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46、黄泉路旁有家客栈

　　魏一觉循着亮光走过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仍旧一片漆黑，只那光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到了！
　　一家客栈？
　　那是一家二层的木质小楼，门外廊上挂了一排灯笼，晕着烛火。只那灯笼不是红色，却是白纸糊的。
　　魏一觉看着这客栈，隐约觉得有点眼熟。
　　难道这条路……我以前走过？魏一觉想。
　　不能啊。
　　可若没走过，又是在哪里见过这家客栈。
　　灵光一闪，魏一觉终于想起来了。
　　他一拍脑门，龙门客栈啊！那电刚出了新版，他还挺喜欢的呢。
　　我这总不能是在做梦吧？魏一觉大笑。

　　魏一觉正为这熟悉的建筑迷糊着呢，客栈那两扇薄木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现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了一件长衫，长长的头发瀑布一般洒下来，只用一根青玉簪松松地绾了个髻，勉强不算披头散发。那发髻太松散，让人觉得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若形容那人的长相，只用两个字，漂亮。
　　就算是魏一觉，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是极漂亮的。
　　或许，也不一定是人。
　　“阳人？”那人一挑眉，有点惊讶。
　　有声音了？魏一觉也有点惊讶。
　　那人冲魏一觉挑唇笑了一下，道“进来暖暖身吧。”
　　然后让开身。
　　魏一觉看到，那客栈不大，但点了很多烛火。一团暖呼呼的热气迎面扑了过来。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老板走了进去。
　　大概……是老板吧。
　　进了门便是客栈的大堂，摆了七八张的长条木桌椅，右手边的是掌柜结算时的柜台，柜台后放了一溜的酒坛。
　　魏一觉抬头看了一眼，这客栈还有二楼，围栏与走廊后，是一排糊了白纸的木棱门。
　　这是一个比较典型的客栈形象了，但是……
　　魏一觉想，这也太简陋了，好在足够暖和。
　　客栈里足够温暖，让魏一觉已经冻得麻木了的身子，稍稍回了些温度。
　　老板引着魏一觉在一张桌子前坐下，然后又给他端来了一壶酒。
　　“喝吧”老将魏一觉面前的被子倒满了，“去去寒。”
　　魏一觉看了眼瓷白的酒杯，摇头拒绝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情况，如果没到危机关头，他可不敢随随便便吃东西。
　　“还挺谨慎，没关系，这是为生人准备的酒食。”那人笑道，说完，就自己喝了，“挺好喝的。”
　　魏一觉看了他一眼，“你是生人？”
　　“……”这话问的……
　　客栈老板的目光轻轻在魏一觉胸前扫过，也不再勉强他，不喝就不喝吧，也没关系。
　　魏一觉又看了他一眼，问道，“这里是孟婆庄？”
　　“你要去孟婆庄？”
　　我不是，我没有！魏一觉摇头。
　　“孟婆庄离这还远着呢”老板道，“这就是黄泉路旁，一间供亡魂歇脚的客栈。”
　　黄泉路？
　　外面那一条，果然是黄泉路吗。
　　“黄泉路上还有客栈的吗？”魏一觉好奇地问。他最近也算看过不少资料了，但并没有这一条。
　　“没听说过？”客栈老板反问？然后沉吟一声，解释，“那可能是因为，孟婆庄的事情在阳间流传开的时候，还没有这客栈呢吧。”
　　“哦。”
　　“但我们也算是官方机构！”
　　“嗯？”
　　“冥府授权”客栈老板指了指墙上，“我们这算公私合营。”
　　魏一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墙壁，果见墙上挂了一木框，框里装裱着一张证书。
　　证书上方先是写了一串魏一觉不认识的文字符号，接着这就是一段繁体中文，果真如老板所说的，是来自官方的授权，再下面的一串魏一觉也认识，是英文。
　　但现在假证泛滥，上面的我还分辨不出真假呢，下面的我还能弄得明白？魏一觉笑。
　　“你可别拿阳间那一套往下面套，契约这种东西，也就阳间之人敢当儿戏。”客栈老板大概是看出了魏一觉眼中的意味深长，嗤笑一声，“哦对，是现在的阳间人，往前倒个千八百年的，都没几个人敢拿来玩。”
　　“嗯。”魏一觉也不知道，他这一大活人，算不算是被鬼给鄙视了，但人说的是实话，也就点头应了。
　　“更何况，我这还盖着冥府大帝的戳呢。”
　　冥府大帝？魏一觉好奇地往墙上看，还真在那证书下方看到个黑色的印戳。
　　但……
　　他还是不认识呀。
　　魏一觉没再在官方不官方，合法不合法这一问题上打转，问，“黄泉路上，为什么要开家客栈？”
　　“不开？”客栈老板斜了他一眼，“不开你现在还搁外面冻着呢。”
　　“……”
　　“你也算从黄泉路上走一趟了，怎么样，不好走吧？”
　　魏一觉点头。
　　“黄泉路，不好过啊”客栈老板叹息一声，“心有挂碍者，过不得；生人牵念太重者，过不得。”
　　“过不得？”
　　“过不得”老板点头，“就只能在这路上徘徊，永远到不了忘川。”
　　“所以，这间客栈是供黄泉路上的亡魂休息的？”
　　“对”老板点头，“供亡魂休息，待他们了断执念后，就可继续上路了。”
