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问渡》靡途九酌

34、鬼市

　　魏一觉跑出洗手间后，还没来得及拔足狂奔呢，就突然脚下一顿。
　　惯性使然，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
　　因为眼前不是厕所外间，没有挂着装饰画框的雪白墙壁，和壁上花瓶中插着的百合花。当然，也没有捧着衣服的舒桐。
　　那是……
　　街……市？！
　　魏一觉抬头看了看。
　　露天的。
　　天有些昏蒙蒙，虽然有光亮，却没有耀目的阳光。
　　可魏一觉明明记得，今天是个大晴天。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魏一觉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两步……
　　第三步没能落下脚，魏一觉绷紧的后背，抵到了冰凉的墙面上。
　　他扭头看了一眼，一堵青石砖墙。
　　墙？
　　就算厕所安了两道门，他脑子一昏出错地方了，那身后也该是他来时的厕所门啊，怎么会是石墙？
　　为什么？
　　半明白不明白间，一层冷汗倏地就窜了出来。
　　魏一觉贴着墙根，不敢乱动。
　　这墙让他不安，而外面，更让他不安。
　　而魏一觉也清楚，厕所只有一道门，他也不可能走错。
　　难道是穿……穿越了？
　　魏大少爷可没有什么，穿越做王爷、做皇帝、做武林盟主、做魔教教主之类的伟大理想。魏一觉觉着，我这小日子真挺好，投胎投的也挺成功，再来一次也未必更好，没必要冒那风险。至于我家媳妇儿……
　　天下无双！
　　感情和睦，生活幸福，没什么遗憾的。
　　所以，穿越？真的不需要。
　　不要穿越，谢谢！

