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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桃林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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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嫣的父亲苏漠乃泠州刺史，泠州与京城两地虽不算太远，尚有着半月余的路程。因苏漠是在外官员，办事起居皆在泠州的官邸，往来两地也只带一两个近侍随从。除却二房老爷苏漠外派，二房其余家眷都是住在京中祖上一直留传下来的苏家宅子里。
自打回府后，因着得选为天子宫嫔，虽位分还未定下，这两日便要在家中等钦使前来宣旨，教引姑姑不日也将到府上教导宫中事宜，且期间不得出府，不得与男丁相见。
苏瑶得选宫嫔，自然是得意，在府上行事言语更加放肆，苏嫣的小妹苏婉也是不想看到她这副嘴脸，常跑来与苏嫣抱怨。苏嫣每每只是淡淡一句：“且由着她去吧，你再忍忍”，苏婉也只得努一努嘴才作罢休。
苏嫣和苏婉的母亲，执掌苏府中馈的二房夫人梁妍，平日里最注重家中子女的规矩，看着苏瑶的行事，忍不住地头疼。
“嫣儿啊，你看看瑶儿，她近日总是这样，我甚是担忧。”梁氏素来说话温柔，性子温和，这几日却总是紧锁眉头，连平日最爱的花草都无心打理。
苏嫣笑笑，奉茶给梁氏，道：“母亲莫急，过几日二妹妹便消停了。”
“可她到底也是皇上的妃嫔，只是缺道旨意册封罢了。”梁氏听完摇头道。
“再怎样也越不过她的出身，母亲且看着。”苏嫣拍拍她的手笑道。
听女儿都这般说，梁氏的一颗心便放下了，继续回去过着她喝茶画画的舒心日子，不再心烦苏瑶的事。
苏瑶依旧作威作福，但梁氏母女三人已不怎么理会她了。
圣旨不日便颁了下来，苏嫣被封为从五品小媛。苏嫣又问宣旨的太监：“敢问公公，我二妹是什么何位分？”那太监谄笑：“回小主，是正六品贵人，赐‘柔’字为封号。”
宣旨太监走后，苏嫣倒是私下里跟素雪、素染偷笑了一回：“皇上赐给二妹为封号，是觉得她柔婉呢，还是希望她柔婉呢。”
而苏瑶自从知晓苏嫣比她品位要高出一级，便不时常在苏嫣面前得意了。见苏瑶转了态度，苏嫣亦是私下里跟素雪嘀咕:“她这品级，怕还真是因为出身。”素雪虽同苏嫣说笑，还是正色道:“倒也不全是，小主应该晓得的，二小姐的容貌逊小姐你一等。”苏嫣听过此话，不过寥寥几语给打发了过去。
宣旨太监一同带来的除了圣旨，还有教引姑姑尹柳湄，唤作柳湄姑姑，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宫女，长得很是清秀，一双杏眼却总是盯在苏嫣二人身上，严厉管束着她们，一刻都不肯松懈。
随着教引姑姑的到来，苏嫣与苏瑶都比平日更加安分了些，就此开始学习宫中规矩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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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苏嫣早早用过晚膳，觉着吃得油腻了些，正饮着菊花蜜冻打算压一压油腻，就见小妹苏婉急吼吼到她的胧烟斋来，也无下人陪同，袖中似乎是藏了什么物件。苏嫣见状，连忙唤素染去合上门。
“婉儿，来找姐姐何事啊？”对于这个小她五岁的妹妹，苏嫣倒是极为疼爱的。苏婉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唯有一双眼睛生的全然不像。但苏婉不过十岁孩童，脸都还没长开，只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姐姐，这是沈大哥叫我给你的。”苏婉从袖中取出一只绯红的薛涛笺，苏嫣看在眼里，那抹红色着实让她心中一惊。
“可有让别人瞧见？”因她如今是钦选宫嫔，身份特殊，若让外人听去，可不是要有一番闲话说。
苏婉摇了摇头，一面将信笺交与苏嫣道：“没有，是我在街上买糖葫芦的时候楚伯伯塞给我的。”看她言罢，苏嫣叫素染给她端了盏牛乳茶。
苏嫣胡乱地拆了信，取出带有浅浅松柏香气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城南桃花林，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苏嫣素来知他的性子，见到这四字，便知她要是不去，恐怕他真会在桃花林一直等了。
