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罚》唐进宝

19、第四天

　　“所以，厄缘官仙君，我跟安阳到底有什么孽缘要断，如何断，我死，还是他死，或者我跟他都必须要死。”唐淳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她执念太深。我感觉我无法化解，不仅如此，来势汹汹源源不断层层叠加，还有点招架不住。幸好这番断缘卷轴上并未写明要化解执念再断缘，不然我肯定会被他们俩活活折腾死。

　　我说：“这个请容我一个一个回答。”

　　“好。”唐淳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似乎对我的尊敬之情又徒增了几分。我希望是我自己的错觉。

　　随后轻咳笑道：“放轻松，放轻松。首先所谓断缘并非是要断命，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是解除你们两位纠缠太深的不好缘分，从此天各一方一债两清，你走你的路，他行他的道。从断缘原理上来讲这是解脱二位纠葛的好事。再者，断缘过后两位的福祸须得重新分配。分配标准是基于两位在这段缘分中的所作所为，看看是错得多，还是对得多，是受委屈得多，还是盛气凌人得多。最后，你跟安阳的具体孽缘我还在清算。稍等我几日，几日就好。嗯，基本就这样。”

　　唐淳：“那烦请仙君尽快，我是一刻都不想等下去，巴不得现在就跟他一刀两断。”

　　扶淞悠悠然翘起二郎腿，打趣唐淳：“你就这么恨他？好歹他长得还不赖。姐姐也太心狠些了吧。嗯？”

　　唐淳原本急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厉，她狠狠睃眼扶淞：“他长得是好看，不如我再把你塞回观里给他守五百年寝陵，你日日看着他的棺椁叫你看个够，如何？”

　　“开个玩笑，淳姐姐别生气呀。” 扶淞虽然立刻认怂，但是口吻还是比较欠揍慵懒，表情有几分懈怠，好像不过就是说几句场面话，服个软，又不会掉几斤肉，对他而言也就无所谓丢面子喽。

　　我握拳放置唇前，思考道：“现下有两个办法可以尽快算清你们之间的孽债，第一个比较中规中矩，只不过有点耗时是我断缘常备之选；第二个就快很多，不过很凶险，稍有不慎后果我也无法预料。”

　　“第二个。”唐淳毫不犹豫选最快的那个方案。

　　我皱眉道：“厄缘官断缘是紧照卷轴的任务详情行事，按照道理断缘对象，断缘前情，断缘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但也有些时候人物卷轴上不会有断缘时辰，须得我自己亲自一笔一笔推算。这种情况被庙邸称作为天意。”

　　也就是说那些写明断缘时辰的卷轴是普通孽缘，譬如人间两夫妻一地鸡毛的生活过不下去一拍两散的断缘，还譬如天灾人祸后夫妻关系维持不下去的断缘等等。但是没有写明断缘时辰的孽缘，就比较难办棘手了，这种孽缘变数很大，需要厄缘官从中调停。

　　这也是我非常头疼的事情。

　　两方情起，恩怨纠葛岂是外人一朝半日能算得清楚谁对谁错的。一旦算得不对，倒霉的可是厄缘官自己。

　　扶淞屈指敲敲桌面，问我：“话说迄今为止你断过几个厄缘案？”

　　这次换我正襟危坐，正色道：“入职庙邸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本本分分，清算厄缘不下十万桩。”

　　扶淞：“那再次请教关于第二种凶狠的解法阁下用过几次。”

　　我汗颜惭愧，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扶淞大惊失色：“我靠不是吧，一次？就一次？你再竖第二根手指我都喊你哥哥。敢问是用过一次，还是这是第一次。”

　　我缓缓点头：“不错。这是第一次。”

　　扶淞转头去劝唐淳：“姐姐诶好姐姐，我的天地无敌神仙祭祀美女姐姐，咱们选第一种行不行，慢点就慢点有我陪着你解闷儿，不好吗！”

　　唐淳愤怒拍案而起：“第二个就是第二个，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神君。”唐淳拂袖特别郑重对我拱手：“劳烦您了。拜托。”

　　我看她神色时刻紧张，似乎真的一刻也不愿多等。忙宽慰她：“好说，好说。你先坐下。”

　　第二种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穿越回他们俩的上世，分别找到唐淳的骨灰以及安阳死后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为什么要这两样东西。原因在于骨灰是人死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凭证，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象征，且保持长久。

　　原本也应该找到安阳的骨灰，但是他的尸骨放在五里观被守护几千年，就在昨天刚借用唐淳的血，居然生长血肉重生了。那么他的骨灰自然是找不到了，只有找他生前身体里最后一滴血。他的末身血加祭祀淳女的骨灰，两者施法断咒，即可断缘。

　　祭祀淳女是被安阳烈火烧身后，骨灰扔给恶犬喂食掉。找这个简单，只要阻止恶犬食它就行了。

　　可是安阳死后最后一滴血怕是不容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推算出安阳是因为什么死的，何时死的。死在哪里？关于这些我最想知道的东西寝陵里陪葬器皿上全都没记载。看来还是得亲自回去一趟看看几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忌惮于我从未使用过，所以其中凶险程度具体有几分我还没有实质把握。不过我的话适才说得太重，其实也没有我说得后果无法预料那般迷离。我是想吓退唐淳罢了，没想到她的决心远超出我想象。

