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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宋晚 ...

  •   午时,朗日高悬,城郊宋家的烟囱里青烟袅袅。
      宋晚坐在不大的木桌前,看着宋怀书忙前忙后地端菜递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叔父,不用这么铺张,我也吃不多,随意吃点就好。”
      “晚儿啊,你可是你叔父的贵人!”宋怀书忙不迭地将一盆刚调好味的拆骨肉放在木桌的正中间。
      宋晚的对面,坐着宋宽,此刻他的一双眼睛都盯在了那肥而不腻的拆骨肉上面,“爹,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怎么今儿有棒骨和这么多肉吃?”
      宋怀书猛地敲打了一下宋宽的额头,“你小子怎么说话的?平时苦过你么?”
      “本来就是么,若不是晚妹来了,我都半个月没沾过肉腥了。”宋宽搓搓手,对宋晚笑道,“昨儿你从酒楼带回来的那几道菜,真是绝了,算是你哥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了。”
      昨儿宋晚与宋宁快吃完饭的时候,店小二忽然又端上来好几道菜式,说是雅间的客人送她们的。宋晚与宋宁两人合计了一会儿,一致认为是她们昉哥哥的心意。于是两人也未客气,将这几道菜完整地打了包,带回家给宋怀书和宋宽吃了。
      闲聊的这会儿,宋怀书又叫来宋宽宋宁的娘亲—一直在厨房忙活备菜的宋晚婶娘。一家人连同宋晚围着小小的木桌,紧凑地坐着。
      “今儿,咱们一家都要好好感谢晚儿!”
      “爹,你这是做什么呢?”宋宁嗔道,“晚妹又不是生人,你这么说怪生分的。”
      宋晚见宋怀书一本正经,甚觉奇怪,从前她的叔父虽然对她也很好,却鲜少这么讲排场。她只得一边猜测,一边回应,“若是为了昨天的那些菜式,实在不必这么客气。请客的另有其人,若要感谢也该感谢他。”
      “不不,”宋怀书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自然不是此事这么简单了。”
      “爹,你别卖关子了。”宋宁已经有点不耐烦。
      宋晚的婶娘瞥了一眼宋宁,“宁儿,不得对你爹如此说话。”
      “我呢,刚得了个官职,都是托晚儿的福了。虽然只是个芝麻大的官职,但有了开头,以后前途无量。”
      “托我的福?”宋晚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因为你,我才找上了当今太子。这真是一辈子中,都不可多得的机会。”宋怀书侃侃而谈。
      宋晚怔了,“叔父,你跟踪我?”
      “那怎么能叫跟踪呢?叔父见你一大清早,天还未亮就一个人溜出门,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远远跟在你后面的。”宋怀书圆圆的脸上尽是无辜神色,他解释完,又问宋晚,“晚儿既然知道太子殿的下榻之处,又与殿下有交情,何不早与叔父讲呢?”
      宋晚也是怔然,她不解地望向宋宁。自她来小宋宅,她只与宋宁时常聊起过赵暄,难道是宋宁将一切都说与了她父亲?
      宋宁又急又气地喊道:“宋宽!你是不是又偷听我们说话了!”
      “我——我那是不小心听到——”宋宽说得毫无底气。
      宋晚的头中嗡嗡作响,她立即询问她最关切的,“叔父见到了太子?”
      “那是自然。”
      “那——叔父可提到了我?”宋晚心虚着,生怕自己的行径被赵暄察觉。
      宋怀书一边抓起一块棒骨,一边道:“你放心,你朝太子下榻府邸丢石头的事儿,又不光彩,我怎么会说与他呢?”
      宋晚暗暗舒了口气,“叔父看见我丢石头了?”
      “我听宋宽讲了,你少时被太子欺负过,所以心中记恨。丢石头泄泄愤也未尝不可。”宋怀书讲起话来旁若无人,“但毕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太子未必还记得,你有这功夫不如去巴结——去套套近乎,来得实在。”
      “宋宽!果然是你!”宋宁羞红了脸,几欲捶打宋宽,“你小子还听到了什么?!”