看了眼苏婉，心中已生一计，唤她道：“婉儿，这事儿需得你帮姐姐。”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姐妹间必会称呼苏嫣为长姐，然苏嫣和苏婉是同胞姐妹，自是比旁人亲厚，平日也不拘着，苏婉只唤苏嫣一人姐姐，唤苏瑶却是二姐姐或者瑶姐姐，孰亲孰远一下便知。
苏婉笑着点点头，道：“只要是姐姐说的，婉儿都会帮姐姐。”闻言，苏嫣心中一暖，不愧是她嫡亲嫡亲的妹妹。
苏嫣袖子一扫，手边的茶碗瞬时打翻在地上，立即扬声道：“素染，三小姐的衣裳被茶水泼洒弄湿了，快去皖怡轩拿一套衣裳来，记得要宽松些的。”
“是。”素染应了一声，便去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素染已带着一套衣物回了胧烟斋。
苏嫣朝门瞟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素雪会意地去合上了门。
“婉儿，与姐姐把衣服换了。”苏嫣并未多言，开始卸除钗环首饰。
苏婉在素染的帮助下换上了苏嫣换下来的衣衫，苏嫣也开始换上素染带回来的衣物。
最后戴上一只滴翠耳环，苏嫣走至镜前打量自己，她的身量本与苏婉有差，但这衣裳宽松，她穿的倒也合身。一袭碧湖青色襦裙，外罩湖水绿云纹外裳，长发以碧青色缨络束着，又用疏疏几枚银箔小花点缀，加上素染最后为她贴了一枚鱼腮骨花钿。她与苏婉容貌相似，倒真的像是苏婉站在这儿，较之只多了几分身量，又少了几分青涩。
“婉儿，你就待在胧烟斋里，千万别出去。素染、素雪，若有旁人问起，只说是我乏了已经睡下了。母亲在歇息，应当不会来的，万一母亲起了往这边来，也这样回她。”苏嫣回身对她们嘱咐着。
苏婉正把玩着素雪插在她发上的累丝银凤钗的细碎坠珠，是前些日子梁氏新置办给苏嫣的，闻言冲苏嫣嘻嘻一笑，道：“姐姐放心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小姐放心。”素雪应道，素染亦是点了点头。
苏嫣见再无什么不妥之处，掩了门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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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不是春天，但城南桃花林的桃花却依然开得很好。
这极其反常的林子，据说在城南已存在了很多年，常年开着桃花，只吐妍却不结果子。有人说这是妖术，是障眼法，每年这林子都要吸人精血；也有老人说这林子底下埋了枉死之人，心生怨念，催生这些桃树，于是常年花开不败，也不结果子。不论这林子的来由如何，不知原委的人只觉得这桃花甚是好看。
苏嫣信步踏着落成一地粉色的桃花，嗅了嗅缠绕在鼻息间的气味，依旧同往年一样芬芳清雅。
桃花疏影下，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已立在那里许久。
“景哥哥。”苏嫣深吸一口气，泠泠一声唤他的名，树下的男子立即转过身来看她。
“嫣儿。”他也如同往常一般亲昵唤着苏嫣，“这场景，像不像五年前？”
“五年前？”是了，五年前他们初次见面，也是在这里，也是一树桃花，一袭玄色衣衫。
树上，苏嫣咯咯直笑，毫不忌讳地问站在下头许久都不发一语的玄衣少年姓甚明谁。树下，他一副冷脸，良久才说出沈景二字。
当时苏嫣尚还有着爱玩天性，在树上攀着桃花枝笑说，我瞧着你比我年长许多，那我叫你景哥哥，我叫苏嫣，叫我嫣儿就好。刚说完，身子一歪，已然脚一滑从树上坠下，他接住她，终是忍不住绽开笑，如和煦春风。
二人就这般慢慢相熟了。苏嫣与他上街游玩了几次后，沈景就常在这桃花林吹笛子给她听，或是看她在池塘边用手挑起一连串水花，他总是一副淡淡微笑的模样。
苏嫣低头，思绪转回当下，只听他道：“你这样打扮倒不像你了，不过……”沈景说到这里顿了顿，“依旧是好看的。”
苏嫣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扯动了一般，想起母亲梁氏一次为她梳发时说的话：“嫣儿，一个男子若是心仪某个女子，无论那女子打扮成什么模样，即便貌若无盐，在他眼中亦是好看的。”
苏嫣那时并未多想，脱口而出：“嫣儿将来若要嫁人，必要嫁一个只属意于我的男子。”梁氏也只是笑着说：“人活在世上便是身不由己，若嫣儿真能如此，便是最好了。”
如今她才知母亲当时话里的意思。正如她现在的处境，身为天子钦选的宫嫔，世间的男子再好，已不是她苏嫣能奢望的了。
“是小妹的衣裳。”苏嫣的指尖从裙上的银线木芙蓉的纹路上细细划过，“景哥哥，找嫣儿有何事？”
沈景目光一转，隐约带了一分黯然之色，道：“听苏婉妹妹说，你得选宫嫔了。”见苏嫣拿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他也有些讪讪，一只手从袖中取了什么出来。
