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净雅

8、第8章

　　知道阿娘心中隐藏起来的担忧，再坐下时，何漪便能看见阿娘隐藏起来，不愿让自己看见的东西。比如头上被隐藏在发丝里的银发，被脂粉掩盖起来的细微皱纹，这些都是阿娘已经上了年岁的证明。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有看见呢？

　　“慧颖？”“阿娘？”被阿娘叫回神的何漪下意识的露出温软的笑脸，疑惑的看向阿娘。婉茹本只是见慧颖走神、眉头紧皱、面含担忧，所以想说如果何漪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办事，这里有她就够了。但是在看见慧颖脸上温软的笑后，却又觉得仿佛没什么好问的，于是只是说：“我只是想问，你买好新房了没，你成婚后的一个月内，我们就得搬出伯爷府，没有房子可不成。”

　　房子？何漪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自己的资产，却遗憾地发现，这两三年自己买的船和仓库不少，店铺也有几间，却就是没有正经可以当宅院的房子。“我马上去买，阿娘要不要顺便买些下人？”想着自己与阿娘早已经习惯了下人服侍，何漪不由询问道。

　　婉茹闻言却是失笑：“这你却是不用买了。”她摇摇头，为自己缺乏常识的儿子普及常识。“新妇必然是会带有陪房的，而大陆的规矩，凡是娶妻娶夫的子女都是家族的支脉，待长辈过世都会按分家处理。主脉有的，能分你的，自然都会分你一些。下人也是一样的，主脉既有，便定然会分给你一些下人。”

　　说到这里，婉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接着道：“像你是妾室庶出，就有两个粗使婆子、两个扫洒丫头、两个跑腿丫头六个最下等的下人。”“只六个最下等的下人，怕是不够吧！况且为什么只有最下等的下人？”

　　何漪的疑问，让婉茹哀叹，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半点不懂后院的潜规则。但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自己儿子，让儿子好歹长点心眼儿。千万别像二少爷一样，被后院之事害成那样，还不如死了呢！

　　“你知道为什么，按规矩姬妾身边可以有多人服侍，但我身边却只有如意吗？”何漪诚恳的摇摇头，等着自家阿娘解释。他虽然心有猜测，却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还不如听阿娘讲呢！正好可以验证一下，自己想的究竟对不对。

　　“我原是夫人身边的暖床丫鬟，专门在夫人不方便的时候伺候老爷，这你知道吧！”何漪点头，哪怕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后来我有孕，夫人升我为通房时，便要给我指一个丫头照顾我。” 说到这里，如意走上前，抱住了婉茹，轻轻的在婉茹背后拍了拍，以作安抚。“我没事，只是想起了那时的往事而已。”

　　对上何漪惊异的眼神，她干脆往后一靠，靠在了如意的怀里，对着儿子点点头。继续说道：“但其实通房是没有下人服侍的，只有有孕的通房才能得到一个丫头照顾。可这丫头照顾的也不是通房，而是通房肚子里的小主子。等通房生下女儿后，这个丫头就会成为小姐的管事女使。而只有通房生下了少爷，升了位份以后，这个丫头才会真正成为这个女人的丫头。”

　　婉茹看着如意，幸福甜蜜的笑容无比清晰的昭示了二人的关系。“那时谁都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以为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儿。而小姐身边的管事女使，将来必然是小姐出嫁后的管事嬷嬷，是那些小丫头们眼中再好不过的差事，可我独独选了如意。”

　　“如意的娘与我娘以及如芳的娘，都是夫人陪房中的出挑女子，本就是为老爷准备的。但是她们在伺候老爷之前，就被夫人分别赐给了自家陪嫁铺子的掌柜做贵妾。后来生下了我们，又都送进府里作为夫人的丫头。本是为嫡少爷准备的大丫鬟，却没想等嫡少爷出生时，我们都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夫人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干脆就让我们伺候老爷。”

　　“因着这份关系，比起其他人，我们更信任彼此。别看如芳总是一副看不上我，有事没事都要找我麻烦的恶毒样子，但没有她，我哪能活的这么滋润？别的不说，那些府中隐秘便皆是如芳告诉我的。”