      宋晚见宋怀书并不清楚内情,也没有将自己的行为说与赵暄,悬起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她低头拨弄碗筷,不再细听席间几人你来我往的话语,思绪飘远了些。
      昨夜,她犹豫了整晚,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烛火熹微,明灭跳动,床榻上宋宁呼吸均匀,是睡沉了,而她却坐在小梳妆台前,盯着眼前的麻纸,一动不动。
      麻纸上的那行字——当心侏儒老三武肃,是她用左手书写。
      该不该提醒赵暄。
      如果提醒了赵暄,他又能否看的明白。
      如果他看了明白,又会对日后的事态发展有何影响?
      昨夜,宋晚一边盯着麻纸,一边回想着前世在赵暄身边的一点一滴。最终,曙色初吐时,她蹑手蹑脚换了身轻便的衣衫,顺手抄起了妆台上的麻纸,离开了房间。
      她虽不清楚赵旼,侏儒,与武肃三人的关系,但总觉得这个矮个子异国人身上似有故事。她之前也知道,赵暄来孟阳所住的府邸是赵昉紧急准备出来的,那她大约有了猜想。赵昉名下的宅邸,她都去过,其中,规模与气度能拿来当做太子行邸的,只有一处,亦在离东郊不远的东城。
      宋晚急急赶路,也没注意到,她身后一直跟着宋怀书。
      到了府邸跟前,她看到门口的守卫都吊着精神,不敢松懈,便知道她找对了地方。这个府邸虽然布置气派,层次错落复杂,但院落格局却简单,她略微忖度便清楚赵暄一定住在有厢房侧房的那间主宅。
      她将麻纸用备好的细绳系在石头上,猛然朝院里一丢。
      石头碰到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待声音停下后,宋晚才离去。麻纸能否被他看见,也只能尽看天意。
      回小宋宅的路上,宋晚轻念:“赵暄,这一世,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热闹的午饭过后,宋晚与宋宁一道回房歇息,两人闲着无事,便各自拿了针线,一道做起了女红。
      宋宁几次停下针脚,向宋晚道歉,说宋宽不该偷听我们说话,也怪自己没留意到隔墙有耳。
      宋晚安慰她,也说,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听到几句也没什么。
      末了,宋宁嘟嘴道,“他一定听到我总提起昉哥哥,指不定背后怎么笑我呢。”
      “姐姐你心事都写在脸上,不用说,旁人也瞧得出来。”
      宋宁立即飞红了脸,“你再胡说,我可要拿针戳你了!”
      “可不敢了,姐姐好凶。”
      “你还说我,是谁不嫌掉面子地,去朝人家家里丢石头泄愤?”
      “我——”
      “你说,你若是把太子砸傻了——”宋宁捂嘴笑了。
      宋晚也顺着宋宁的话茬想下去,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石头当真砸在了赵暄的头上,她一定也觉得痛快。
      两人你来我往地逗笑后,又和衣小憩了一会儿。转眼日色西斜,不觉已是到了酉时。
      酉时一刻,赵昉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徐徐来到小宋宅前,接上了宋晚与宋宁二人。
      待她们坐稳后,马倌刚欲抽鞭,就听得院内传来一声呼唤:“等等我们!”
