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叹》莫能言之

29、抵达定安

　　“阿宝呢……”侧卧在竹榻上的宋语桐声音恹恹的，全没了平日活奔乱跳的神采。
　　“桐儿醒了？”王夫人端来一杯水，扶宋语桐坐起身，“来喝些水，阿宝陪着你两天没睡了，娘觉得阿宝太辛苦了，就在你睡安稳后叫阿宝也去睡了。”
　　“娘亲……我觉得肚子好饿……”王夫人抱着缩在怀中的小女儿，很是心疼，“定是饿了，在船上这些天你晕的厉害，全都吐出去了，你大嫂给你熬粥去了，马上就好，还觉得头晕嘛？”
　　宋语桐又往王夫人怀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还是有点晕，阿宝要是在的话，我就没那么晕了……”
　　王夫人正准备起身，阿宝已经揉着眼睛走进房间，在看到宋语桐后立即放下手奔过来，“表姐果然醒了！我方才在梦里梦到表姐醒了，就赶紧过来瞧瞧，果真是醒了！”
　　宋语桐看见阿宝，精神也振作了一些，挨着王夫人坐起身，“真是傻瓜，梦里梦到的，就是真的吗？”
　　阿宝蹲在宋语桐榻前，只是嘿嘿傻笑，正巧崔鸣雁也端着食盒进来了，“桐儿醒的正是时候，熬的松花蛋青菜粥，你最喜欢的。”
　　闻到香味的宋语桐轻轻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阿宝已经站起身接过食盒，“谢谢大嫂！”
　　王夫人站起身，看着阿宝驾轻就熟坐在宋语桐身旁喂她喝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拉着崔鸣雁走出房间，婆媳两人相视一笑，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崔鸣雁才开口，“阿宝和桐儿这青梅竹马的情谊，真是叫人羡慕。”
　　看到儿媳罕见露出这女儿情态，王夫人也忍不住打趣，“就是怀德太忙了，总在军中，与你相聚时间太短。”
　　崔鸣雁却流露出苦涩，“即便怀德与我日夜相对，也不会有桐儿和阿宝这样亲昵，怀德性情严肃内敛，骨子里便没有这样的儿女情长。”
　　王夫人自然知道儿子的脾性，崔鸣雁为人也是沉稳端庄，和宋煊原本应该是绝配，但两个人都是这样端着的性子，相敬如宾是有，夫妻间的情趣却是少了许多。身为婆婆，她也不好多言，只能轻拍崔鸣雁的肩膀以示安慰。

　　宋廓站在船头甲板上，看到王夫人和崔鸣雁走出船舱，猜测想来宋语桐已经好转了，紧张的心情稍为宽慰。先是没有如期收到两个儿子的来信，再是从未晕船的小女儿因为晕船而憔悴不堪，原想在颖阳城中好好休息一阵，却被告知颖阳封城，渡口全部关停，所有船只只得继续行水路绕行，这些都为进京之行蒙上了阴影。好在船已经到了金水河，再行半日，就可以到定安，这一路的颠簸就要抵达终点。这时宫仲成和吕有成也走到了船头，跟宋廓一起看着平静的江面。
　　“将军可是在担心两位公子？”
　　“吕先生总是猜中我的心事，”宋廓对吕有成点点头，“也许该让先生跟着怀德和煜儿一起去的，你跟阿成都不在他们身边，遇到什么要紧的事，身边连商量的人都没有。”
　　“将军放心，世子自幼随军，行事沉稳，自有主张。林童生也是严谨细致的人，定能从旁相助。”
　　“是啊将军，”宫仲成也劝慰道：“也许等晚上到了金安渡口，就能看到世子他们正在等我们。”
　　宋廓点点头，神情稍为缓和。

　　时间回到三日前。
　　宋煊和宋煜刚刚抵达金安渡口，因为从邺阳出发之时，已向江南会馆去信，交代比预计晚两日到达，原本以为此时等在渡口的会是江南会馆的马车，却没料到，迎接他们的是兵部侍郎栾博峰。林平远交换完路证不敢耽搁，只得说要去请示两位公子。
　　宋煜听到林平远告知江南会馆的人没来之后，不禁想起了在颍阳的遭遇，看向宋煊，“咱们送供奉，与兵部有什么相干？不会又是一个五供司吧？”
　　可一直在军中的宋煊又如何会知道京城这些政治斗争，他和宋煜一样迷茫。
　　“栾侍郎知道咱们船上运的是什么，也知道二位公子的身份，应该是一早就收到消息的。”
　　“林先生的意思是，是江南会馆的人告诉这个栾博峰的？”宋煊有些犹疑，“那他可有信物？”
　　“他倒是给我看了兵部的大印，但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江南会馆的人没有来，想要请世子去详谈。”
　　“为何点名要大哥去呢？”
　　“罢了，”宋煊心中已有决断，“我们便去会一会他。”
　　宋煊为首，左手是林平远，右手是宋煜，三人尚未走到岸上，栾博峰一行人已经远远迎上来。

