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5、□□

　　沈妄提着一桶鱼回去了。

　　鱼自然不是她钓的。

　　沈妄在钓鱼上面并没有什么天赋，甚至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把线放下去，把线收上来……第一次钓到鱼，是威胁苏灵均，让他钓的鱼；第二次钓上鱼来，是刚才青世给她钓的。

　　青世钓完鱼就走了，缁衣楼还有事情要处理，他只是趁回去的空隙过来看看她。沈妄便不留他吃鱼，把鱼提到厨房交给幽起。

　　今日招摇宫没人做饭，挨得住饿的就挨着，挨不住的自行下山解决。沈妄是挨不住的那一列，幽起用她拎来的鱼做了鱼汤。钟翠翠循着鱼汤的味儿摸到了厨房，沈妄见她饿得晕头转向，分了一半鱼汤给她。

　　天色早就暗下来，黑得寂静，外面有雪无风，雪花温柔地飘落。屋内燃着炭火，令寒冷止步门外。沈妄和钟翠翠捧着暖和的鱼汤，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的钟翠翠缓步走回隰荷院。站在隰荷院的入口，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因为这几天晚上，她睡觉前总能发现自己的被褥上多了条口子，钟翠翠跟着沈妄认真学了一些时日的功夫，她看得出来那是刀拉的口子。钟翠翠是又懵又怕。她，一个胆小如鼠，一个江湖上无名之辈中的无名之辈，除了吃只会睡，没有丝毫威胁性可言，有谁想要杀她？又一想，只是砍了她的被子，并没有杀她，所以只是恶作剧。那么就是招摇宫里的人干的。她委实想不通，平日跟大伙都相处的挺好的，没谁会对她做这样的恶作剧啊。

　　喝鱼汤的时候钟翠翠想跟沈妄说这件事，但只不过是恶作剧，钟翠翠吃沈妄的，睡沈妄的，不想连麻烦也要沈妄帮她解决。她是沈妄的徒弟，怎么可以那么没用！

　　深深吸了一口气，钟翠翠拉紧身上的披风，埋头冲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钟翠翠点上灯，生好炭火，吃饭之前她就已经泡过澡了，所以直接灌好汤婆子，就准备上床。来到里间，钟翠翠惊呆了。

　　昨晚她的被子一如往常的有一道口子，今晚的被子，不止一道口子，它被戳得稀烂，棉花从各个地方弹出来，面目全非。枕头也被劈成两半，棉絮从床上散落到地上，一派惨淡。

　　太过分了！

　　然而钟翠翠没有喊叫，只默默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新的被褥，重新铺好床。做完这一切，她脱鞋上床，抱着汤婆子，像个死人一样挺得笔直。

　　钟翠翠心惊得睡不着。犯人的行为明显有了升级，若是她再不想办法处理，很快就会发展到对她进行人身攻击了。

　　钟翠翠抱着汤婆子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外面的雪已停，月亮露出脸来，照在雪地上，雪光便也映衬到屋子里面来。导致钟翠翠清晰地看见有一根细长的竹管，戳破她的窗户，吞云吐雾。钟翠翠瞪大眼睛，立马拉被子捂头，想了想，只蒙头没什么用，便用被子捂住口鼻，捂了一会实在喘不过气，她轻手轻脚下床，用帕子沾了茶水，贴着口鼻系在脸上。

　　门边映上了一个黑影子，钟翠翠登时吓得弓起身子，她左右扭头，心中焦急无比。门缝间忽然插进一把刀，上下勘动，正是在撬门。钟翠翠一咬牙，最终钻进了衣柜中，把自己藏在衣物深处，呼吸轻浅。

　　门闩脱落，门扉“吱呀”一声打开，然后便没了任何声音。

　　钟翠翠听说内功深厚的人走路都是没声的，看来这位不速之客还不是个普通人。钟翠翠屏气凝神听着柜子外面的动静，突然听得“嗞拉”一声，钟翠翠脑中瞬间有了画面——她刚铺好的被子，又被划破了。

　　接下来又是嗞拉几声，然后是刀刃插入床板的声音。

　　“可恶！”是个男人的声音：“算着时日，今日应该是睡在这个屋子才对！前几日搞错了是不知她的习惯，今日又是哪里出错了！”

　　听着男人的自言自语，钟翠翠心惊不已。

　　她瞬间就懂了男人的话。

　　隰荷院有四个小院子，当初幽合对她说，想住哪间就住哪间。钟翠翠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她想着这么好的屋子不住也是浪费，于是四个小院子，她轮流住。一天住一间，今天恰好轮流到了这一间。男人的意思，是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恶作剧，他就是为了杀她而来。

　　钟翠翠白天会在四个院子里轮流晃荡，比如在第一间吃饭，第二间练武功、第三间午睡、第四间绣花……大概男人第一日来的时候，她恰好在第一个院子里绣花，所以男人以为她住在第一个院子，晚上便去了第一个院子，实则她那晚睡在了第四个院子……这样错开下来，导致钟翠翠每个院子的被子上都被划了一刀，男人也没能杀了她。于是男人藏起来观察她的睡觉习惯，终于让他摸清了，她今晚睡在这个院子。只是男人运气不好，钟翠翠胆小，被他吓得睡不着，正好看见他往屋子里吹迷烟。

