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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孑然 ...

  •   阿简的灵魂破碎,挤在凡人的身体里置于浊世,灵魂不完整难以保持自我,更加容易受到凡间浊气的影响。所以现在的阿简即使做出些难以言表的事,也都能理解。
      牧胥为阿简准备的东西,阿简直接顺拐走了,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是要给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君白露还是很讨厌阿简。讨厌他让牧胥等了这么久。
      晁嶂是牧胥的好友,虽同君白露相处的不久,但晁嶂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早已俘获了他的芳心,突然间说要走了,他心里怪舍不得的。
      牧胥正为阿简的死感到惊讶,神情恍惚没听清晁嶂的下一句:“你刚说……你要怎么?”
      晁嶂道:“我要去渡劫了。”
      牧胥呆了一会儿,道:“居然这么快……为什么这么突然?”
      晁嶂苦笑一声,直勾勾的看着牧胥道:“这么多年来,也就你,修为不增反退的,你当我也同你一样日日沉浸在往事中?我可没那么闲。”
      君白露好奇的问:“渡劫是什么意思,你渡完了还会回来吗?”
      晁嶂答:“渡劫么,每个神仙都要渡的,相当于你们的考试,只要安分修炼,一般都是能渡的。你们的考试,考过了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考不过就再找出路。渡劫度过了就寿与天齐,度不过就成一樽牌位呗。”
      君白露叼了片叶子,十分大爷的翘着腿道:“那行啊,等你度过了小爷也成天子臣了,到时候小爷有钱有势,出行都用八抬大轿的,请你们游山玩水到处浪!”
      晁嶂翻了个白眼,十分嫌弃:“你等下辈子吧,兴许哪天踩了狗屎运,又能撞见一尊大神。”
      君白露奇道:“为什么要等下辈子?凭我解元的资格还不够当大官的么?”
      晁嶂拉过牧胥,不想理会这蜜汁自信的凡人。
      晁嶂正经说话时,通常都是十分严肃,脸上的表情也不多,颇有神君的威严风范。只见晁嶂端正跪坐在牧胥面前,道:“这一次渡劫,可能有点悬。有些话,如果我现在不说,可能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牧胥连忙也端正坐好。
      晁嶂笑了笑,安慰他道:“你别紧张,听着就好,只是我说完了,你可别太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牧胥迟疑着点点头。
      晁嶂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端庄的向牧胥拜礼:“首先,对不住。因为我爱慕你的心意,使我嫉妒阿简,生成了恶咒,降在你身上,对不起,带累了阿简,对不起。”
      君白露看见牧胥的呼吸突然一紧,左腿已经微微抬起,是要起身的动作,左手按着左腿,依旧端坐着。
      晁嶂也看见了牧胥动作,已是意料之中。继续说:“彼时,我堕入心魔,自己无法控制,突然看见你染了恶咒,心里害怕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试过各种方法,依旧压不下去。”
      “你在昏倒前,心心念念的还是阿简,这让我很愤怒,于是我让一个使君去给阿简报信,想哄他逃到我设定好的地方,打算在那儿以畏罪潜逃之名将他治罪。”
      “可是那小子,他拒绝逃跑,选择了呆在府里为你找恶咒的解法。那时我就知道,我比不过阿简,除了年纪修为这些比他强之外,其余的,全都比不过。后来他被众神君带过来时,我告诉他,你最讨厌不敬不孝的弟子,厌恶到会亲自下杀手的的那种,当然,他后来感受到了。”
      “我本想着,断了那小子的念头后,就去向神君们请罪,散去修为也好,下凡轮回也好,总要把恶咒给消掉的。可是那小子后来跪在我面前,说他的父母有弟弟妹妹照顾,他很放心,唯一挂念的只有你,还请我照顾好你的余生,不要告诉你他的心思。他说他愿意在受尽轮回之后被凡间尘埃吞噬魂魄,从此消散于天地间,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同我竞争。我的心魔也能根除。我问过他,为什么愿意以身赴死,他说自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就害怕你会厌弃他,他说,徒弟可以有很多,但挚友只有这几个,他不想你孤单。”
      “他希望那样,能化了我的心魔。”
      “后来呢?”牧胥的声音颤抖着,连腿都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
      “后来,我答应他了,并在判书里下了能破他魂魄仙力的咒。再后来,恶咒就消了。”晁嶂再直起身子,低头再拜:“我等不到亲自同他认错的时候了,请你代为转达我的歉意。”
      晁嶂几不可察不明所以的笑了笑,道:“他托付我你的余生,可我如今快灰飞烟灭了,想来也不算背了他的托付。”
      晁嶂抬起头,看着牧胥,黑色的瞳孔里燃着些许光亮,道:“他还剩最后一世,你不要再燃烧修为窥探天命了,我来代你。你省些法力,留着傍身,未来,可能我也会不在了,你一个人,别被人家欺负了去。”
      牧胥偏过头,不去看他,顺着脸颊滑下两行清泪。天上的弯月被浓云遮去了身影,君白露看着不太真切,昏暗的夜色下,没有鸟鸣,没有蝉叫,一切都静的可怕,君白露只是一个局外人。
      牧胥的声音淡淡的,哭音并不明显:“都快渡劫的人了,怎么还来凡间瞎逛……你也留着法力,小心渡劫吧。”
      晁嶂摇摇头,笑道:“谢谢你,正因如此所以想再多看看你,为你再做些事。”
      君白露有些愣,一点一点走过去,看着晁嶂,有些呆滞的问道:“你这是……”
      话未问完,原本跪坐在牧胥面前的人突然的变成了一缕轻烟。风吹过来,飘走了。
      君白露呆在原地。
      你这是不回来了吗?
      他突然害怕起来。
      君白露同手同脚的爬过去,握着牧胥的手腕晃他,大声问:“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要去死了?是不是要去死了!”
      牧胥没有说话,转过来看着君白露。
      君白露握着牧胥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大声的命令牧胥:“你把他叫回来,叫回来……为什么这么突然的就要走了,说好的不老不死呢……我再也不要信什么神仙了。”
      牧胥看着君白露的眼睛,脸上还流着泪。
      君白露突然明白牧胥要做什么,恐惧的抱着他的手,不争气的也哭了,低声下气道:“对不起,我不该大声吼你的,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你看,我一个凡人,你们神仙眨眨眼的功夫我就过完了一生,陪我一会儿,不浪费你什么时间的……你就当行善积德了好不好……”
      牧胥站起来,慢慢的从君白露怀里抽出手臂,抹掉眼泪,声音柔柔的:“对不起啊白露,我也要走了,我得去世间各地找回阿简的灵魂将他们拼好,不然就来不及了。这是阿简的最后一世了,他不能再被尘世染上灰尘了。”
      君白露疯了似的跳起来,用力的抱住他,叫着:“你是不是也要去死?晁嶂同我说,你要把阿简的灵魂拼好,就要把自己的东西给他,你那样是不是会死?我不许你走!”
      牧胥刚把手挣开,此时整个身体都被抱住了,动弹不得,他只能连哄带骗道:“我不会死,我会好好的活着,你明年是不是要去京城赶考了?你还记得你说的要考个状元给我看的么?你回去温习文章,好不好?”
      君白露此时害怕的不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抱人的劲道更是大的不可思议,牧胥没办法,施了个小法术把人定在原地,一点一点的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你要乖乖的,好吗?我要去找阿简的魂了,如果不及时找到,他会消失的,我得用我的灵魂和全副修为神格给他修补灵魂,这些是很重要,不得不去做的事。”
      君白露趴在地上,身体都不听他使唤,他睁大眼睛,看着牧胥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身体恢复了知觉,干涸的眼睛终于控制不住疯狂掉出眼泪来,他坐在地上,对着牧胥消失的地方哭嚎:“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影响你们的决定,你们都是混蛋,既然最终都要走的,为什么我要遇见你们。”
      君白露瘫在树干上,放声大哭。
      夜里静极了,连叶子掉落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空气中漫了一层雾气,遮住了淡淡的月光,云一层层叠上去,盖住了皎洁月色,留一片黑暗给人间。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局外人。
      没被神仙们正经的当回事,也没有干涉他们的资格和能力。

