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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蓝塘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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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蓝塘,每天对着青山绿水,看着人来人往,生活简单倒也惬意。只是苏小茉患上了厌食症,每天吃很少的东西,窝在角落懒怠动。
这天打烊后,莲芳特意蒸了芬芳扑鼻的桂花糕,让纪清风端给她。
她坐在槐花树下,正懒洋洋地翻一本书,微风撩乱发丝,有几绺滑过鼻尖。纪清风把碗放在她手边,看着她说:“茉莉,你要多吃点,芳儿和我,很担心你的。”
苏小茉放下书本,“纪大哥,我已经吃很多了……你和莲芳姐总说我吃得少。”
纪清风叹道:“吃得比隔壁大娘养的小猫还要少,每天不是发呆出神就是拼命做女红。”
她只能不停地说:“我很好,别担心。”
纪清风垂着头,一直看她的指尖,苍白透明的粉白,有冬天风雪凄清的味道。
他忽然说:“你这是心病。”
苏小茉无言以对,努力维持着微笑。她毫无预兆地跑到他们这里,带着一身病,狼狈得毫无姿态可言。又没有给他们半个理由。真是……像极了弃妇怨妇。
纪清风和莲芳那么聪明剔透的两个人,怎么会猜不到她受了什么伤。但他们一个字都没有问。她来了,就像远归的女儿一样,想住就住下,随心所欲。住多久都没人管。
这里是她最后能躲起来的归宿罢。
呆了半晌,纪清风又说:“不知江南那边洪灾的百姓,现在好点了没有。现在咱有吃的,能不浪费,就尽量别浪费。”
苏小茉惶恐起来。她费力地想了半天,“纪大哥,我来之前,听说那边已经停雨了,灾情渐渐会好的。”说完,她端起碗,把桂花糕塞进嘴里,一点都不剩。
晚上,山间静谧,凉风习习,很容易就入睡了。
是谁,那一双微弯着的带着暖意的眼睛,深情的凝眸。是谁,温柔的话语,在耳边战栗着吐出。相贴肌肤,男子有力的臂膀,淋漓的汗水……
“宇深,玉深!”苏小茉从梦中哭醒过来,胸口痛得要撕裂一般。茫然得抓不住任何东西,一片空虚。宇深,宇深,就这样念着他的名字,愈加清楚自己和他天和地的距离。黑夜将自己淹没,这样很好,因为看不见身周的景物,可以任意想象,想象他在身边,平淡的五官,明亮的眼眸总含着只给她的温暖……
“笃笃笃”,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纪清风在门外喊,“茉莉,你睡着了吗?”
苏小茉下床打开门。纪夫妇披着外衣,站在门外。虽然披衣趿鞋,纪清风一贯的尔雅,莲芳站在他身后,目光清冷如银子般的质地。
苏小茉低着头,“对不起,我刚才梦魇,吵到你们了?”
纪清风说:“不是。你莲芳姐睡不着,过来找你说话。”
他搬了两张躺椅到院子,并排放置。又到厨房烫了淡酒,拿给她们姊妹俩。最后叮嘱了一句,“茉莉,纪大哥身为男子,有些话不好说。你和芳儿两姐妹,尽管说到天亮,她不会说出去的。”
苏小茉点点头。他回房睡觉了,留她们两个。
夜凉如水,月上中天,山风有点冷。但毕竟是初夏,裹了两件长袖衣,盖一层薄被,怎么也不会着凉。
苏小茉仰卧,看着天上那轮恍恍惚惚的山月,静了好长时间。纪莲芳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苏小茉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有面对最亲近的人,才会毫不掩饰做作,想闭眼就闭眼,想甩脸就甩脸,多丑多失礼的样子被看到都不担心。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这就是亲人啊。
而年奉梓,天真直率,就是把每个人都当亲人一样甩脸,以为个个人都不会计较。所以他给人印象很傲慢不懂事。
想到这里,苏小茉笑起来。
纪莲芳闭着眼睛问:“笑什么。”
“没。忽然想到些好笑的东西罢了。”苏小茉笑完,又说,“莲芳姐,我想,我知道你那时以为纪大哥死了,是什么心情了。”
纪莲芳睁开眼睛,冷冷地说:“是么?”
“我大约还没有你那么绝望。但这里很痛……”她比划了一下心脏的位置。
纪莲芳淡淡地说,“痛,是一样的。生离和死别,哪个有情人能参透呢?”
苏小茉长长地吁一口气,“莲芳姐,你说,怎么能那么喜欢一个人呢。喜欢到又高兴又痛苦,喜欢到时时刻刻念着他。心甘情愿被他利用,为他做任何事。”
“如果你喜欢平凡一点的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现在清风不再有尊贵的身份,过着贫困的日子,但我很心安,很满足。”
不知不觉,苏小茉喝了不少酒。感觉脸颊热热的,整个人蜷在小被子下面,就像一只小猫,浅浅打着酒嗝。月牙很明亮,风很清凉。如果,如果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就好了。
苏小茉抬起眼睛看莲芳,“我想问一个问题。纪大哥是个有能力做事的人。为了姐姐你,甘愿放下国恨家仇,忍辱偷生,甚至隐在小山镇里。莲芳姐,你心里……难过吗,痛惜吗?”
纪莲芳脸色很难看,“你喝醉了。”
“我早就醉了。”苏小茉轻轻地打个呵欠,闭上眼睛。过了很久,不知道她睡着没有。
纪莲芳探过身,给她掖被子,同时回答了她无礼的问题:“我是很难过,很痛惜。但关键是在男人啊,他没有怨言,我就跟着他好了。你呢?你成全了他,你就不难过了吗?”
苏小茉动了动身子,不知道听见了否。
莲芳又轻轻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第二天天蒙蒙亮,小茶馆院子的篱笆门被推开,进山找药草三天了的年奉梓背着一个背篓走进来。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显然心情很好。看见院子里面竟睡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由惊奇。
“这里没有房间睡了吗?”他大声说。
苏小茉和纪莲芳被他吵醒,揉着惺忪睡眼。纪清风赶出来,正好看见年奉梓一眨不眨盯着两个衣衫凌乱的女人瞧。
“咳……”纪清风咳了一下,“年先生,这边不大方便,请随在下到前厅去。”
年奉梓不笨,白了他一眼说:“你想什么呀?我一个研究医术的,人体见得多了。我看她们脸色,在估摸她们内里呢。苏姑娘有何首乌打底,往后小病全无,大病轻易没有。倒是你夫人,一直在吃安宫温胎的药吧?她这身体要怀孕,相当困难。”
“出去!”莲芳恼火地喝。
纪清风听出他话里有话,忙安抚了莲芳,对年奉梓说:“年先生火眼金睛,是否有更好的方子?我夫妇的确是求子多时了。”
“嘿!”年奉梓拿出一副讨打样,昂着下颌,“夫人以前做过那个行当吧?!我一看就知道,喝太多芜子汤,宫寒不孕,身体亏了。”相当笃定的语气。
莲芳涨红了脸。苏小茉不敢出声。有什么是年奉梓看不出来的?真是好厉害。
“我有一个方子,夫人坚持喝四五年,或许能调过来,有一线机会怀孕。但有几味药,蓝塘这种小地方没有得卖,燕平的大药房才有。如果长期吃,住在这里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