      宋怀书拽着宋宽,父子俩一道朝马车跑来。
      “爹!你们又想怎样?”宋宁十分无奈。
      “你还问我呢?你和晚儿又去做什么?是去见太子殿下么?”宋怀书瞪了宋宁一眼,继续道,“还不快捎上我们,一并去向殿下谢恩去。”
      “爹,你别掺合了。”宋宁堵在马车车门前,不肯让宋怀书与宋宽上车。
      马倌见状,解围道,“小的来之前曾受孟阳王嘱托,若宋家还有其余人也想来送殿下,可以一道。”
      宋宁听到是赵昉的意思,只有松了手,为自己的父兄让出位子。
      四人皆坐定后,马车才悠悠地朝着孟阳北城门驶去。
      酉时三刻,马车抵达城门口,有两位佩刀侍卫上前迎接,为他们指路。在侍卫的引领下,他们四人沿着石阶走上了城门的二楼。
      垒砌城门的石块错落有致,透低矮的石墩部分便能看见城外的车马道,笔直伸向远方。
      宋晚见城门前后没有行人,只有数十位当值的城门守卫和赵昉的侍卫。她清楚,为了护太子周全,附近的民道已经被清空。
      再大约等了一会儿,才有几串登上城楼的脚步声。
      最先出现的是武太守与武肃公子。
      宋晚清晰地看到,武家两父子登上城楼后,看见他们四人时,第一瞬的反应是疑惑。果然,下一刻,她听到武太守问她道:“宋姑娘,这几位是?”
      宋晚先循着礼数对武太守行一揖,“是我叔父,堂兄,与堂姐。”
      宋晚又对武肃作揖,武肃也抱拳回了一礼。她见武太守面色冷淡,便也不再多言。
      很快,宋怀礼也出现在城楼上。宋怀礼看见自己女儿与堂弟一家,也着实一怔。
      宋晚躲着父亲严厉的目光,不甚自然地看向远方。
      “大哥!”宋怀书亲切地喊了一声宋怀礼。
      宋怀礼眉头微皱地问,“你们也受邀了么?”
      “太子殿下太赏脸了,何止是受邀呢,殿下还亲自为我安排了官职!”宋怀礼激动起来口无遮拦。
      宋晚见父亲靠近叔父,压低声音问他:“何时的事?殿下怎么会见你?”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不是我上门求来的。”宋怀书一脸憨笑。
      宋宁瞥了一眼自己的爹,补了一句,“就是个芝麻小官。”
      “殿下记得你的教习之恩,对我自然也上心了。小弟能有今日,都是靠大哥的,一定铭记在心。”宋怀书说得旁若无人。
      宋晚一直了解她叔父的性子,就是这样浅薄张狂,也见怪不怪了。她见宋宁不停地无奈叹气,也跟着淡笑出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看见几步开外,武太守的面上冷若冰霜,武肃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宋晚正纳罕,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悠悠的通传:
      “殿下来了——”
      循声望去,一时风起,带起的细沙险些迷了宋晚的眼睛。
      宋晚用衣袖轻挡了挡,再看去,只见城内的车马道上,一贯马车浩浩荡荡地朝着城门的方向驶来。
      车轮颠簸在土路上,扬起的尘土遮蔽了哒哒的马蹄。
      宋晚一眼辨认出,车队正中央的,那驾四马并驱的马车,是赵暄所在。那日,在宋府门前,她坐着小轿,曾与赵暄的马车擦肩而过。那时,她掀帘回望,尚能瞧见马车里,男人的束发背影。此刻,她也只能在城楼上远远一望,什么都看不清。
      马车已经钻过身下的城门,驶出了孟阳城。
      宋晚低着头,透过低矮的城楼石墩,凝视着赵暄的车舆厢顶。厢顶的青铜骨是清癯的鹤型,朝天而望,姿态纤长延展,仿若能听到它的鸣唳。
      看着车马辘辘前行,宋晚不禁去想: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赵暄了。
      轿帘外的薄纱随风而动,高低飘忽。
      她忽然希望风能再大一点,让她再瞥一眼赵暄的样子。
      如果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她想记住他此刻的样子。
      这个想法一萌生,宋晚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事过境迁,重生一次,她还是放不下他?
      宋晚啊宋晚,你何其没用。
      她轻微喟叹,闭上双眼,不再望向逐渐驶远的车马。
      “宋姑娘——”
      热热的呵气直抵后颈,让人酥痒难忍。
      “你这么舍不得我么,都不敢睁开眼睛看我离去?”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浸过陈年美酒般。
      宋晚猛然睁开眼睛,微侧过头,只见近在咫尺处,赵暄眉目深沉,嘴角的笑意却无法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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