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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訾罹 ...

  •   彼时,不远的茶棚处有十来个人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一穿着文雅的青年男子手抓着筷子,脚往长凳上一踩,挺直了脊背,又扬起拿筷子的手,正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却一眼看见了远处的谢子婴和温昱。

      到嘴边的发言生生被他咽了下去,生怕人听不到似的,还故意提高了音量,眼睛虽瞅着远处,却是对着众人转换了话题,“大家还记得那谢子婴把我们害成什么样吗!?”

      谢子婴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微一挑眉,朝他们看过去,温昱也寻声望了过去。

      除了方才那位出格的,看他们多数人穿着举止,很像是文人雅士,但一开口,又忽然不像了。除了踩在长凳上的那位,众人都看不到身后不远处的谢子婴,说话也难免有些肆无忌惮。

      一人满脸愤愤地哼道:“我呸,他算什么东西?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而已,想想他那时候才多大,也不知给郡守大人灌了什么药,把我们这些来自各县的士子晾在一边,反倒对他谢子婴百般礼数周全。这就算了,他无缘无故被举了孝廉,郡守大人竟还不打算给我们个解释!”

      “他当年十六岁还没到,开始尝试了许多幼稚的方法来带广阳郡,害得咱这儿本来就穷,被他那么一折腾,更是民不聊生,真是没少给大家伙添麻烦啊。说来那时候他没少挨骂,若非有郡守大人为他撑腰,大家指不定就抄家伙冲进府衙揍人了。”

      “可不是嘛,据说有次他出现在大街头,被人当街丢烂菜石头,最后还被一个小孩儿的石头砸在了头上,当场就给晕过去了。”

      “谁想到一年功夫倒真给他磨成了,不仅没记那些打过他的百姓的仇,还让咱广阳郡富庶起来了。当年咱广阳郡本来难民就多,从前还有青云庇护,可自从青云败落后,盗匪趁机肆意横行,我们这儿也变得穷困潦倒,十几年来都没有回转的迹象。他谢子婴不就耍了点小聪明吗,谁想到他还真的把广阳郡带回正道上了?”

      温昱幽幽道:“我替你揍他们?”

      谢子婴一惊,回头看他一眼,又垂下眼,无奈道:“算了,不比两年前,我不想惹是生非了。”

      温昱道:“就这么任由他们诋毁?”

      谢子婴回想起当年谢文诚对他说过的话,不由苦笑道:“我爹说过,别人的誉毁,全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评价,我又何必强求只能看见白色的人说是黑色?何况,我还没到十岁就受尽人訾罹,早习惯了。”

      这时,有人哼道:“当年他们一个个的,天天堵在郡守府门口,都骂那小子年纪小,难以胜任,如今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依旧是人家堵在门口,却是巴巴给人送礼求亲,唯恐女儿嫁不了这么个人。”

      “我听说,郡守大人本想提他在身边做郡丞,他竟然拒绝了,还甘心在咱这广阳县内当个小小的县丞,郡守大人才随了他的意。谢子婴如此目中无人,我若是郡守大人,早治他的罪了,也不知道郡守大人费这么大劲儿留下他,得罪我们这些士子,图什么啊?”

      人群中忽然有了异声,“要我说这谢子婴还是有能力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广阳郡,这是事实,你我都得认,毕竟换了谁,还真就不一定能把广阳给扶起来。只是我很好奇他的背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来历不明,整个幽州就没听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竟屈尊降贵来咱这个没落郡县,两年来没少找人查他底细,但都是一无所获,也真是奇了怪了。”

      “甭管他多厉害,反正我他娘就一句话,看不惯他!我们寒窗十年为了什么,好容易有朝一日等到出头的机会,就被他这么抢了,害得大家又得等三年。”

      温昱调侃道:“你好聪明。”

      谢子婴却有些不想听下去了,边走边道:“我们回去吧。”

      温昱却拉住他的胳膊,谢子婴不得已被他拉回了头,温昱轻轻一笑,异常温声道:“今晚戌时三刻,不见不散。”

      谢子婴一瞬间呆住了,愣愣地望着温昱,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一刻的他很温柔,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了。

      温昱道:“我要回去处理些事,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青云山。”

      温昱稍微靠得近了些,谢子婴莫名地感觉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正想开口说话,谁知茶棚最开始挑起骂声的人却在此时将筷子一指谢子婴,大笑着调侃道:“哟,这不是谢大人吗?”

      闻言,众人纷纷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谢子婴,随即神色都变化了好几番,有几个生怕谢子婴听了他们的话会怪罪他们,忙站起来拱手行礼,“谢大人。”

      谢子婴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想说。

      骂他的人多了,不缺这些人。但他更不想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说着原谅的鬼话。

      谢子婴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嗯,我在这里随便逛逛,这就走了,你们随意。”

      温昱也道:“走吧。”

      谁知两人方才往前走出几步,最开始那家伙又大声嚷嚷道:“看不出来,谢大人脾气挺大呀!”