　　“慧颖，从我的经历中，你能发现什么？”“给我分的这六个下人，都是夫人陪房中与您有关系的、夫人的眼线？”“对也不对，更准确的说，这是夫人送来照顾三小少爷的丫头婆子。还有呢？”“凡是有点历史的老宅，关系必然错综复杂，不止是主子，就连下人也是。不对，下人之间的关系比主子更复杂。”“那还有呢？”“表面看起来对你不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对你不好！反之亦然。”

　　婉茹摇摇头，慧颖说的也算是其中一方面，却始终都没说到点子上。“女人，特别是大宅院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正室、侧室、妾室、奴婢，男人的妻妾那么多，没点本事怎么能活下去、还能活的好？能在男人众多妻妾中怀上孩子、生下孩子、抚养孩子长大的女人，不论性情如何，都不能小看。”

　　何漪本以为阿娘是指导自己后院诸事，却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后院中的规矩繁多，门第越高越是如此，不过是因为当家人需要用这些规矩约束后院中人。女家主熟知后院的弯弯绕绕，后院人又少，自然掌控力度高。但是男家主就不一样了，乱的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掌控力极差。”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如何如何。只是告诉你，多长个心眼，别相信后院的女人，以后对后院多注意一些，别落到像二少爷这样的下场。”婉茹说着，一脸惨不忍睹的转过头，自家儿子对于这些事也太不敏感了。

　　“呵呵！”我问你下人，你跟我说后院女人的手段、隐私。我跟你正经谈论后院手段，你跟我说女人不可信？在我成婚之际，跟我说这些。阿娘，你可以啊！

　　如意看到何漪古怪的眼神，尴尬的替自家娘子解释：“三少爷莫要误会，娘子只是……”“我没误会，阿娘只是担心我，才会这样说。”虽是这么说的，可何漪眼神却分明写着不信。“若是阿娘无事，儿就回去告退了。”“哎，慧颖你等等，宅院不急，但你别忘了明儿去买对活雁。”“儿子不会忘的。”

　　离开西院回望蛟阁的路上，何漪忍不住摇摇头，不明白阿娘今日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谈着婚礼诸事，怎么就扯到了后院女子可不可信上了呢？不过这么一打岔，他对婚姻之事，也少了几分抗拒，多了几分好奇，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品性如何？又会把自己的后院打理成什么模样呢？

　　“娘子，您好好的，怎么就……”如意迟疑的问婉茹，今日怎么回事，婉茹却是摇摇头，担忧的说“我儿天资聪颖，不过十八岁就有了进士的学识，等到了三年后从科举考场出来，就会一飞冲天。”说着却忍不住叹口气，“可他除了会读书，其他什么都不会啊！尤其是男女之事，因为二少爷的缘故，对此颇为抗拒。”

　　如意安慰婉茹：“娘子，三少爷这只是还没开窍，我想等三少爷开窍了以后，就会好的。”“就怕开的是彼窍而不是此窍啊！你是不知道，慧颖对男人可比对女人感兴趣多了。”啊！如意忍不住张大了嘴巴！“那您怎么还说我们……”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这种事的存在，然后好观察他的反应啊！谁想结果，哎~~不提也罢！婉茹沮丧的想。

　　第二天一早，何漪就起床，去往市集买活雁，但一时之间还真买不到品相上佳的活雁。市集上卖的不是死的，就是被折了翅膀又或者是奄奄一息的，这样的活雁又怎么能作为聘礼呢？何漪毫不怀疑，这样的大雁送出去，女方家铁定不会认为他是要结亲而不是结仇。

　　实在找不到的何漪，不得不带人直奔镇外，亲自去捉大雁。好在他们镇上背靠淮水，大雁这种居住在水边的游禽并不难找，不然他今天怕是难以完成阿娘给自己的任务了。但是找大雁容易，如何尽可能在不伤害对方的基础上捕获它们，才是何漪面临的难题。从上午忙碌到下午，一行五人的身上都挂满了体型不同的大雁，可没有一只适合做聘礼的，让何漪忍不住叹气。

　　“三少爷，莫不如我去附近的村子里，找他们的猎户吧！那些人常年以捕猎为生，想必能有办法捕捉到完好无损的大雁。”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但三少爷依然不愿意回府，侍卫不由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希望自家少爷能放弃亲自捕捉大雁的想法，这对大家都好。少爷已经尽力了，就是结果不太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