年轻，脖子上戴银色饰品，只是他长长的头发没有剪，束了个简单的冠，黑色蒲发随便倾在后背。他人本来就长得好看，还白，这么走在步行街上，好多小姑娘找他搭讪。

　　“小哥哥，你是哪家汉服模特啊。”

　　“小哥哥麻烦可以合照吗。”

　　“小哥哥好好看，可以约拍吗。”

　　我幻身简单变了个装束，换掉纯白直裾和红黄两带。随便挽发别髻，穿了身墨绿色的直裾，束腰。站在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旁边有卖吃食的老板朝笑呵呵问：“姑娘，来杯奶茶吗。”

　　我摇手。

　　扶淞和那堆女孩子打得火热，唐淳被挤出来站在人群外面等得不耐烦，转头看见我在这里摇手，张口要对我打招呼。

　　我知道，她有一篮子话要问我。

　　我打了个响指用传灵术跟她对话，“把扶淞那个花花蝴蝶薅过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唐淳收到，转身伸手将扶淞从女孩儿堆里拉出来，扶淞特别扫兴当场对唐淳鬼叫鬼吼：“干嘛呀！没看见哥哥在忙。待会儿再宠幸你。乖。别拽哥哥衬衣。”

　　唐淳用手指狠狠的毫不客气地用力怼怼扶淞的胸口，戳得他龇牙咧嘴，即便是没有表情管理的扶淞还是引得不少女孩男孩驻足观望。

　　唐淳对他点点我的方向。扶淞看清是我，立刻定住表情然后稍稍站直了身体。

　　虽然我隔他们有些距离，虽然我没有对扶淞用通灵术，但还是知道他骂了我。

　　他的唇形告诉我，他骂我了。

　　我放下茶杯，稍作惬意状对扶淞微微缓笑：“解释下吧。”

　　唐淳抢先一步说：“你是谁。”

　　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唐淳稍后片刻再问，先给扶淞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扶淞眼皮往下垂，嘴唇动了动，“我说的是这个瘟神怎么又追来了。”

　　唐淳率先不可思议张了张嘴巴，缓慢转头审视扶淞，用手指他脸：“你会不会太没良心，即便是我，也知道如果不是眼前这位仙君，你怕是还要在那个破观里呆个几千年吧。你居然称呼仙君是瘟神。你不怕遭天谴吗？”

　　我微微一笑，还算有个脑子拎得清楚的人在。

　　扶淞却不以为然道：“你要是知道她是谁恐怕就不会这么帮她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还不知道她是谁，不用着急上赶着去拍马屁。”

　　唐淳忍无可忍抬手给了扶淞一赤拳：“别以为你穿得花里花哨我就不敢打你。你说话最好给我卑躬屈膝一点！我比较喜欢你在观里讨好安阳那副鬼样子。”

　　扶淞痛得直爆头，“你，你嘴巴太绝了吧！你肯定是几千年被你们朿国人讨好惯了。劣性。我呸。”

　　唐淳抬手又是一拳。扶淞：“你！”

　　“你闭嘴。”唐淳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我：“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仙君。”

　　鉴于她刚才狠狠敲打了番扶淞正合我意，连说话口吻也不知不觉变得更加温柔：“请讲”

　　“虽然我很想问第一个问，但是刚才这个花蝴蝶出言不逊令我很不舒服，我决定从第三个问题，倒着问问看。”唐淳说。

　　我猜得出：“你的第一个问题是想问我到底是谁？”

　　唐淳缓缓而坚定点头。

　　我：“好吧，我满足你。从你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回答。”

　　扶淞在一旁哈哈大笑：“唐淳你个蠢女人。她这身穿扮还看不出来吗不就是明摆着……”

　　“闭嘴！”唐淳直接站起来朝他脑袋上砸了个大包，并威胁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乱插话，我就把你的脸焊在这墙壁上当古迹名画，刮都刮不下来你再惹我试试看。”

　　扶淞噤声，顶着两个大包泪流两行，终于乖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气定神闲喝点茶水，唐淳重新做下来整理了下心情，心平气和开始问问题。

　　“我的第三个问题就是：安阳战神会死吗。如果没有，我可以上天庭告发他身为郡国太子时的所作所为。足以令他万劫不复。”

　　我：“噗——”一口茶水险些没被我当场喷出。幸好我把持得快，抬手擦擦嘴角水渍，摇头道：“你跟他果然是两世孽缘，连核心思想都是大体差不多。”

　　安阳希望唐淳最好死。

　　唐淳盼着安阳赶快死。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我放下茶杯，捋了捋思路然后开始回答她的问题：“首先，郡国是朿国事件想必你已经悉数想起，其中你跟他分别都做了哪些违背天理的事情，你也肯定知道后果。如果你告发他，那你自己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唐淳默言片刻没马上回答我。

