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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凌波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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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在天上,人在人旁,寒梅傲雪,独舞流光
李寻欢的面色早已不再是那让人胆战心惊的煞白,他的面色,白皙中透出莹润,甚至映出薄薄的光辉,倘若不是在这样黯淡的月夜中,那必然能看到那颊上泛起的微微粉色吧,关天翔会心的浅笑着。
已经,是最后一晚了。
只要能毫无意外的度过这一晚,依照《怜花宝鉴》的运功方式走完最后一个步骤,寻欢,你就可以恢复健康了。
李寻欢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他的呼吸如同沉睡般平稳,他的嘴唇浅浅的翕动着。
他的长发松松的、随意的挽了一个垂髻;浸过了水的、湿漉漉的发梢,自然的鬈曲着,贴在莹润的面颊上,如同淡墨挥就的写意画。
月光流泻在氤氲的温泉上,水气清辉融成飞霰,浸满天地。
温泉在山间,籍了温泉的生气,山间到处是各类各样的生命的气息。
透明的水绿色的光晕,在山间草丛中四溢流动,明亮却不耀眼,反而带着种温柔。萤火虫的光晕时常从李寻欢的脸前掠过,更衬的他纤尘不染,如梦似幻。
关天翔喟然叹息着,仔细到近乎贪婪的凝视着李寻欢:那饱满的上额蕴藉着温柔悲悯的宽容,那刚毅的鼻梁却又昭展着不容侵犯的傲岸,然而,然而,关天翔凝视着他那柔软微薄的唇角,那分明,散发着一种易于受伤的敏感与纤柔。
这样的一个人,注定了要在这庸碌的红尘中成为英雄和传奇;可是,同样却也注定了要被这凛冽的红尘纠缠伤害。
但是……当他那双眸子睁开的时候,所有的“注定”,都颠覆了。
那是一对,即使惊鸿一瞥,也会铭记终生的眸子;那是一对,能使大千世界褪成一片模糊,唯独此处珍留清洌的眸子;那是一对,隐着拈花的微笑的眸子;那是一对,澄澈如同天空般的眸子。
寻欢,寻欢……
关天翔压下心底缱绻的、绵绵的、无尽的呼唤,压下想要吻上粘着温泉水珠的睫羽的欲望。
不,寻欢不喜欢这种呼唤,不喜欢这种欲望。甚至,连龙小云都不敢对他这样做,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做呢?
关天翔的耳边,又听到龙小云那压抑的呜咽。龙小云,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吗?
如果……如果……
可惜……可惜……
关天翔心中沉沉叹息,寒冷从心头泛起,战栗从体内传到肌肤……
! 不,这绝对不是心的寒冷而已!
关天翔警觉,是有人,趁他在给李寻欢运功疗伤,真气无法守护自己全身的时候,侵入了寒意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
关天翔不敢动。
寒意在动。
对方似乎觉察到了关天翔的清醒,终于打算现身动手了。
寒意迫近。
剑气划破幽昧的月光,精光夺神璀目。
关天翔心下大急。
七天来,每到固定的时间,关天翔都要带着李寻欢离开行宫,到《怜花宝鉴》指明的一个最适宜疗伤的地点。为了不惊动父汗和大哥,关天翔每次都没有带大队的人马跟随。但律晓风的武功,在鞑靼鲜少有敌手。
为什么刚才竟没有丝毫的打斗声?能突破律晓风的防守,刺客到底是谁?
律晓风如何了?
剑光快,快得没有任何生气。
决绝。
剑光递上李寻欢的眉心。
来不及出手相护,关天翔噙上李寻欢的唇,将李寻欢的头带得侧过剑锋。
剑锋来的快,停的也快。
剑锋停在关天翔的玉枕穴前。
真气紊乱,关天翔一口鲜血吐出,李寻欢的嘴角,立刻也涌出一抹殷红。
剑光再闪,光芒逼向李寻欢的咽喉。
关天翔出手。
一出手就封住了李寻欢的穴道。
疗伤被打断,伤害已经造成,必须在走火入魔前将伤害降到最低。
关天翔专心的护住李寻欢所有的要害之处,并给李寻欢因治疗中断所受的内伤做挽救。
所以,关天翔将背后全部空给了刺客。
关天翔并非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只是,关天翔从刚才刺客把剑光停留在自己玉枕穴没有刺入判断出来,刺客似乎并没有打算对付自己。
可是,关天翔判断错了。
剑芒收敛。可是,一根手指封住了关天翔背后的大穴。
“三殿下,您不该把您的弱点和空门暴露出来。”干涩的声音无比熟悉。
“荆无命?”关天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难道,要对付李寻欢的人,是大哥?
