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青山》温酒泡奶片

7、黑云之下必生冤魂

　　苏昀与林清扬去了常去的茶楼等消息，一面也派了人去打听名单上的死者。

　　此时将尽午时，茶楼里已坐满了人，热闹不已。两人惯例在二楼坐下，旁人一桌人是一群镖师，共七人，正七嘴八舌地争论着。

　　听他们说，是从外地来的镖队，要走镖到苏州城北两百里开外的霞关镇，在苏州城中转修整时，却突然出来意外，队伍中的一人突然便消失了。镖头特意让整支队伍停了下来，要等人回来才出发。队中几名年少者都觉得应该继续走镖，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不可能镖头不在一直等下去。

　　而镖头和两位较长者则否决了，只因为霞关镇那地方非同寻常，要到霞关镇必须得翻过一座山，听说那山中最近有些古怪，活人进去了都是躺着出来的。而要平安地越过那座山，似乎只有那消失的同伴才能做到。

　　于是，便陷入了困境，整个镖队都不得不停顿下来，等那个同伴。一番讨论下来，镖头发了话，“下午再四处找找吧，他并非不懂规矩的人，就怕出了什么意外。如果今天找不到，咱们再另外想办法。”

　　队伍身心俱疲，但也只有如此了。

　　一旁给林清扬上完茶的小二听了这群镖师的话，问道：“客官在找人啊？”

　　镖师们闻言便描述了一番，问小二是否见过这人。

　　小二摇头道：“您这儿描述也太粗简了……就在咱们楼下，按您说的我都能找出十个来。您总得说说他跟别人不同的地方吧。”

　　镖头犯了愁，“那小子哪儿有什么特征啊。若要说跟别人不同……那就只能是胆子大，看见什么稀奇都好瞧个新鲜。”

　　“好瞧新鲜……”小二琢磨了一下，恍惚记起前几天有个人要加钱听评书来着，也是外地来的，说是第二天要走。小二又道：“你们那同伴可喜欢听书？”

　　众人摸不准，倒是没注意过那小子有这喜好。但既然小二这么一问，便是有谱，立即让他说了下去。

　　小二斜瞥了眼旁桌的林清扬，有些不好开口，总不能说自己在背后向客人说别人的闲话吧，况且正主还在背后坐着……

　　林清扬倒是注意到小二这一瞥。

　　小二对上林清扬的眼神，突然一愣，猛地想起了另一事，“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与那位客官说着话，外面突然发生了一件事儿，那客人像是看热闹去了，后面就再也没见过了。”

　　众人听到消息大喜，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小二咽了口唾沫，可不敢给背后的这两位找麻烦，于是并没有提林清扬，只道：“是城里刚来的马戏班，听说是马车突然失控撞了人……那客人一听，便跑了出去……”

　　林清扬眉眉微微抬了抬。又听到旁桌打听了马戏班的情况，显然，他们之前并不知道这城中来了个马戏班。听小二说完，一众镖师准备下楼了。

　　林清扬向苏昀示意了一眼。

　　苏昀正听着戏，没料到旁边这桌的人也与马戏班扯上了关系，这时若让他们走，指不定就找马戏班要人去了，当即叫住了他们。

　　苏昀这一声留步倒是让小二惴惴不安，他方才说的马戏班撞人，撞的是谁？正是他对面的林小姐！苏昀这是要……

　　苏昀笑道：“小二，将这桌的饭菜记我账上。”

　　这一出倒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旋即，苏昀又道：“诸位再多坐一会儿吧，那马戏班的事，我这儿也有些消息。”

　　小二不知苏昀打的什么主意，但见他的意思，像是要与这批镖师们谈些话，与自己无关，便也知趣退下了。

　　正要开口，阿东却急匆匆的上了楼，说是有人知道名单上的人的消息，不过按照他们的描述，画师画了好几副都不像，便将人带了过来，现在人在楼下等着。

　　林清扬打窗外一瞧，让阿东向茶楼老板要个隔间，讨些纸笔。

　　苏昀一奇，惊喜道：“你莫不是自己动手？稀奇啊。”

　　林清扬的画工苏昀是见过的，若说是世上一绝也无不可。不过这么些年，林清扬却鲜少拿笔，没想到为了马戏班的事，她竟要亲自动笔。

　　林清扬淡淡回了句，“这事挺有意思的，算我帮你一回。”