　　扶淞用手肘怼怼唐淳的胳膊，“喂，祭祀女姐姐，您可是用上古邪恶咒术诅咒了人家整个国家。灭郡国之壮举不亚于安阳屠朿国城。你们来我看是半斤八两。”

　　“不对我错了，是分庭抗礼，平分秋色，各有千秋。大人大量打人别打头啊。”

　　唐淳斜楞瞪着他：“闭嘴。”

　　扶淞：“好。我不说话。你们继续。”

　　唐淳看了看，皱眉道：“我不在乎，只要能把安阳拉下马，我再粉身碎骨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想这么暗无天日的活。”

　　我点点头：“第二件事。郡国和朿国的复仇动静闹那么大，天庭神官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善后处理你们？说不定你们还能再次碰面就是惩罚。你的告发无异于火上浇油，神官不高兴了再打你们一次转世轮回也未可知。”

　　唐淳想了想，说：“也是。我妥协，那我问第二个问题。”

　　我：“嗯。你问。”

　　唐淳：“有搞死安阳的办法吗。”

　　我再次噗，不过这次口中没有茶水，我握拳放在唇前挡住咳嗽声：“你在搞死安阳殿下这件事情上还真是不予余力啊。”

　　唐淳愤愤不平，心中几千年的复仇之火依旧没有消灭，她咬牙切齿道：“灭国杀身之仇，焉能不报。”

　　我摆摆手劝她淡定片刻：“息怒，息怒。”然后才继续说：“搞死安阳的办法目前来讲是有的，而且还很多，也很致命。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毕竟这是增添罪孽的祸事。厄缘官虽然不能做好事，但避免徒增罪孽，我们也尽量不做坏事。”

　　唐淳：“那好，我的第三个问题就改成，怎样才可以把安阳搞死。”

　　我连忙打住她：“你你你，你别再问安阳死不死的问题，珍惜最后一次机会问点跟你自己相关的东西，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帮你大忙。刚才这第三个问题就权当本君没听过，你再重新问一个。”

　　唐淳：“你当真不说。”

　　我：“我说了你也未必做得到。而且我不可能帮你搞死安阳。”毕竟他做了我几百年的同僚。我是来断缘不是来杀人的。要真杀了安阳，说不定我还真坐实了黑白无常口中的那个‘难怪’。

　　唐淳：“好吧，我原本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你到底是谁。你刚刚就知道了。”

　　“哈，我知道。我来说！”讲到到这个扶淞忽然兴奋起来，我也不明白向别人介绍我的身份有什么好兴奋的。扶淞恨不得飞起来附耳告诉唐淳。

　　唐淳居然毫不领情，用力捶打扶淞的脑袋：“你闭嘴，我要听仙君自己说。”

　　我笑：“扶淞，你记忆力不太好。忘了你说话唐淳就要打你，你怎么就记不住是你自己开口说话的问题呢。”

　　扶淞：“好，很好。你们继续！我不稀罕参与！”说完气鼓鼓坐在旁边抱臂斜楞看着旁边，不过眼神尾巴还是往我这边瞟，似乎并不想漏掉任何精彩的瞬间。

　　唐淳对我拱手：“多谢仙君及时在庙观出现让扶淞这个家伙带走我。虽然我当时很想跟安阳决一死战，但凭我当时的法力来看，恐怕先死的是我自己。”

　　我：“好说好说。我本来就是来帮你们的。”

　　唐淳：“那您到底是哪位仙君。又是为何而来。”

　　我看了眼期待已久的扶淞。叹口气。

　　我轻咳一声，郑重其事介绍道：“我乃庙邸厄缘官，主掌人界孽缘情债，是特地来断你与安阳殿下的两世孽缘。也就是郡国朿国一缘，还有当下这缘。惭愧，惭愧。”

　　唐淳听完眼睛逐渐睁大，她不可思议反问我：“我跟安阳的孽缘？两世？”

　　我点点头：“正是。”

　　唐淳：“那这么说，你是安阳的同僚。”

　　我眼睁睁看着唐淳眼里对我的敌意逐渐增大，我忙摆手解释：“请你放心，虽然我跟他有过几百年交情，但是我绝不偏私，绝对秉公断缘，辛苦坐下，不要大动干戈，不要这样。”

　　唐淳：“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见到了一个真正的厄缘官，还是特地因为我来的。”

　　我以为她会站起来跟那些凡夫俗子见到时骂我神憎鬼厌，瘟神倒霉胎诸如此类的脏话。还好，还好她没有这么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