      谢子婴这回当没听见,温昱也只是挑了挑眉。

      茶棚那群人见谢子婴没理他们,都赶紧拉下那人,小声劝告道:“你少说两句吧。”

      待走远了,温昱上前一步,去抓谢子婴的手,也惊得他回神了,挣扎着要抽回手,温昱忙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道:“我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谢子婴又不动了,道:“那你抓紧了。”

      温昱忽然软着口气唤道:“哥。”

      这小子怎么看,年纪都跟他差不多,怎么就叫他哥了?

      谢子婴还是应了一声,回头看他,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温昱却道:“没事。”

      谢子婴走在前面,道:“我感觉你很像一个人,你说实话,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温昱沉吟道:“今晚来赴约,我告诉你。”

      谢子婴蹙眉道:“跟那棵古银杏有关吗?”

      温昱轻笑道:“有,所以,不见不散。”

      谢子婴便点了个头,兀自发起了呆,直到温昱递给他一样东西,他才回神。

      竟是当年忘了要回来的笛子。

      温昱道:“虽然说过要送我,但你说过对你很重要,只好还你了。”

      谢子婴慌忙接过来,满心觉得当时脑子有坑,发疯说了送人的话,“谢谢,我下次再换样东西送你。”

      温昱半开玩笑道:“那就以身相许吧。”

      谢子婴:“……”

      谢子婴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懒得跟他计较,便道:“好啊,有机会再说。”

      温昱只是笑。

      温昱将谢子婴送到门口就走了,好巧不巧,谢流玉竟在门口堵着他,见到温昱后道了声“温公子”,又即刻转向他没好气道:“谢子婴,你滚过来。”

      好嘛,又凶他。

      谢子婴不甘示弱,当即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着调侃道:“怎么,那林柚姑娘回去了,你怎么也不留人家?”

      谢流玉一听这话,脸颊立刻泛起红潮,反应过来后,又小人之心觉得谢兔崽子看到他脸红了。

      面子上过不去,谢流玉立马摆出一副严肃脸,一本正经道:“谢子婴!你再胡说诋毁人家姑娘清白,被别人揍可别怪我不帮你,何况人家来玩,可没什么意思。”

      谢子婴心里有个声音嚷嚷着“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但下一刻他就说了,只见他也一本正经地看着谢流玉,又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道:“那你对人家有意思吗?”

      谢流玉气急败坏道:“谢子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这样?”

      谢子婴迈步进入府内,然后摆出一副高贵冷艳,道:“我这人就这样,你管我?”

      不过,前一刻二人还在吵架,后一刻又一起跑到府衙的地牢去了。

      谢子婴大概有毛病,为了对那些作恶之人的惩罚,他当上县丞那天起,就命地牢里的囚犯隔日对牢房进行一回清扫。

      至于酷刑,在谢子婴这里基本就不作数了,除非是那种死不悔改之人,倒也不会弄出血来,也就算不上会弄得地牢湿气阵阵,还泛浓重的血腥气。

      没有以往地牢的肮脏,里面的囚犯住得舒适,谢子婴他们进去的时候,也就不会闻到以往那股难闻的味道,心情自然也不会糟糕了去。

      两人穿过长长的通道往深处走去,两侧一排排的牢房内不时还会有人没心没肺地喊冤枉,两人早已习以为常当作没听到。

      谢流玉将四周扫过一遍,又看向开阔的前方,感叹道:“你说你,抽哪门子疯,好好的地牢弄成这样子,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些乞丐天天巴不得犯点什么事?”

      蓝田玉笛上系了一条带有小块玉珏的深蓝色樱穂,谢子婴指尖摩挲那樱穂,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便没听清楚谢流玉说了什么,只大概有个影像是:旁边有只蚊子在叨叨,并不重要,不用在意。

      他从来都是这样,无论思索什么都会入神,随时随地就可以与世隔绝。

      或者说谢子婴思考人生的时候,脑子捕捉信息能力有限,一般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潜意识里都会自动过滤掉。

      这时,谢流玉又道:“我还没问你,你笛子怎么回来了?”

      谢子婴神游在自己的世界,本能意识驱使他回应了一句,“你接着说。”

      谢流玉见他眼不观四方,视线又始终落在地面,整个人沉迷在他琢磨的事物中已无法自拔,谢流玉感到了万般的无奈,只得扶额道:“我懒得说了,您继续。”

      谢子婴依旧没回神:“哦。”

      谢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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