　　稀奇，

　　实在稀奇！

　　这世间能让林清扬觉得有意思的事，恐怕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林清扬让阿东将人一个个带到隔间之中，按照口诉者的形容，将死者的面貌描了下来。当一副完整的画像落笔时，那口述者当即便是一惊，这画中之人仿佛照着模子印上去的一般，竟是一模一样！不仅是像，甚至可以用逼真来形容，一双眼睛极为有神，像是活人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动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

　　口诉者不知是惊还是吓，指着画像连连称是。

　　阿东凑近一瞧，也被这画吓了一跳。这也太传神了些……

　　怪不得少爷说林小姐的画艺是九州一绝，仅此一人，再无第二。

　　林清扬循着描述，又描了几副人像。这头刚描完，苏昀那边似乎也谈完了。拿了林清扬的画来瞧，不仅连连赞叹，看完画，林清扬问道：“可记住了？”

　　苏昀明了，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阿东取了只蜡烛，将一叠画像烧了个干净。

　　林清扬从不留画，画完便烧了，苏昀最开始的时候还惊讶，到后来也就听之任之了。林清扬的奇异之处，苏昀见多了，对于这点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阿东见了自家少爷一把烧了林清扬画的画像，不免心疼，花了这么大工夫呢……

　　但自家少爷的本事，阿东却也清楚，但凡是过眼的东西，不消片刻便能记住。一叠画纸共有八张，因此只有八位死者的面貌是清楚的，不过这也足够了。苏昀回忆了昨晚马戏班的那多出的第二十五个“人”，并没有能与画像对上的。

　　二十五个“人”，二十四个是外地来的，当然不可能是画像里的人。而那多出的一个人，恰好就是没有画像的一位死者。

　　林清扬见苏昀记完了画像上的脸，问道：“你与那镖队是怎么说的？”

　　苏昀道：“我从头到尾说了，让他们不要声张，也别去找马戏班的麻烦，我会派人帮他们找人。他们也答应了，毕竟他们的伙伴也不一定就到马戏班去了……”说到此，苏昀不禁懊恼，“对了，当时怎么没让你替他们那伙伴画张像，我找起来也方便些。”

　　林清扬抿了抿唇。

　　苏昀哈哈笑道：“我说笑的，哪儿能凡事请你出手啊。况且凭他们的描述‘二十五岁，中等体型，五官端正’，估计请你也不一定能画出来。”

　　这描述她确实画不出来。

　　林清扬看了眼外面天色，问道：“现在几时了？”

　　阿东道：“未时刚过，等马戏班开演还有两个时辰呢。”

　　苏昀又道：“我大哥那边如何？”

　　阿东道：“这就不太清楚了，我方才一直在找见过死者的人，没留意大少爷那边。不过我找人时，正好遇上刘二哥的手下了，他正要府台报告。大少爷应该还在府台吧。”

　　苏昀疑道：“你打听死者消息的时候，我大哥那边就没派人来吗？”

　　阿东道：“这倒是没见到。可能是我抢先了一步带了人过来吧，又或者是大少爷准备黄雀在后，等您打听清楚了，他再直接问您呢。”

　　话音刚落，便见从茶楼走进来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说着呢，黄雀就来了，来得还真是时候。

　　苏昀面色一黑，转头对阿东道：“乌鸦嘴。”

　　来人正是苏旭的手下，对苏昀抱拳道：“三少爷，大人派我来请您回去一趟。”

　　苏昀将阿东留了下来，让林清扬随意差遣。林清扬在窗外坐下，阿东重新替她斟了杯热茶，林清扬忽的看向窗外沉默不语，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盯着天空出神。

　　阿东问道：“林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林清扬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阿东摇头道：“九月转秋，气候确实是要比之前凉一些的，不过阿东倒是没有觉得冷。”

　　阿东并未听出她的话中之意，林清扬也不强求，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端起热茶饮了一口。

　　正在她依靠着的窗外，在视线所及的城外一隅，一层层浓墨状的黑云正渐渐汇集到了一起。

　　黑云笼罩之处，必有冤魂亡故。林清扬自小见的例子也不算少了。

　　可是眼前的冤云却极为浓厚，黑云延开百里，将半壁天空都笼罩在了其中，如山倒之势一般压地而来！

　　这等阵仗，她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