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宴（双重生）》未夜晴岚

15、宋晚

　　“五弟，别胡说。”赵旼抿了一口茶，抬眉瞧向宋晚身后的方向，语气轻描淡写。
　　宋晚的座位背对着纱帐，她听到赵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此刻已经停顿在了她身后大略一尺远的地方。男子的呼吸仿佛都近在身畔，她清楚，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溜不掉了。
　　“还好我换衣动作麻利，不然要错过三哥的友人了。”
　　赵暄绕过宋晚，衣带当风，距离之近下，甚至带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宋晚见他仍背对自己，刚欲起身掀帘而逃，却见他走过她身侧两步远后，忽地驻足。她连忙加快动作，却不想幅度太大，反而带翻了身后的红木圆凳。
　　“砰。”
　　随着圆凳倒地，赵暄与赵旼同时看向她。
　　宋晚忙蹲下，依旧背对着赵暄的方向，将圆凳扶正，清了清嗓子，用矫饰的嗓音对赵旼道，“赵公子，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宋——晚——”
　　那熟悉的声音里带了许多迟疑，宋晚听着赵暄念出她的名字，心还是止不住地揪痛了。
　　前世，她做赵昉的两年里，曾有过无数次的冲动，她好想摘掉头上的亲王鷩冠与男人所用的束发带，恢复女人装扮。她每天都希冀着，有一天，她心心念的男人能唤她一声她的本名——宋晚，而非昉弟，或是六王爷。
　　最后那夜，清心殿内的辗转缠绵中，她也曾希望他能唤她一声“宋晚”，或是更亲近的“晚儿”。他在翻云覆雨、呵气如兰时，曾抚着她的发丝，说过她很美，很柔软，也说过她是他第一个有了肌肤之亲的女子。
　　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唤过她一声她的名字。
　　最后，她捧着他的脸，俯身在他耳畔呵道，“陛下，唤我名字。”
　　他醉意迷离地一笑后，低沉地，充满爱意地，用含糊的嗓音唤了一声：“藻藻。”
　　霎时间，宋晚心如死灰，她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她便重生了。
　　藻藻，藻藻，她在赵暄身边两年之久，自然知道，丞相府的千金楚兰藻，其闺名便是藻藻。曾经赵暄也毫不避讳地在丞相面前夸赞过楚兰藻蕙质兰心，是名门闺秀。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心里面一直有另一个女人。
　　宋晚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起身，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蓬乱的裙裾后，才迎向赵暄，冷冷道：“太子殿下安。”
　　赵旼见宋晚动作僵硬且缓慢，这会儿已经起身离座，上前几步，扶住了宋晚的手腕，关切问道：“是伤到哪里了么？”
　　宋晚摇摇头，以微笑回应赵旼。
　　赵旼见状，才松开手，由着她自己站好，又道，“我的那两幅画作倾尽心思，本就是送给姑娘赏玩的，还望姑娘赏脸留下。”
　　宋晚听罢，有丝诧异，毕竟在赵暄出现前，赵旼对她的态度是十分不以为意的。她方才说要归还画作，赵旼还说她若不喜欢，只丢了便罢，怎的这一会儿过去，赵旼却说希望她能赏脸留下。
　　难道赵旼是在做样子，给赵暄看的？
　　“原来三哥的画作，是送给了宋姑娘……”赵暄像是尚未反应过来一般，话音低沉，独自喃喃。
　　宋晚对着赵旼做了一揖后，转身掀开了身后不远处的第一道纱帐。
　　玄色的纱帐质地丝滑却沉重，用手撑起还需得使点力气，宋晚正要抬腕掀开第二道，空闲的那只手便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住。
　　都不用看，她就能通过手握的力道辨认出赵暄。
　　宋晚想甩开他，却怎么都熬不过男人的手劲儿。拉扯间，赵暄一步跨上前，合上身后的纱帐，将宋晚逼退到死角。
　　双帐之间空间狭小，丝滑的面料将两个人包裹着，紧张间，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更热了。
　　“宋姑娘，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你解答。”
　　赵暄仍旧抓着她的手腕，虽是隔着袖口的层层衣料，她还是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温度。她闪避着他的目光，不置一言。
　　“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不，不只是冷淡，你甚至想捉弄我。”
　　“殿下误会了。”宋晚又动了动手腕，仍是被他死死握着。
　　“那青花椒羊肚会那么麻，是你的主意吧？据我了解，令尊宋怀礼他绝不会端上一盘我吃不下的菜式。”
　　宋晚终于摆正目光，迎着他的，不卑不亢。
　　“是我的主意。是殿下说要品尝当地特色，殿下若气，不如早说要按你的口味来。”
　　“你这么咄咄逼人。自见到我起，就鲜少正眼看我。明知我也在场，却只与三哥对话，当我多余的么？”