“嫣儿，平日见你手上只戴着一只玉镯，这珊瑚手镯我方入手几日，我想着挺适合你的，便拿来赠你。”沈景放了一只手镯在苏嫣手上。
苏嫣的目光拂过手中的珊瑚手镯，那纯银的镯身也还罢了，可上头相间镶着十数颗比红豆大些的珊瑚珠子，那珊瑚珠蓝如海波，颗颗饱满，如水波光粼粼流转其上，竟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这镯身是纯银打造的，也是平日所能见到的常物，可上头嵌着的十数颗蓝珊瑚珠子，苏嫣却只是听说过，足以证明蓝珊瑚的稀有。
“景哥哥，这未免太珍贵了，嫣儿不能收。”苏嫣自然是知道这蓝珊瑚手镯的名贵，立刻出声拒绝。
“掌上珊瑚怜不得，却教移做上阳花。”沈景声音透着些微凉，似是在说着珊瑚，又似在说着自己，又叹一声道：“当作贺你得选宫嫔之喜吧。”
苏嫣张口几次都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你知道了？”
“京城谁人不知泠州刺史苏家出了两位小主，人人都道是好福气。”沈景嘴边衔了一丝苦笑，“你也这样觉得吗？这是好福气？”
苏嫣心中一凛，寒声道：“天家恩德，自然是好福气。”
“一定要入宫吗？”沈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试探意味。
“尘埃落定，已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了。”苏嫣抬头看着比她高上不少的沈景，唇边隐隐衔了一丝苦笑。
“若是我能阻止你进宫呢？”沈景目光突然坚定，但还没说完，苏嫣已摇了摇头道:“皇命已下，谁人敢阻挠，触犯天颜？”
一时间沈景张口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来，苏嫣想纵使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抵不过当今圣上一纸诏书的皇威。
沈景的拳头紧握，骨节隐隐发白，道：“只恨我的婚事连我自己，或是我母亲都没法做主。若非如此，我......”末了却没说出后话，仿佛一声叹息。
苏嫣心头苦涩，她早知沈景对她的情意，她又何尝不是呢，亦是有那一分对沈景的情意。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曾有过半分逾矩，就连一句亲密话都未说过，倒像是两人早知没有将来，便不想给对方一点希望。
“就算我不入宫，也奈何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就是所谓命吧。”这般说着，苏嫣下一刻就被沈景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苏嫣大惊，下意识想把沈景推开，但沈景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肉里一般，使她无力动弹。苏嫣臂膀被硌得生疼，不知为何落了几滴泪，晕没在他的玄色衣衫中，旋即没了踪迹。
“至此，我已无憾。”就听沈景在她耳畔轻声道。
“阿景。”苏嫣第一次这般唤他，沈景曾说这是他们那边极为亲近的唤法，“你还会遇到一个你心仪的女子。”
“我已遇到，容不下他人。”
“那就当作她已不在人世吧。”苏嫣此时看不到沈景的神情，想来大概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悲伤吧。
当苏嫣离开他的怀抱时，他终于开了口:“好。”
她心中的一块大石也随之落下，但一颗心也在隐隐作痛。
“阿景。”再无机会这样唤他了，索性今日再让她多肆意妄为几次吧，“时辰不早了，我怕出来太久，被人发觉我不在府中。我得回去了。”
沈景默默看着她，神色如常，桃花簌簌而下落满他肩头，只没发觉。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既然它已无心留恋花枝，还是让它早些归于泥土为好。”苏嫣伸手拂去他肩头落花，“你要珍重。”
转身离去，再不顾他，只听沈景的声音远远落在后头:“向阳花开虽有日，珊瑚未可不倾心。”
苏嫣低头凝视手中的珊瑚镯子，珊瑚未可不倾心，阿景，你的心意我已明了。
“我会好好保管它。”苏嫣喃喃，“就让这镯子承载我以往对你的所有情意吧，而我，再不会对你有半点非分之想。”
这寥寥几语迅速地被风卷起，淹没消逝，亦如这世间许多隐秘而不可说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我用了毕生想象力来写哈哈哈哈（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