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为娘日》蓝空草木

48、天晴了

　　第四十八章 天晴了
　　翌日天才刚亮，这时一夜没怎么睡的医大夫和启儿还有几位军医还在商量着今日的诊治情况，简易布棚外却传来了渐渐的喧哗声。灾民区现在有三大间简易的布棚，一间是传染较重的，一间是轻度的，还有就是现在医大夫们所在的这间一直没有传染预兆的。布棚是活动拉升的，白日四面通风不会沉闷，夜时虽是已经入夏却因为雨夜较冷所以四面全是布帘拦着的。
　　“师傅，我出去看看。”启儿立马起身出了布棚，他的面上还带着些惊喜。“要是没听错，刚才那好像是大哥的声音……”
　　“启儿……”二娘寻找的视线一眼就看到了从一布帘后跑出来的启儿，她松了口气，心不由道“还好，启儿只是看上去样貌有些狼狈而已！”
　　一天的时间很短，短到不知不觉就能见到晚霞。一天的时间又很长，长到就像见到晚霞时却在等待朝阳一样的漫长。“娘……”启儿奔向了二娘的方向，已经长至二娘胸膛高度的小子，小火箭似的冲到了二娘怀里紧紧依偎着。借着一个扭头将刚溢出的一滴泪意蹭在了二娘衣襟上，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启儿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笑脸“娘，启儿想你了……”
　　二娘微笑搂着启儿的小脑袋，一手抚了抚启儿的后背，不过还来不及说什么，一直站在二娘身旁的阿杰这时却出手了？他一把将启儿拽出来还一边木着一张脸边说道“这么大了还知不知羞。”然后没等启儿反应过来挣扎，就又一把将启儿按在了自己怀里，使劲的揉着启儿的后脑都让启儿有些发疼了才轻轻的说了句“想哭就哭吧！”
　　闻言启儿头还没抬起来却不动了，沉默着双手拽着阿杰的两侧衣角好一会儿，才眼眶有些微红的站好瞪着阿杰呲牙指着他道“哼，别以为小爷我不知道大哥你是见不得我在娘面前得宠，小爷今天才懒得和你计较了。”说完还脾气的别开了头一脸的小傲气。
　　阿杰淡定的先是看了看二娘的方向，而后才瞥了启儿一眼淡淡开口“娘，快来看启儿叫自己小爷呢！”
　　一箭命中，启儿立刻神马傲气全没了，面带惊恐的看向先前二娘站着的地方。谁知，他娘已经去和军医们说着什么事情去了，现在离着还有些远根本就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启儿默默回头看向了一脸淡定的大哥阿杰，然后很是文雅的，翻了个白眼就屁颠颠的追着二娘去了。
　　在一旁看着的医大夫和医夫人含笑看着两个小子的互动，直到看着两人都离开了，医大夫才叹息似的看着二娘的方向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要是咱两都出了事，任东和南泽可怎么办啊！”都老夫老妻了，医大夫也只能这样说说而已的，他又怎么会忍心现在当着医夫人的面让她离开呢！
　　医夫人笑着好一会儿没回话，而后看着远处三小子温馨的围在二娘身边说笑着什么，才慢慢左手牵住医大夫的手，右手覆盖在医大夫手背上拍了拍悠悠道“来之前我已经写好了书信放在书房里，算是做好准备了。老爷，不管是好是坏，咱们一起走下去吧……”
　　医大夫闻言微红了眼眶看了看天，回想起了那时自己一意孤行离开蜀都的时候，当时他什么也没有对医夫人说，只是像现在一样牵着医夫人的手说了句“夫人，咱们一起走吧！”医夫人没有问为什么？而是默默的陪着他一直走到了现在。
　　昨日在医馆时，医大夫独自留了书，然后瞒着医夫人就来到了灾民区。没曾想，这次却是医夫人牵起他的手说出了这句话！
　　医大夫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这双手，他这辈子是不打算放开了……
　　一名青年男子端着刚分发到的防病汤药路过，他是少数里没有被疫病传染到的灾民，原先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会儿他听着医大夫夫妇的对话立马就觉察出有些不对，看着大批的衣物药材不断运输到这里，青年男子知道他们应该是不会遇到在东平县一样让人寒心的事了，于是他看风势的上前了几步笑着小声问向了同样在一旁听到医大夫们谈话的两名军医“打扰两位了，两位兵爷可知他们二人的话是何意？为何小的听着他们却像是要死别似的？”
　　两名军医看了看青年男人的穿着，明眼的就知道他是这批灾民里的人，两人相视一眼本不打算将那些事告诉他的，不过年纪稍大些的一名军医看着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话语才叹了口气解释道“可不就是死别嘛！你们有所不知，咱们闫大人为了医治你们，也为了不危及到咱们梁山县的百姓，已经下了一道公文告示。告示简要所书，疫病一日不根除，梁山县的县门便一日不解封，不许外地之人进入梁山县，也不许梁山县的百姓经由县门外出。”
　　军医看着青年男子已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后又接着道“还有一点，若是梁山县的百姓出了县门，在疫病没有得到解决时是不得再回到梁山县内。我们这些士兵是没有办法被闫大人分派到了这里，而能不顾生死的自愿来到这里的他（她）们……”这些已经不用明说了！