      君白露第二天醒来时,躺在自家床上,额头上盖着湿毛巾,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下了床,披上衣服,揉着肿胀的眼睛,看着进了房间的父母:“爹娘,你们怎么……”
      “你还说呢,”母亲抹着眼泪,心疼着儿子,“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同我们讲?一大早路过村尾才看到你就睡在外边,还发着高烧,你爹怕你醒来责怪他将事情传出去,不叫人帮忙,自己一个人背着你回家,累的他一把腰都坏了……”
      君白露道:“对不起母亲,我现在必须要出去一下。”
      母亲道:“事情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君白露迟疑着,点了个头。
      母亲揉了揉君白露肿着的眼睛,长叹道:“儿子长大了啊……既然这样,你就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吃晚饭。可别像以前一样,总让母亲担心你没吃饭。”
      君白露重重的点了个头,答应道:“一定会的。”
      君白露顺着家门外的小路,按着记忆一路走到那间道观,途经的小道上,野草换了一茬又一茬,一直都是鲜亮脆嫩的。他一路看过去,总觉得有些单调。
      道观外的大树还歪着身体立在那儿,枝头干秃秃的,没有一丝点缀,树底下堆着薄薄一层落叶,风一吹就能卷起一大片。记忆中那间缺了角的破破烂烂的道观,依旧没顶过自身的重力,塌了。院后的井旁,没有时鲜瓜果,更没有在勤奋洗瓜的年轻男子。君白露走到井边,低头看下去,隐隐约约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井水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看着不太清楚。是多年没人用了。
      君白露走进道观里还支撑着的唯一剩的一角里,从里面摸摸索索找出一个蒲团来,掸了灰,坐上去,面向倒塌的那面。
      没有神像,没有神君变出来的各式家具。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这一切都太过真实,真实的好像从前的那些都是一场梦一样。
      没有神仙,没有两个好看的男人,没有那个已入绝境的故事——那些全都是他白日梦想出来的。
      可是,如果我也能有下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君白露从观里走出来,手里抱着那只蒲团,他将蒲团放在井边,像是指引井边某人坐下一般,轻轻将蒲团推过去。
      走出院子,落日的光芒照在那棵树上,干枯的树干紧扭在一起,是极深沉的黑色。树干上倾轧的纹路,条条枝枝,繁复如走不完的迷途。
      他不敢再看。

      第二年春,君白露告别小乡村,背上行囊,孤身一人踏上了赴京赶考的道路,同年,得会试第一,为会元。秋后殿试,又为状元,于此,连中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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