　　“若是断不了呢？”
　　“断不了，就只能继续徘徊，或忍不住返回人间。”
　　“还能返回人间？”
　　“能，但回去了，就离消散不远了。”老板说完，又道，“还有那因为生人牵念太重，走不了，只能被束缚在这的。”
　　“生人的牵念？”
　　老板看了他一眼，道“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放不了手啊，也是可怜。”
　　“……”
　　那老板道了一声可怜，也不知道说的究竟是哪一方。
　　“还有第三种，就是你这样的。误入黄泉的生魂，在这稍作休息之后，就送他们返回阳间。”老板又看了他一眼 “但你这样的可真少见。”
　　“我怎么了？”
　　“误入黄泉的大多是生人魂魄，脱得光溜溜的”老板笑，“你这倒好，直接穿着身子就来了，也不怕回不去。”
　　“……”
　　魏一觉不大想和别的男人讨论光着还是脱了的问题，便转开目光，又看了一圈儿后，和老板吐槽，“你这还挺朴素的啊。”
　　“你是想说还挺破的吧？”
　　“也还好吧，质朴是质朴了点儿，但还不算破。”
　　“呵”客栈老板冷笑一声，道“来，大少爷，你看看。”
　　魏一觉一头雾水，看什么？
　　“你看看我这张脸”老板一指自己，又站起来转了一圈，“你看看我这身段儿！”
　　“……”魏一觉也不大想关注别的男人的脸和身段儿。
　　“你再看看我这衣着打扮！我像是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吗？搭调吗？啊？”
　　“噫……”魏一觉沉吟一声，“这种问题，要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啊？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嗯？”魏一觉心说，对你能有什么意见，我都不认识你啊……
　　“这是你心念所化。”
　　“嗯？”
　　“你心中的黄泉客栈就是个样子。”
　　“嗯？”魏一觉问号三连击，心想我连黄泉客栈是啥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说你一大少爷，就想住这么个小破屋子，亏我还满心期待呢！”
　　“噫……”魏一觉沉吟道，“还是没懂。”
　　不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实在是这个老师……
　　不太行……
　　“就是说，你心中的客栈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竟说罗圈儿话……
　　但魏一觉还是无师自通地心念一动。
　　朴素的小客栈，霎时间，变了个模样。
　　“你这是给我弄了个霍格华兹呀。”客栈老板感叹。
　　“你还知道霍格华兹呢？”
　　老板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看电影吗？”
　　“……”魏一觉无言以对，便转而答道“不是霍格华兹，是我在境外的私人城堡。”
　　客栈老板闻言一顿，给魏一觉鼓了鼓掌，“干得漂亮。”
　　然后伸手一打响指，给自己换了个配套的装扮。
　　“哦~”魏一觉眉一挑，也伸手鼓鼓掌。
　　两人互相恭维，对着鼓了一会儿。
　　“大少爷，我们这就需要你这种人才。”老板继续恭维道。
　　魏一觉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觉着，我的才能还是在别处更能发挥。”
　　比如说……
　　魏一觉想了想，抓鬼？
　　算有天赋吗？
　　老板一耸肩，也不强。
　　“听你之前的话，客栈里应该有很多人才是”魏一觉疑惑。
　　他们此时就在大堂，正对着城堡的大门，大堂里摆了一些漆得锃亮反光的桌椅，穹顶高阔，灯火通明。
　　但在这个已经足够宽敞的厅堂里 ，仍旧只有他和老板两个人。
　　或许，是一人一鬼也说不定。
　　“这也得问你。”
　　“还问我？”
　　“不问你，难道还问我吗？”
　　“……”
　　“是你心念所化，又不是我心念所化。”
　　“……”
　　“在你心中，亡者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你得问自己，为什么你会觉得，死后孤独。”
　　为什么会觉得死后是孤独的？若是早两个月问魏一觉，魏一觉肯定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他只会说，问我我哪知道？
　　如今再问魏一觉，他仍旧不知道。
　　但他会想，那个世界，真的是一个孤独而冰冷的世界吗？他不想是那个样子的。
　　他突然想起，上次和阎朗一起去的鬼市。他不知道亡者的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但那个鬼市里，有热闹的街市，还有喧嚣的人群。
　　不……是鬼群。
　　甚至还有情趣酒店 ！魏一觉突然想起来。
　　一瞬间，魏一觉仿佛突然听到无数不同的声音，叠杂在一起。又仿佛看到无数人影，相互交融碰撞。
　　一时间光影虚行，天旋地转。
　　他仿佛看到，有无数个客栈老板，穿着不同的衣着，站在不同的地方。
　　然后，倏地一下，汇聚成了面前这一个。
　　突然，人声鼎沸，笑语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