　　宋晚见他似是在责问自己，她不由得苦笑，心道，赵暄啊赵暄，你叫我该如何回答你？难道要我说，曾经你我有过私隐之事，你却狠狠伤了我的心？
　　恐怕她会被赵暄当做傻子吧。
　　“殿下多虑了。只是你我不熟。是以话少了些。”
　　“不熟？”赵暄轻笑出来，似是别有意味地道，“你我可是熟得很。”
　　宋晚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又听赵暄道：“明日傍晚，我便要启程回京了。”
　　灿然的明眸不复神采，一丝落寞于赵暄的面容上闪过。宋晚看得怔了，她喉中梗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想起来了。”赵暄的眉眼柔和下来，不再是方才质问间的凝肃，声音也变得极低，“我想起来少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了——”
　　宋晚迎着赵暄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湖光山色蒙上了雾霭，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要被揉碎。为什么你明明心里有别人，却要如此近距离地说话？为什么你明明心里有别人，却要这般动情地凝视着我？
　　“我年少不懂事，或许曾说过伤害你的话。”他的话音中尽是愧疚，“你不是不美，而是太美……我怕，怕我还没来得及下大礼娶你，你便嫁作他人了……”
　　大赵朝，女子十五岁及笄后，便可许诺人家，宋晚确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是以宋怀礼为她相中了武太守的公子。
　　宋晚如何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掏心窝似的话，她险些迷离。
　　定了定神后，她只回应道：“殿下回京，一路平安。后会有期。”
　　“你等我，一年——”赵暄最后留下这样一句后，松开了她的手腕。
　　宋晚抚着被他攥得有些酸痛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掀帘离去。她回到宋宁所在的桌位，只见赵昉正与宋宁对坐闲聊。
　　宋宁的两靥像是熟透的桃一般红，宋晚看着姐姐羞涩的模样，竟有些羡慕。她仿佛早忘了该如何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一般，娇羞地面对心上人了。淡定，沉稳，坚毅，是她刻意揣着的品行，她需得把自己想成是一个男人，才得以顶替六王爷的身份足足两年之久。
　　赵昉见宋晚从雅间内出来，也起身，道：“正巧，我与宁妹说及明日送殿下出城一事，晚晚可愿一道？”
　　赵昉可以把“殿下”二字压低了音量，只用三人能听到的响度。
　　“我就不去了，谢昉哥哥邀请。”宋晚思及方才与赵暄的对话，回绝道。
　　宋宁却有些着急，她一步窜上前，拉住宋晚，“好妹妹，你也一起来吧。”紧接着，宋宁靠近宋晚的耳畔，低低道，“若只有我一人，实在尴尬。可我又想再见昉哥哥一面——”
　　宋晚还想摇头，却见宋宁扑簌簌的眼睛满是乞求神色，一时不忍，只好答应道：“那好。”
　　赵昉听罢，笑问道，“晚妹是与五哥有什么过节么？”
　　“怎讲？”宋晚怔愣，没想到短短这两天的工夫里，赵昉还能瞧出些端倪。
　　“总觉得你二人像两冤家一般。怪怪的。”赵昉感慨。
　　宋晚清楚，赵昉向来与她熟识，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避讳。
　　这时候，宋宁恰到时宜地解围道，“嗨！还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目中无人，少时曾欺负过咱们晚妹。”
　　“是——”宋晚顺势应道。
　　赵昉才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我说呢。这次五哥来孟阳，我也总觉得他怪怪的。”
　　“对了，你与你的心上人聊得如何了？”宋宁冷不丁地一问。
　　“姐姐——”宋晚惊异地看向宋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晚妹都有心上人了？”赵昉捉住了话茬，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宋晚。
　　宋晚忙摆手，“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你五哥还在雅间等着你回去呢，快回去。”宋晚也从来不对赵昉客气，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昉笑着，与两姐妹作别后，绕去了雅间。
　　宋晚见周遭终于没有姓赵的人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肖文赵旼的大部分始末说与了宋宁。
　　“所以说了半天，肖公子，就是昉哥哥的三哥赵旼？”
　　“是。”
　　“那雅间里头，坐了三位——皇子？”
　　“嗯。”宋晚托着昏昏欲裂的额头，见桌上空空如也，便知道宋宁在等她一起点菜，她才朝着店小二招招手，“点菜。”