　　本来男人很气愤的在床上乱砍一通，但突然间又没声了。

　　钟翠翠不知道他走没走，在柜子里呆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柜子里的空气耗尽，呼吸困难，才从衣物后面钻出来。

　　重重喘了几口气，钟翠翠推开柜门。

　　“——你果然在这里。”

　　男人站在柜子前面，脸色晦暗不明，嘴角诡异的笑容触目惊心。

　　他提刀而立，刀尖一丝寒光划过，迸进钟翠翠眼睛里。钟翠翠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两眼一闭，当场吓昏。直至她醒，都忘不了推开柜门那一刻的刺激。可特么刺激了，何止醒来忘不了，她发誓到死都忘不了。

　　这个男人其实是来杀沈妄的。但是他智商有点欠缺，根本没搞清楚沈妄是谁。他以为钟翠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每天吃吃睡睡，闲得发慌，且相貌圆润，面色白里透红，一定是招摇宫地位最高的人。因为地位不高的人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有主子才能每日什么都不用做。他以为钟翠翠是沈妄。

　　钟翠翠醒后，听到这个理由，后怕又后悔。懒散也能成为被杀的理由！她看看自己的脸，这半年来，在招摇宫是有点养得太好了。自此之后，钟翠翠再不敢咸鱼一样过日子，每日勤勤恳恳，认真练功。

　　救她的人她在玉城见过一次，沈妄喊那个人叫唐云。

　　钟翠翠看得出来唐云很鄙视她。

　　沈妄对唐云救下钟翠翠微感吃惊，待安抚好钟翠翠，她和唐云一道出去。

　　沈妄问他：“你主子叫你守在我招摇宫的？”

　　唐云道：“是。”

　　沈妄道：“保护我？监视我？”

　　唐云撇嘴：“监视你？有什么好处？”

　　沈妄：“哦，那就是保护我的。那怎么保护到我家翠翠那里去了？”

　　沈妄这句话就是故意找茬，话下之意是调侃他是不是看上钟翠翠了，唐云自是听得出来，他不屑道：“你怎么收了那么个蠢徒弟？”再次鄙视了钟翠翠。

　　唐云继续道：“那个刺客我看他来了有几日了，又没对你下手，我是懒得管的。不过我瞧着你那徒弟着实太蠢，都几天了都不知道喊人，人杀到眼前了也不知道叫救命，实在令人看不下去。救她不过我举手之劳，不用太感谢我。”

　　沈妄：“你又不是救我，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唐云：“……”

　　知道唐云一直暗中在招摇宫里晃荡，沈妄有些不舒服。倒不是讨厌唐云，而是发了妄想症，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这让她的大号上得很艰难。

　　沈妄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喊唐云。唐云从屋檐上跳下来。

　　沈妄无奈道：“我给你安排个院子住，你别保护我了。”

　　唐云挑眉：“不行。”

　　沈妄道：“你实在很影响我的新陈代谢。”

　　唐云皱眉：“那是什么？”

　　沈妄终究是没把“拉屎”两个字说出口，她道：“我求求你，你回去吧。保护我又没有工钱，缁衣楼接一单就有几百两，你回去工作不好吗？”

　　唐云道：“我也想回去赚钱。这样吧，你跟我一道回去，你跟主上说清楚，不需要我保护。不然我擅自离开，会受到主上责罚。我很怕痛的。”

　　沈妄：“……”

　　第二日沈妄就跟着唐云去缁衣楼。

　　上次离家的时候阳光明媚，所有人都还在。这次离家阴云压空，空气冰冷，说一句话都化成白茫茫的一团气。沈妄背着包袱牵着马，身旁是唐云，身前站着季褚一个人。

　　幽起对沈妄离家向来不多问，她只喜欢呆在厨房，冷天更是窝在灶口不离开。幽承幽转和幽合两天前出门办事去了。流觞被他的小姑娘按在床上用被子包裹得不能动弹。钟翠翠昨日吓着了，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只有季褚有空来送她。

　　沈妄以为季褚会用他耍赖的那一套，跟着她去缁衣楼。但是季褚没有那么做，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道：“路上小心。”而后在沈妄上马之前转身回去，沈妄见他背影耸动，似乎在咳嗽。

　　沈妄终究是下山了。

　　缁衣楼离招摇宫很有一段路。招摇宫建在蜀中，缁衣楼在中原。

　　沈妄才知道缁衣楼建在中原。那是个离朝堂很近的地方。

　　沈妄问唐云：“他为什么要把缁衣楼建在那里？离官家那么近，不会不自由么？”

　　唐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沈妄：“主上又不是第一代楼主，主上还不是主上的时候，缁衣楼就在那儿了。”

　　沈妄又追问：“那为什么第一代楼主要把缁衣楼建在那里？”

　　唐云噎了一下，拿这种无关紧要的破事问他，他怎么知道！

　　唐云：“你烦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