　　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安阳。

　　倒霉。

　　唐淳问：“我们具体怎么做呢。”

　　我从袖里乾坤里拿出一样法宝：“二位请看。”

　　这是我最得意的炼修法器之作，名叫经海脉络图，完整名字我叫它开天辟地经山纬海宇宙乾坤脉络宝藏图。众所周知我们可以请文官记录历史，但是却不能保存时间。但是我的金海脉络图就可以做到保存活灵活现的历史，只要是提前录如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念动发咒，便可以通过这幅图穿越过去。当然金海脉络是作记录，所以人身临其中时也只能眼观历史，而不能改变历史。

　　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使用过，但是我为了修炼它，只要有空我跑去厄文殿通宵达旦补录金海脉络。我很自信，现在它已经变得相对完善，且穿梭进去不会出太大纰漏。

　　“怎么样。很壮观吧。”我鲜少夸口。只不过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充不轻易展示。

　　半晌我也没有听到回应，有些诧异。

　　唐淳踌躇道：“那个，神君。您确定这是您千辛万苦修炼得来的法宝。”

　　扶淞：“它不就是个普通卷，轴，吗？”

　　“呃？”我看手中的法器，失误失误。

　　断缘卷轴和我的金海脉络长相差不多，都是卷轴设计展开即可观看。

　　我忙低头仔细在袖子里翻找，终于让我摸到它。我使劲儿扯出来：“两位请看，这便是我的法器。”

　　唐淳：“哇。这个卷轴做工好精致。”

　　扶淞：“哇，这个卷轴做工高仿。”他冷脸反问我：“你确定不是照着你的任务详情卷轴复刻的吗。”

　　我尴尬一笑：“抱歉，我不是木工出身，所以金海脉络的外形就差不多参考了卷轴的样式，不过内容大不相同，请看！”

　　我唰展开脉络图，里面山海奇观，高山大陆，古兽飞禽，应有尽有。

　　唐淳：“好厉害的法器。”

　　扶淞：“好凶险的境地。我可不去。”

　　我慢慢卷起脉络图回答道：“还好还好。不过要是去朿国的话，不知道小淳是否经受得住再看一遍当年朿国灭国过程呢。我在厄文殿誊录卷轴时也深为当年发生的事情感到触目惊心。”

　　唐淳：“没关系。我没问题。”

　　扶淞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那我就不奉陪，两位，扶某人向来惜命，否则也不会宁愿被关数千年也不愿意自杀以求来世重活。”

　　我说道：“这个怕是不行。”

　　扶淞：“为什么！我跟他们俩有没有直接关系喽！”

　　我对他招手：“我们这边聊下条件。”

　　扶淞信以为真。

　　人僻静处，他直接开门见山对我说：“我不去。”

　　扶淞不配合的态度有点棘手。我问：“我们是有言在先。我助你脱离五里观你就跟我金海脉络图里走一遭。”

　　扶淞耍赖：“是，之前我们是口头说过这么一档子事。可现在不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吗。”

　　我：“什么问题怎么具体分析。”

　　扶淞开始翻脸后悔：“我这不是自由了嘛。很多东西得到了就没必要死守当初的条件。”

　　我微微眯眸，对扶淞的心思已经了然。那好。我说：“你不去。我就把你交给安阳处置。”反正他现在恨天恨地恨不得找个活物打死泄恨。
　　“你倒是个很好人选。”我并不勉强扶淞。做人做事我向来给对方两个及以上的选择，挑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死法试试看。

　　扶淞捶胸顿足：“你，好毒辣。”

　　我变脸道：“是你毁约在先。你好好反思罢。”

　　“好，走就走。”

　　我抬手推演时间地点，选了处就近的安静庭院画法阵，用来穿越我们三人的肉身到金海脉络图中去。我的字虽然丑陋粗劣不堪，但法阵还算画来看得过去。我挥开脉络图，念动口诀。唐淳紧紧站在我身边，扶淞漫不经心紧跟其后。金光一线，我们三人便跃到那图里一同陷进法阵。

　　须臾间。人、图、法阵齐刷刷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我脚底踩着坚硬干燥的土壤，前面是一堵高高的城墙，护城河里的水碧波荡漾，城外商贾、骆驼队排成长条。城门大墙上写着古文朿国字样。我在厄文殿添补修炼金海脉络图时，补录这段历史见过朿国文字，稍微用心记忆了下。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还是认得出。

　　唐淳看向四周，问：“扶淞呢。”

　　我：“嗯？他丢了吗。”

　　“天呐，堪堪苍天莽莽大地，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看看这粗心的厄缘官罢，画得什么乌七八糟穿越阵，害死我啦。”

　　“什么声音。”我左顾右盼终于看见挂在城墙上的扶淞。四仰八叉歪斜斜挂在那里。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