剑芒陡盛,再次追向李寻欢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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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细的审视着他。
他实在是一个让女子为之痴狂的男人。
他骨子里透了种狂野的味道,可是,偏偏又满身是少年般清纯的气息。他的脸庞纯净而带有傲气,他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瞅着不放似的流转着,他时常紧紧的咬一咬嘴唇,使得那有些滟滟的红肿的唇,更加的娇艳欲滴。
忍不住,她吻了上去。他却本能的推开了她。
“怎么了?不喜欢被我吻?还是不喜欢被女人吻?”江铃铃挑眉,“你不是说,只要是女人,就都可以吗?”
龙小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邈远飘忽,并且因着这邈远飘忽,而显得有些淡淡的冰冷。
可是,她知道,这双眼睛,也有流露温柔光芒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冷傲的、乖僻的男孩子,脸上会有一副令人为之融化的神情,散发着无限温柔的气质。
她有些嫉妒的恨恨的握了握手,尖细的指甲微微刺入掌心,“你放不开他,你还在担心他……”
“今晚是运功疗伤的最后一关,我不放心……”龙小云没有留意江铃铃的手,他在凝视她的眼睛,“三殿下的关防严密,可是,你是铃铃公主不是吗?你能带我进入的。”
她噘了噘嘴,着恼了:“你又不会武功,去了又什么用?”
“带我去。”龙小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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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芒快。快如闪电。
闪电快,因为闪电无情,闪电无命。
什么能快的过没有生命的闪电?
一泓清湛的光芒鬼魅般突然出现。
撞向剑锋。
剑偏三寸。
剑锋贴着李寻欢的面颊擦过。
剑气激荡起李寻欢的长发。
发飞扬。
发低垂。
几根头发垂落在剑锋上,无声无息的被斩断。无力的落在温泉水中,漾起无尽的涟漪。
“好剑。”李寻欢突然张开了眼睛。
月太黯,星太寒,当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天地,为之失色。
仿佛红尘间一切都要为这双眼睛让步,这双眼睛只能独自灼灼。
可这双眼睛,灼灼的偏偏不带丝毫霸气。只如同一朵昙花,含露绽放。
拈花,微笑。生命的圣洁。
“好刀。”荆无命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李寻欢的身上,不该有飞刀。
可李寻欢的身上,从来也没有谁见过有飞刀。
“飞刀总在该在的地方。”
荆无命以前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个传闻的意义,当他见到李寻欢的眼睛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没有生命的闪电。绽放生命的昙花。
无情的剑。多情的刀。
李寻欢缓缓的从温泉的水中站了起来。
他没有为关天翔解开穴道,甚至没有回头看关天翔一眼。
他不能回头。
因为他已经明白,荆无命和关天翔,必然有某种渊源。
李寻欢松松挽就的发髻,已经在剑气激荡中散开,一半在夜风中不羁的轻扬,一半却依然湿漉漉的、柔顺的贴在他那纤长的颈间,使得他看起来,半是梦幻,半是迷离。
白色的软缎中衣,几乎透明般的贴在他的身上,他站在那里,上半身露出水面,脊背挺直,从肩脊到腰际的弧线美好而修长。
除了这件湿透的软缎中衣,他的身上再无任何衣饰,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有一种洗尽了华丽之后的华丽,一种傲然于高贵之外的高贵。
他的人,分明在凡尘,可是,他的心,却仿佛不在凡尘。
那么,他的刀呢?在不在凡尘?
荆无命握剑的手,开始发冷。
他知道,刚才李寻欢那一柄飞刀,已经击破了他的剑气,也击破了他的自信。
没有了自信的人,是注定要失败的人;没有了自信的剑客呢?
荆无命的脸,微微开始发红。
一种嗜血的、叛逆的兴奋浮上心间,无法预料的结局,才是真正的赌局。
他不是赌徒。
他是剑客。
真正尚武的剑客,都是赌徒。
他的剑即将出击,李寻欢的刀也随时都在伺机。
下一个刹那,就可以见出生死。
谁生?
谁死?
李寻欢的眸子如同澄澈的夜空,眼中有着淡淡的、矜持的、甚至是柔和的笑意,当笑意流转的时候,那黑水晶般的瞳孔,便折射出各种清凌凌的光彩。
可是,他的心呢?有没有也在笑?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怜花宝鉴》的气息运走,已经在刚才被打断,所有的气息已经混乱着在体内到处冲撞,关天翔虽然封了他的穴道,制止了一部分气息的冲撞,但是,他自己却冲开了穴道。气息仿佛要拆掉阻挡它们游荡的四肢百骸,气息已经渐渐涌溢到咽喉。
他看到荆无命的眼中,有种被激发出的斗志。
荆无命即将要出手了吧,下一个刹那,就可以见出生死。
谁生?
谁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