　　青年男子恍恍惚惚的回到了自己的布棚，大夫，妇人，甚至是那个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和那几个没成年的少年，不管是什么原因，在他们这些灾民都寒了心后还能再被人用不顾生死的举动所拯救，青年男子沉默着将面容掩盖在了双手之下，偶尔颤抖的身体，青年男子无声的泪雨却让在一旁的人更能体会到他的悲伤之情。
　　“陆商，你这是怎么了？”离青年男子也就是陆商最近的一名看上去大概和他同岁的男子担忧的问道，他们都是大难不死的同命人，眼见现在他们已经有着希望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陆商还会这么伤痛的流泪。难道，是又有什么变数了不成？
　　陆商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将心中的情绪渐渐平复，这才抬起头看向四周闻讯也同样各种猜疑的同乡们，他的声音还含着情绪失控后的鼻音，他徐徐说道“大家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件事……”于是在二娘们来到的这一天，闫偃所放出的那张公文告示无声的在这三百多人的灾民中慢慢传开，但灾民们没有一个会想着梁山县的人是无情的，他们非但没有情绪过激，反而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安的心神渐渐放松了下来！
　　“原来，在被家乡驱逐后，竟还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原来还没有被所有人抛弃啊！”所有人低着头眼中含着泪水！
　　几日后，就算诊治疫病的方子进展有些缓慢，灾民们的眼眸中却还是依然带着暖意。而后就在他们再一次接近绝望时的又一个十日后，疫病，有救了……
　　灾难后的伤亡无能为力，在十几日里挽救不回来的二十余条生命情况下，所有大夫在没有被疫病传染到的少数灾民身上，找到了医治疫病的关键所在。这次疫病源在于那场水患后灾民们所饮用了一些浸泡过一种名为“白水仙”的慢性毒药根茎的水。
　　白水仙是一种通体白色状似红水仙的药材，误食后会让人高热不退，破开的伤口发炎溃烂臃肿。这种药材少量食用后起初不宜发觉，只会让人以为是普通的着凉发热，后期则会越来越严重导致人神志不清，似火烧心般直至病逝。
　　而白水仙有一相克之物，名为“安然花”。安然花长相枝红叶绿，会开出一些米粒大小的粉红色五叶小花，味苦，特别形似山野上的一种野菜。那些没有受到传染的灾民们就是因为在路途中饥饿难耐，充饥时同时误食了安然花，于是才侥幸没有受到疫病的一丝影响。
　　本来是为了饱腹充饥的，没想到却误打误撞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知道了由来的灾民们都不由的露出了无奈苦涩的表情，有时，真的是命吧！
　　疫病得到了医治，这场维持了将近一月的天灾，总算是在又一个的黎明之时，终于迎来了结束……
　　“这天，总算是放晴了啊！”医大夫背着双手，身旁陪着医夫人一脸欣慰的看着远处天边的第一道日出感叹。整整一个月，看着当初充满着绝望的灾民们现在已经能露出笑容来的样子，庆幸着总算是在天灾的无情中挣扎着幸存了下来。
　　“是啊，这就是所谓的雨过天晴了。”二娘笑着从医大夫身后的布棚里出来，三小子已经去帮忙收拾东西了，两日前疫病得到医治后闫偃已经解了县门的封锁，今早医大夫们是最后一次为灾民们诊脉，她们也是时候回东山镇了。
　　医大夫闻言回头看向二娘点了点头，而后才道“二娘你也辛苦了，也多亏启儿那小子能从灾民的口述中察觉到关键，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快想到诊治的方法了。”二娘来时带了不少人过来帮忙，她和医夫人这些时日来也是不嫌脏不嫌累的帮忙安抚了不少灾民。白水仙这种药材并不常见，医书上也是少有记载，认识的人也并不多，启儿还是在金府的书房时在一本札记上见过，听到灾民们提到了安然花的存在，启儿才逆推着想起了那么一种药材。
　　二娘笑着摇头，其实她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医大夫和军医们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才能说是辛苦了，不过这些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二娘回头看向一旁整顿好的马车“医大夫过谦了，阿杰他们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咱们出发回东山镇吧！”
　　医大夫应允，落在二娘后面几步看着二娘的背影道“启儿，遇到个好母亲呢！”医夫人走在一旁闻言，也笑着缓缓附和道“是啊，这也许是天意吧！”
　　“天意吗？”医大夫话落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二娘背影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阳完全冒出天际的时候，医大夫和二娘们所有人出发回了东山镇。目送着他（她）们离开了的队影，灾民们纷纷出了布棚，眼框微红却没有任何人流泪，这是喜事呢，可不能哭啊！不知是谁起了头慢慢跪到地上朝着车队的方向磕了个头，而后一个接一个的，默默无声的感谢之意在灾民中蔓延，直至车队远去，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