　　“器宇轩昂，霸气尽显，真有乃父风范，这位一定就是赵国公世子，宋怀德！在下兵部侍郎栾博峰，久仰大名，幸会！”
　　宋煊打量一番栾博峰，眼前之人美髯玉面，肤色白皙，身量修长，好一副风流倜傥之相，加之言辞有礼，仪态大方，倒是叫人讨厌不起来，他正准备开口，却被栾博峰身边一个青年打断。
　　“这位英俊不凡的公子一定就是宋二公子宋煜吧？”那青年看着宋煜两眼放光。
　　经过了潜心观之事的宋煜现在最反感男子对自己过于热络，听得此人捏着嗓子说话，且言辞轻慢，宋煜心生反感，头也不抬，闷声答应了一下。
　　宋煊却看得分明，这哪里是什么青年，眉眼虽与栾博峰有几分相似，但轮廓更柔和，身量更纤细，还有这隐约的脂粉香气，多半是个女子，应该是栾博峰的妹妹。
　　“不得无礼！”栾博峰低声训斥了一句，但见那青年挑眉瞪眼吐舌头，全然一副娇生惯养的小女儿作态，这更肯定了宋煊之前的判断，这不由让他想起了小妹宋语桐，若今日换做是他做兵部侍郎，恐怕宋语桐也会央求着跟他一道去看看名闻天下的宋将军的两位公子，同为宠爱妹妹的大哥，让他对栾博峰生出一分好感。
　　“我代二弟谢过谬赞，栾侍郎也是一表人才。我等运送供奉，应在此等候江南会馆的人来接应，栾侍郎可是在此等候我等？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栾博峰上前一步，“实不相瞒，我其实正是收到了江南会馆的消息，特意前来恭候，二位公子运送的白银和各类臻品价值甚巨，应由我兵部护送。”
　　宋煜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到宋煊用眼神示意自己不要失态，才意识到不妥，转而对栾博峰说道：“栾侍郎有心了，不过我们在颍阳已经遇到了声称要护送供奉，实则是并无府台授信、名不正言不顺之人想利用我兄弟二人对当地情况知之甚少，趁机扣押供奉，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按照章程办事的好。”
　　而让人意外的是，栾博峰也并不坚持，“二公子思虑周到，是我的行为唐突了，实在是因为此次王母诞辰意义重大，国师不想有任何闪失，才临时改了规矩。”
　　宋煊听到又是国师的命令，神情不屑，而栾博峰的洞察力也颇为敏锐，立即补充道：“我们兵部也是最厌恶此等行径，而今天下百姓生活困苦，一些贫穷的府州县，已然民不聊生，但是国师只惦记着供奉，全然不顾天下苍生死活。”
　　果然这话让宋煊来了兴致，“听栾侍郎之言，即便在定安，也颇多人对国师不满，竟然如此，那满朝的言官都是干嘛的，为什么不向陛下进言？”
　　栾博峰赶紧打住宋煊的话头，“世子，这里不是闲谈之地，不如移驾府上，公子就在边关，京城中的这些弯弯绕绕，还得与公子细细道来。”
　　宋煜没想到宋煊竟然立即同意了，“也好，我与二弟先行去江南会馆移送供奉，随后便去府上拜访。”
　　“那我们就一道去啊……”栾博峰身边的‘少年’兴致勃勃，却被宋煜打断，“倒不如这样，栾侍郎把车马留下，我们可以自行将供奉送去江南会馆。”
　　栾博峰欣然应允，交代完地址，就带着一行人先行离开。

　　“诶呀，哥！你干嘛就把车马留下了，咱们不是要把人带到府上嘛，这样岂不是白来一趟！”待看不到宋煊等人，先前栾博峰身边的‘少年’才拉着栾博峰的袖子语气娇嗔地抱怨起来，原来这正是栾博峰的妹妹栾未雅，听说哥哥要去见宋煊和宋煜，软磨硬泡终于让栾博峰同意随行，但为了外出方便，换上了男装。
　　“你怎么就知道是白来一趟？”栾博峰轻点一下妹妹的额头，“你这不是见着宋家兄弟了吗？怎么，看上了哪个了？”
　　栾未雅秀眉一挑，“大哥你明知故问，都说男生女相是有福的，而且性格温顺会体贴人，我自然是看上宋二公子了。”
　　“可是宋二公子性格过于温吞，怎么会是栾未雅看得上的人？要我说，你真正意中的是赵国公世子，宋煊，哥哥说的对也不对？”
　　“宋煊为人，霸气外露，绝不是池中物，不可能久居人下，况且他已有妻室，深得宋将军和宋将军夫人信任，我干嘛要相中别人的东西？”
　　“还说没相中，原来已经打听的这么细致了。”
　　“哥！”栾未雅语气有些许无奈，“凡是五品以上要员，特别是武将出身之人的儿子，婚配如何，家庭如何，你不都比我清楚得多。”
　　“我和你的看重点自然不同，那我问你，这么多人，何以只有宋家公子，你要亲自来见？”
　　“自然是因为宋将军和他的夫人，谁不知道这一对神仙眷侣，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多少女子的梦想，他们教出来的儿子，定与其他的世家子弟不同。”栾未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走了一阵才发现栾博峰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嘛？”
　　栾博峰停下脚步，思忖了片刻才开口，“未雅，要成大事，就要抛却那些儿女情长才好啊，一生一世一双人，固然是叫人向往，可那背后的代价太大了，也太难了，哥还是希望你放下过于执着的想法。”
　　显然这个话题兄妹二人早有讨论过，但每一次都如同这一次一样，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