　　魏一觉背靠着青石墙，脚下，是青石板路。
　　墙在路的一端，而另一端，魏一觉也看不到延伸到哪里。
　　沿着青石墙向两侧看去，这墙也向两侧伸展着，应该还有许多这样的街道。
　　只不过，他在一个平面的角度，也看不到，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全貌。
　　路的两侧是整齐的房屋，大多是二层三层的矮楼。但较远的地方，有一个较高的楼阁，峭壁飞檐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只是在这街市上，格外显眼，鹤立鸡群一样。
　　这些路边矮楼的大门上，大多都悬着匾额，有的还挂了苼番，不知有何特别之处。
　　除了店铺，沿路也有许多叫卖的小摊商贩。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拥挤，但也不算多。大多都身着素白或灰黑的衣衫，鲜有鲜亮的颜色。但款式上却着实奇怪，魏一觉瞧着，怎么五花八门什么样儿的都有？
　　另有一处也蛮奇怪，这街上没人戴口罩，但也偶尔有人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招摇而过。
　　这是啥风俗？
　　魏一觉贴着墙根，一边观察一边想，整天带着面具，怪不得都这么白呢。
　　等等！
　　白？！
　　魏一觉看了一眼，街上行人的脸色，大多都是惨白白的。
　　嗯……
　　——“溪城还有鬼市呢……”
　　魏一觉突然想起之前与舒桐的对话。
　　鬼市？
　　可……可看着也不像啊……
　　这些人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哪里像鬼啦？！
　　商贩叫卖，行人笑谈，不都很正常嘛？
　　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街边喝水纳凉的茶摊。
　　还有卖馄饨、卖点心的小摊子，白糕云糕梅花糕……
　　有卖日用器皿的，有卖胭脂水粉的，也有卖玩具饰品的。
　　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上，就有几个结伴逛街的小姐妹在挑首饰，笑笑闹闹的多可爱。一个女孩正在试戴项链，但是头略有些大，项链又略有些小，卡住了，怎么都带不上去，最后只能无奈地拿下来。一群小姐妹打趣着，笑开了花。
　　多么鲜活而生动！
　　魏一觉想，不带因为人家脸色不好，就污蔑人家是鬼的！
　　然后，就见那鲜活的姑娘哼了一声，把头……
　　摘……下来……
　　了？！
　　把头摘下来了？！
　　那面的姑娘依旧嘻嘻哈哈，魏一觉却瞪着眼睛，惊起了一身白毛汗。
　　得，这回不用怀疑了，鬼市无疑了。
　　可知道在哪了，又能怎么办？怎么回去？魏一觉扣着墙，怎么也想不到办法。他就这么毫无准备地，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束手无策。
　　怎么办？一直呆着也不是办法啊！
　　他们会不会发现他不是鬼？
　　万一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会被吃掉吗？
　　魏一觉那想象力丰富的大脑，又开始不断往外蹦画面了，一个比一个生动。
　　靠！魏一觉啃着手指暗骂一声，第一次开始后悔，因为害怕而屏蔽掉的那些于二狗神神叨叨的哔哔哔了。
　　没准儿里面就有能帮到他的东西呢。
　　但话说回来，谁能想到他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阳气充足！火气旺盛！一向神鬼勿近的魏大少，能一次两次地遇到这种事情呢！
　　妈蛋！
　　一定是方远太瘟了！魏一觉想。
　　方大导演再次莫名被骂，连打了两个喷嚏。
　　魏一觉气氛地想着，突然一抖。
　　有点冷……
　　温度突然的降低，很容易就让人产生点儿不愉快的联想。
　　果然，魏一觉听到耳边一个挤出来一般，有些走调而细弱的声音。
　　“抓到你了。”
　　“k——”靠！魏一觉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应激之下的声音传出来。
　　毕竟，谁知道他大喊一声后，会是什么后果！
　　总觉着，会收获一圈齐刷刷、阴恻恻的目光。
　　现在管咋是面对一个，要是再一不小心惹来一群，怕是就真没活路了。
　　耳边那个声音又咯咯咯咯地笑了两声，一道凉气吹拂在耳廓上。
　　艹！
　　艹艸芔！
　　魏一觉内心狂艹，老子的耳朵是谁都能吹的吗！
　　然后便感觉，一只冰凉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只手凉的刺骨，而又枯瘦，就像一只枯骨。
　　魏一觉头皮一麻，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敢发出声响，却在心里嗷了一声，闭眼抡出一拳，然后拔腿就跑。
　　当然，他可不是闭眼睛瞎跑的。刚刚，魏一觉就已经一边害怕一边观察过了。这时候，跑与不跑，都不是一个安全而稳妥的选择，他只能贴着墙根移动，专拣那人少……啊不，鬼少的地方搏一把。
　　所幸一路都还算顺利，魏一觉躲在一个巨大的石碑后呼哧呼哧地喘气，那鬼没再追过来。
　　甩开了吗？
　　在故事里，一般这种以为安全了的时候，不都会有人突然拍你一下，然后一转身，正对上一张血淋淋的大脸的吗？
　　魏一觉深呼吸，做好心里准备后，回头看了一眼。
　　啊！没有！
　　然后前后左右转圈看了一遍，上下也没放过，都没有，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等到这口气松了后，魏一觉这才有心思回想刚才。
　　咦？
　　刚刚那一拳，竟然打到实处了？！
　　真打到了！
　　我去！
　　我去我去我去！！！
　　怎么个意思？鬼不是没有实体的吗？
　　少爷我该不会也有什么隐藏天赋吧？
　　魏一觉甩甩手，真的打到了，不是幻觉。
　　他又扶着石碑向外看去，这条街与刚才的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更为宽敞。
　　三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处方方正正的广场，广场中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子。
　　这地方该不会还修喷泉吧？哈！
　　魏一觉胡思乱想着，目光却突然被不远处的小摊吸引了。
　　那摊子就在魏一觉附近，离他藏身的石碑不到十米的距离，也说不上是卖什么的，看起来挺繁杂，摊主瘫身后店铺外的石阶上，脱了鞋，两只大脚丫子晃悠着，脸上扣着一个大草帽。那造型十分接地气，就像偏远的火车站外，随处可见的疲乏旅客。
　　他看得当然不会是摊主，而是摊子上的一尊雕像。
　　魏一觉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突然……
　　靠！魏一觉小心脏蓦地一哆嗦，暗骂一声，浑身僵硬。
　　有人拍了他一下。
　　追来了？
　　有完没完？！
　　再阴魂不散，爷揍你了啊！
　　魏大少爷气哼哼，可以反击的事实，终于给了他些许底气。
　　“喂。”
　　是个女孩子？
　　魏一觉仍未放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头看。
　　那女孩却突然又出现在他眼前，魏一觉反射性地退了两步，不小心离开了石碑的保护区，终于完全暴露在街市上。
　　有点慌慌的，没有安全感……
　　魏一觉想回去，但那女孩就站在石碑下，占据了他之前的位置。
　　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裙，是这街市上少见的明亮颜色。脸虽也是惨白白的，但干干净净，眉眼和顺温润，并不吓人。披肩长发，光泽顺滑，散发着缕缕清香。
　　“你躲这干嘛？”女孩儿笑嘻嘻地问。
　　问我？！
　　魏一觉只摇头，怕一开口就有传说中的阳气出现。
　　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应声。”
　　魏一觉仍是只摇头，不应声。心说，你问我就得答？那我之前说话的时候，你们也没搭腔呀。
　　“嗯？你是活人？”
　　这一声活人，像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魔力，穿透空间的距离，瞬间就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刷刷刷——刷刷刷——
　　无数道阴凉凉的目光，刷一下就齐齐射了过来，针扎一样。
　　密不透风，暴雨梨花。
　　所有鬼的目光都扎在魏一觉身上，瞬间将魏大少扎成了筛子。
　　魏一觉呼吸一滞，紧接着脑子翁一声。
　　一股凉气窜上脑后，一下子特别冷静。
　　一种超脱事外之感油然而生。
　　大抵害怕过头了，反倒就不怕了。
　　怎么办？
　　魏大少爷心想，少爷当了二十八年根正苗红的大活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装死人。
　　怎么装？
　　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